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沧桑与岁月无争

3、入道

        天黑得晚，但大罗天里里外外的华灯早上，冲淡了天光，或许是纳兰小王爷已经开台唱戏了，笙歌飘渺传来，兆学疚下了车，在这片光影里慢慢的走着，所幸的是他身了多了个影子般的伏翼，也影子般寥落沮丧，伏翼道：“哥，你……要不愿意跟小榕树，咱不是还可以去跟曹老吗？”

        “伏翼，你给我说说你爹吧，他不是老一辈的江湖吗？”

        伏翼木纳老实的脸上竟升起一层高远的神色，似乎从高远处瞥了一眼过来，骄傲地道：“那时全国重要的商埠所设的大大小小的镖局不计其数，而最著名的就有同行全国的十大镖局，如号称是第一家镖局的兴隆镖局，创始人是山西人张黑五……”

        兆学疚插嘴道：“我知道我知道，喊镖时喊‘合吾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这个‘合吾’就是‘黑五’的谐音。”

        伏翼只“哼”的一声，不置可否，继续道：“有开拓了北京三皇炮捶门历史的新纪元的会友镖局，李尧臣的名头听说过吗？跟他学过武术的人很多，京剧武生泰斗杨小楼闹天宫的猴拳和梅兰芳演虞姬的剑法，都是他传授的；还有‘镖不喊沧州’，这规矩的来头就是成兴镖局的开山人李冠铭，继他之后有侄子李凤岗，而这李凤岗的徒弟更了不得，便是那源顺镖局的总镖头大刀王五王子斌！玉永镖局压局的师傅是著名的拳师，见面高呼人称‘神拳教习’。镖走大江南北，威镇海内。一次走镖北京，收左昌德为徒，艺成后未遇敌手，人称‘绵掌左二把’，改玉永为畅隆镖局，曾保黄镖，得道光皇帝亲赏黄马褂一件、镖旗一面，一时声誉雀起；广盛镖局的戴家拳，喊镖过沧州，戴二闾双拳力敌三武师，广盛镖局誉满天下；同兴公镖局为‘面王’王正清所立，他三十岁那年，已融会贯通内外二家，成为江西道台的武术教习，制服响马大盗无数，河南嵩山少林寺曾为王正清凿碑刻，载入武林史。其子王树茂尽得其真传，据说1900年八国联军打入北京，慈禧太后夹裹光绪帝逃亡西安，西逃途中少不了吃喝花消，达到平遥，盘点现银93万两，这些大的数目，无人敢当此皇银保镖，惟有同兴公镖局的王家敢接，那块‘奉旨议叙’的匾额，就是当年办完皇差后的赏赐；三合镖局以‘公立拳’立足江湖，是八位少林名师为屏弃门派观念，共同切磋技艺，集太极、八卦、形意、少林、通臂、鹰爪、六合、擒拿等诸门之精华，共仪一门拳术，名为公立拳。万通镖局的创始人是赫赫有名的‘单刀李’李存义，1900年，他以53岁高龄，毅然投身义和团，手持单刀上阵，奋起抗击外敌，面对洋枪洋炮，毫不畏惧，奋勇杀敌，在天津卫老龙头火车站一役，他手刃洋兵十几人，誉满中原，一时间‘单刀李’之名不胫而走……”

        伏翼连珠炮般把十大镖局的辉煌道来，听得兆学疚一愣一愣的，于是大力鼓掌，而后摸摸鼻子，道：“可这和你爹有什么关系呢？”

        伏翼看他的眼神简直是鄙夷的，他傲然道：“他们都是江湖中的好汉子，是并立江湖的十大镖局，可没有一家敢独占鳌头，只有我的爹爹，独被江湖人抬爱，无人不尊他老人家‘天下第一镖’，他没有镖局做靠山，就自己一个人，可几乎没有失过手，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头……”

        兆学疚看一眼满脸自豪的伏翼一眼，终于心悦诚服地鼓掌——为伏翼得心应手的铺垫衬托的说书效果。停了一会儿，兆学疚才想起正题，于是道：“你看，我有个海上霸将的哥，可我现在嘛也不是，你爹是天下第一镖，可你还是心安理得地做了那么久胶皮，为嘛？你没心里不平衡吗？”

        伏翼愣住了，“我没想过。”

        兆学疚又试探地问：“你爹曾经做过小榕树的保镖，论起来不也有交情？”

        伏翼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道：“外头都传，说我爹与慕容大侠意气相投，慕容大侠以妻儿相托，所以义不容辞。其实……我爹与慕容大侠一直不太融洽，受托是受托，受的也依然是慕容夫人，却不是你嫂娘……这么说吧，慕容大侠其实有个未婚妻。”

        兆学疚一怔一怔的，忽然失声道：“戴门子！”

        伏翼擦擦额头上瞥了半天的汗，咧嘴一笑，道：“是她。她闻讯追到了天津卫，那时，你嫂娘随慕容大侠去了又回，千里奔走，而戴门子虽然也同是江湖才女，但却是旧式女子，见识和胆魄多有不同，这一股意气倒舍掉了慕容大侠，反与你嫂娘鳔上了……是她雇了我爹，保护你嫂娘，但这一趟镖，我爹竟失手了，唯一的一次……1908年冬，我爹只抱着你嫂娘与慕容大侠的孩儿回来，交给戴门子，从此退出了江湖。”

        “后来呢？我是问你，你爹郁郁而终，你一个人，日子怎么过的？”兆学疚不愿去想嫂娘的生前身后事，连忙换了个话头追问。

        伏翼又是怔一阵儿，道：“我一直长得大，入学也早，本来我爹一心想让我继续升学，然而家境已经很难熬了，赶在1919前他老人家就过世了，后来一路混儿到了我十五岁，高中还没毕业，你曹老哥来招警察呢，说警察是天津卫的保镖，我头脑一热，想着继承父业，当仁不让，于是就谎报年龄，报考了。”

        兆学疚不觉就去打量伏翼那张凝重得如同泥雕般的脸，忍不住哑然失笑——他太清楚警察的招募了！别的倒也尤可，可那年龄限制是二十五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这伏翼十五岁时竟然能谎报多十岁而不被识穿，可见那生成的老相不是一日之功了！伏翼也料到他想什么，顷刻就烧盆儿，颇有些委屈的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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