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凉风习习，碧璧倚靠在车上，茫然地看向天空三三两两的星星。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一路走一路找吗？往哪边走呢？她在手机上圈出几个临近的城市，打气般捏了捏拳头：出发！
　　然而，不知道发现了什么，车门还未来得及打开，她就满脸惊恐地往百米之外的桥上跑去。
　　“你是仙女姐姐吗？”攀爬在护栏上的女孩看向气喘吁吁的碧璧，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你好，我叫赵诗婷。”说着，她松开一只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
　　看着女孩摇摇晃晃的身影，碧璧深吸口气，慢慢向前挪步：“诗婷，你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吗？”
　　赵诗婷抬起手指抵在唇边：“嘘，我在看风景呢----你看到那一大块发光的屏幕了吗？还有那里，漆黑一片，但是能看见几盏小彩灯。”
　　碧璧认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突然新奇地“咦”了一声：“你看到那一棵桂花树了吗？开满了淡黄色的小花那棵，真的好美啊。”
　　“桂花树？哪儿呢？”赵诗婷连忙转动眼珠，四处搜寻起来。
　　“好像站在你那里看不见哎，你下来，站在这儿瞧瞧。”碧璧往旁边挪了挪，热情地冲她招手。
　　赵诗婷将信将疑地从护栏上下来，犹豫地站到碧璧旁边。一分钟后，她揉揉眼睛，语气中满是疑惑：“你确定有桂花树吗？是不是看错了呀，我都找不到。”
　　“嗯？”碧璧拉住她有些冰凉的手，装模做样地又看了一遍，“嘿嘿，好像是看错了。好啦，已经看了很久的风景了，你想做点别的事儿吗？”
　　“我不知道。”赵诗婷挠挠头，“天黑了，我好像该睡觉了。”
　　“那你家在哪儿呢？我送你回家睡觉。”
　　赵诗婷紧张地咬着下唇：“我家门前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往东走是一个超市，还能看到一家宠物店......”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不时偷瞟一眼碧璧的反应，显然怕对方会不耐烦。
　　“这样啊。”碧璧若有所思地翻着手机，“确定超市是在东边吗？西边有没有什么店铺？”
　　“好像有一家奶茶店----姐姐，你能请我喝奶茶吗？我感觉肚子有点儿饿。”
　　碧璧收起手机，语气温柔：“走吧，我们去吃饭。”
　　赵诗婷忙摇头，伸手扯住她的袖子：“不用吃饭的，喝一杯奶茶就好了。”她指向路对面的一家廉价奶茶铺，眼中满是央求：“我们喝这个好不好？”
　　碧璧沉默了两秒，笑盈盈地牵过她的手：“你想喝什么口味的？”
　　“我要香草味的，真的超级好喝！姐姐呢？”
　　“那我也喝香草味道的......哎呀，我最喜欢的蛋糕！”碧璧兴奋地指着铺子外的立牌，含笑看向赵诗婷，“我们再买些蛋糕吧，你喜欢哪个？”
　　赵诗婷瞄了眼芒果蛋糕，偷偷咽了下口水，讷讷道：“我，我不是很想吃的。”
　　碧璧轻点了下头，看向店员：“请帮我装两块芒果蛋糕，一块抹茶蛋糕，一份提拉米苏。”
　　“姐姐......”
　　“你陪我吃好不好，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呀。”
　　赵诗婷脸蛋红扑扑的，抿出一个腼腆的微笑，不再拒绝。
　　买好东西后，二人并肩坐在公共木椅上，发出满足的喟叹。
　　“姐姐，如果一个人什么价值都没有，反而成了别人的负担，那她是不是消失掉比较好啊？”赵诗婷抱着奶茶，情绪放松了一些，开始向碧璧倾诉。
　　“嗯？为什么要这么极端呢？”碧璧咬下勺子上的蛋糕，“没有人想要成为别人的负担吧----只要你自己努力地活着，用心感受爱，那么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价值呀。诗婷，那些你以为的负担，对爱你的人来说，或许是一种前行的动力呢，很累，但是他们甘之如饴。”
　　“可是，如果苦大于甜，不是大家都很累吗......”
　　“这只是你单方面的猜测啊。你觉得放弃生命会让所有人都轻松，可是真的是这样吗？”碧璧语重心长地点点她的脑袋，“不是呀。生命消失后，会变成一块沉重的枷锁，将爱你的活人困住一辈子，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吗？”
　　赵诗婷眼眶通红，瘪瘪嘴道：“姐姐你一定发现了吧，我跟大家都不一样，智商低，身体也不好，照顾这样的我，妈妈一定很苦很苦。人的一生一定要这么苦吗？就算不吃这么多苦，我们也会用心珍惜幸----”
　　“小婷！是小婷！小婷哎！”一个头发半白的妇女突然激动地跑过来，声音嘶哑地叫着赵诗婷。
　　赵诗婷忙胡乱揉了揉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妈妈，我只是有些闷，出来透口气。”
　　妇女努力憋回眼底的泪，嘴唇颤抖道：“妈知道，妈就是怕天黑了，我的宝贝女儿找不到回家的路。”她温柔地揉揉赵诗婷的脑袋，“妈来接你回家。”
　　确定女儿无恙后，妇女拘谨地冲碧璧鞠了个躬：“麻烦您照顾我们家小婷了，这，我今天出来的匆忙，希望您不要嫌弃。”说着，从内衬口袋里拿出一张折皱的五十元纸币，态度卑微地递给碧璧。
　　碧璧一愣，忙满脸通红地拒绝：“阿姨，不用的。我很喜欢诗婷，还要感谢她陪我聊天呢。”
　　妇女犹豫了一瞬，将钱收回来，再次弯腰鞠躬：“真是太感谢您了。”
　　碧璧抿唇：“阿姨，我是诗婷的朋友，您不用那么客气的。对了，我能留一下您的微信吗？以后如果诗婷无聊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呀。”
　　“啊，好，好的。”妇女笨拙地调出二维码，“我的微信名是‘知足常乐’。”
　　留好联系方式后，碧璧轻轻抱了下她们母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深夜，看着女儿熟睡的侧脸，妇女蹑手蹑脚地合上门，然后疲倦地叹了口气，坐在桌前计算今天可怜的收入。
　　叮咚----
　　手机突然一震，接着，空白的页面上弹出了一条醒目的消息：转账金额5，000，000元。
　　她震惊地瞪大眼睛，握着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碧璧的名字下，挂着一个调皮的笑脸：“阿姨，您不用有心理负担，诗婷很优秀，她值得一个更好的未来。就像我说过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哦。”
　　这是......她手指颤抖地又数了一遍零，然后紧紧地咬住自己的手，无声地哭了起来。
　　在屏幕的另一端，碧璧支着脑袋收起了手机，继续数着天上的星星：一颗芝麻粒、两颗芝麻粒、三颗芝麻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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