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堆满书纸的几案上，烈灼神情凝重地用手指点着一行字，手上青筋毕现。忽然，一阵风声传来，他急忙将手中的薄册子塞回床底下，谁料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刚起身，便看到了身后悄无声息地站立的珞瑜。
　　“你看到了？”珞瑜直截了当地发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烈灼脆弱的脖颈，透出几分威胁。
　　烈灼的手暗暗攥成拳头，平静地直视对方，没有否认。
　　珞瑜歪着头，语气森冷：“我不屑于跟你解释，但是，我也不希望阿稳对我产生那些麻烦的误会，”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所以，别，乱，说，话。”
　　这才是真实的珞瑜吧，冰冷、可怕。烈灼微皱眉头，或许自己可以先应允他，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再跟花花说实话，但是......
　　“我不会隐瞒花花的。”烈灼轻喘口气，语气中透出宁折不弯的坚决。这件事事关原则，不能退让。
　　“嗯？”珞瑜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烈灼是个虚伪自私之辈，没想到还有几分骨气嘛，这就有点难办了呢。
　　“这可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哦。”话音刚落，珞瑜便伸手掐住了烈灼的脖子，然后五指慢慢收紧。对，就这样，杀了他，不仅能够保守秘密，还能避免他总在阿稳面前碍自己的眼-----只要自己再大力一些，这只脆弱的小狐狸就会在几秒后停止呼吸，可是......
　　烈灼狼狈地趴在地上，脸色苍白地剧烈喘息着，直到唇瓣恢复了几分血色，他才踉跄着站起，将珞瑜刚刚说的话悉数奉还：“这可是你自己做的选择，你，别后悔。”说着，果断地推门而出。
　　“阿灼，你怎么......阿瑜？”碧璧看着从珞瑜房中走出的烈灼，一蹦一跳着上前，刚准备打招呼，就看到了门内脸色阴沉的珞瑜。
　　她压下心中划过的异样，试探着开口：“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珞瑜紧抿双唇，垂下的长睫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烈灼轻轻地扯了下碧璧的袖子：“跟我过来，我有话告诉你。”说着，就要拉过碧璧离开这里。
　　碧璧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如果有误会的话，说开就好了呀。”说着，不甚明显地捏了捏烈灼的手指，递给他一个央求的眼神。
　　珞瑜愣愣地看着二人相握的手，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仿佛被一块石头拖拽着往下坠。
　　烈灼轻叹口气，抬头看向沉默的珞瑜，简明扼要：“他，珞瑜，把你从翠山接过来，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取你成年后的丹田炼药。珞瑜一直都在欺骗......”
　　“不是这样的！”珞瑜大跨步上前，急忙辩解道，眼圈因为激动的情绪有些泛红。
　　“哦？”烈灼嘲讽地勾起一抹笑，“你敢说从来都没有想过伤害花花吗？惺惺作态！”
　　珞瑜的手紧握成拳，眼中猝不及防涌出的一滴泪珠碎裂在地上。他吸吸鼻子，认真地看向碧璧的眼睛：“我承认，我刚开始接你回来，确实起过私心，但是，跟你生活没多久，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真的，你相信我。”
　　“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说到最后，珞瑜不敢再看碧璧的眼睛，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自己曾经想过要杀她，她怎么可能真的心无芥蒂？她会讨厌自己吧？会离开这里吧？不行，傲狠还在到处捉她，离开这里太危险了......
　　珞瑜捂住绞痛的心脏，大脑飞速运转，脸色越来越苍白，泪珠终于不受控制地砸落下来。
　　烈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碧璧的反应，生怕她因为一时的心软而做出错误的决定。突然，他的手心空了下来，原本交握的双手，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手。
　　烈灼唇边挂起一抹苦笑，手掌还保持着交握时的姿势，不发一言。
　　碧璧眨眨眼睛，努力逼退眼中的泪意，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条白帕：“你曾经要杀我哎，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珞瑜不知所措地接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刚伸出手想要拉住碧璧，又有几分难堪地缩了回来：“你不要离开这里好不好，外面实在太危险了--------我走，我马上就走，保证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碧璧看着珞瑜脸上未干的泪痕，耐心地取出一条新帕子，然后动作轻柔地帮他擦干净：“你先不要着急，听我说，好不好？”
　　“你，你不生气？”珞瑜咬牙问道，神经紧张地听着碧璧吐出的每一个字。
　　“有一点啦，”碧璧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所以，能不能先让我单独待一会儿，让我好好想想。”
　　“好好好，我现在就出去。”珞瑜慌忙应下，“你慢慢想，我等你，”说着大跨步离开。
　　空荡荡的房间内，无边的沉默在碧璧与烈灼之间蔓延开来。
　　烈灼干咳两声，试探着开口：“你想......”
　　“我感觉有点乱，”碧璧沮丧地耷拉着脑袋，“我做不到轻易原谅一个曾经想杀我的人，可是我又不想紧紧抓住一个未实施的想法不放。”
　　烈灼没有说话。傻丫头，但凡你决绝冷酷一点，就不会任由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从你犹豫的那一刻起，其实你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呀。
　　他弯腰坐到碧璧旁边，抬起胳膊揽过对方的肩膀：“不如，我来帮你做决定吧。”
　　“嗯？”碧璧刚转头，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烈灼收回右手的银针，轻轻吻在碧璧眉间。你未经世事，所以你不知道人心叵测、表里不一，你更无法想象，有人会前一秒对你微笑，后一秒捅你一刀。不过，不怕，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另一边，盘坐于树冠之上的珞瑜，正有些烦躁地扯着树叶，剑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回去、不回、回去、不......”一片片树叶应声飘落下来，“不回？”他扯下左边树枝上的最后一片叶子，有些气闷地扔下，然后抬步离开。
　　月老有些无语地端起茶杯，看向面前已经喋喋不休地说了半个时辰“甲乙丙”的珞瑜：“所以，你这位‘朋友’甲想知道怎么才能得到乙的原谅？”
　　“对！我，不，是他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托我想个可靠的办法化解矛盾。”珞瑜一拍桌子，“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够意思吧。”
　　呵呵，信你才怪。月老甩甩肩边的长发，发出了由衷的疑问：“你为什么刚开始不杀了丙呢？杀了他，也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了。”
　　“哎呀，都说了，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珞瑜嘴硬地解释道。
　　“好好好，”月老看着珞瑜羞恼的样子，轻笑出声，“那你的朋友为什么要放过丙呢？”
　　珞瑜捏紧了手中的水杯，情绪明显有些失落：“因为丙对乙很重要，无可替代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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