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啸着面对死亡
昏暗的牢饭中，分不清昼与夜，李大凡只是在静谧中等待着，等到牢门被人打开，两位老者来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黎明已经到来了。
属于他们的黎明，却不一定属于自己。
自己……将在今天，迎来死亡。
戴着镣铐，跟着两人来到牢饭外，前行的道路两侧整齐地站着面色严肃，全副武装的士兵，士兵们手握武器，目视前方，偶尔有那么一两道好奇的视线投在李大凡脸上，也不过停留了两秒不到的时间。
李大凡看着这么大阵仗忍不住说了一句：“其实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我想做的事都已经做了，没打算逃跑。”
没有一个人回他的话，两位老者迈着几乎同步的脚步行走在李大凡的左右两侧，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极度压抑的气息，显然二人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
立在过道两边的士兵们亦是攥紧了手中武器，所用力气之大甚至使得指骨都微微泛白，浑身紧绷，有几个人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李大凡见状不禁有些疑惑，怎么好像这群人都很紧张的样子？自己对他们来讲不过是弱鸡中的弱鸡，不至于吧，除非……
李大凡也不是蠢货，这一瞬间已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除非有人想来救自己，而他们深知来救自己的人有多强大，所以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紧张的情绪，若真是如此，面前这有些过于夸张的布阵也能解释的通了。
唯一还有些让人想不通的就是……谁会来救自己呢？
李大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餐厅的同事们，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推翻了，想来，天宫教廷这等庞然大物，仅凭几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而且从吴蓝雯去餐厅带走自己时众人的反应可以看出，众人不想与天宫教廷起冲突，想想也是，没必要为了自己与天宫教廷结仇，那样一来怕是连餐厅都开不成了。
想到此处，李大凡心中不免有些苦涩，但这份苦涩很快便被他埋了过去，对他来讲，在餐厅生活的短暂时光是他人生最后的快乐时光，不能让自己的一己私欲玷污了这份宝贵的时光。
除此之外，李大凡第二个想到的便是旧邪神军的雷鹤了，自己跟这货结识没多久，交流也算不上很多，但是这货貌似铁了心想收自己为徒，这种时候来营救自己也在情理之中，再加上他不日前就已潜入了天宫教廷。
问题是，即便雷鹤是几千年前的人物，也不至于让天宫教廷如此严阵以待吧，他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天宫教廷内跟他处于同一个时代的人，绝对不止一个，他们不该如此惧怕雷鹤才对。
除了雷鹤之外，还能有谁吗？那所谓的新邪神军吗？还是受新邪神军之托想要夺走自己右臂的杀手组织幕笼？
就在李大凡胡思乱想的时候，脚下忽然绊到了什么东西，当下就是一个顺溜的狗啃泥，摔在了身前的水泥台阶上，牙齿都差点崩掉了。
周围一片寂静。
戴着镣铐的李大凡艰难地扭动身躯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然来到了大概是目的地的地方，面前水泥材质的台阶通向一座看上去有些阴森的高台，四周还环绕着一排看台，此刻看台上坐满了人，无一例外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饶是李大凡脸皮再厚，这会儿都有些无地自容了，讪讪地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之后，迈开步子沿着台阶朝目所能及的阴森看台走去。
神态淡然自若，步伐轻快敏捷，脸色甚至还带着些许红润……实际是刚刚的尴尬行为闹得。
但是这一幕落在看台上的众人眼中，登时就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也就是这个时候，看台上开始传出了交头接耳的声音。
“你看这个李大凡，明明马上就要接受天宫教廷的审判了，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刚刚甚至还朝着我们露出了嚣张的笑容。”
李大凡表示，我那分明是尴尬的笑容，你从哪里品出嚣张来的。
“不仅如此，你看他面色红润，健步如飞，哪里像是一个马上就要接受自己死亡的人？该说不愧是史上最强的邪神纷乱者吗？这等临危不乱的胆魄，我等自愧不如。”
李大凡表示，我脸色红润是因为刚刚的尴尬闹得，跟什么临危不乱的胆魄没有关系。
“看他这有恃无恐的样子啊，我看不是因为他是邪神纷乱者，而是他清楚今天定然会有人来劫场。”
李大凡表示，我也想知道今天会有谁来解救自己。
从今日零时起，天宫教廷就已进入全面封锁状态，外头的人进不来，此刻坐在看台上的，都是昨晚留宿在天宫教廷内，打算今日看一场热闹的各大世家的重要成员，陈胜与陈浩赫然在列。
换言之，坐在看台上的这群人，今日并没有出手相助的义务，出不出手全看他们自己的心情。
陈浩此刻身处看台的最前方，靠在栏杆上看着一步步走向高台的李大凡，沉默无言。
“还有半小时，审判就正式开始了。”熟悉的声音自一旁传来，正是陈浩的父亲陈胜，“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总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了吧？”
陈浩一只手托着腮帮子，看都不看自己老爹一眼，“老爹我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你小子……我都有些看不懂你了，那李大凡马上就要被处死了，假使他真的是你朋友，你这反应未免也太平淡了吧。”陈胜没好气地说了一声，见陈浩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无奈翻了个白眼，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张递到了陈浩的面前。
陈浩伸手接过，眉头顿时皱在了一起，“这么大一坨？你就不能筛选一下再拿给我吗？”
“筛选个屁。”陈胜几欲骂娘，“你又没告诉我你想知道哪方面的信息，我怎么帮你筛选啊。”
陈浩翻了个白眼之后将手中的纸张递还给陈胜，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就跟他家里人有关的一部分，麻烦您帮我筛选出来。”
“就你事多。”陈胜骂骂咧咧了几句，随后双手抓着那厚厚的一叠纸，双眼瞳孔之内忽地射出两团洁白的光芒，片刻之后，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瞳孔已恢复原貌，动作飞快地抽出其中的几张纸，一把甩在身边陈浩的脸上，“拿好了，丢了你自己搞去啊。”
“老爹你这能力太方便了，你说你怎么就没把这部分基因遗传给我呢。”陈浩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笑意，将陈胜筛选出来的几页内容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之后，脸上浮现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我算是知道这货跟何语婷有什么关系了，假使等会儿何语婷出现的话……怕是有些麻烦啊。”
“你在嘀咕些什么呢？”陈胜双眼似乎有些发光，“何语婷是谁？你女朋友？”
“……”陈浩：“想多了，人家还只是一个高中生呢。”
陈父大吃一惊，吓得浑身都在颤抖，“你，你一个几千岁的人，居然连一个高中生都不放过。”
“……”陈浩都懒得翻白眼了，“老爹你能消停会儿吗？我现在挺烦的，我想静静。”
陈父：“静静是谁？你看上的另外一个高中生？”
“……”陈浩：“你再这样为老不尊，我可跟姐告状去了啊。”
陈父当即后退小半步，陪着笑脸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慢慢思考，慢慢静静啊，为父不打扰你了，我去那边跟几个老朋友扯扯瓜皮，啊哈哈哈。”
说着便走开了，满心疲惫的陈浩扭头去寻找李大凡的身影，这才发现李大凡已然走到了高台之上。
立在高台正中央，吹着阴风的李大凡还有闲心四下打量，“唉，这就是所谓的审判台吗？说白了就是行刑台嘛，为啥取个这么中二的名字呢？反而有些不伦不类了。”
“闭嘴！你这是对天宫教廷的大不敬！”一声怒吼如惊雷炸响，一人从天而降，悠悠然落在李大凡的身前，腰板挺直目光如炬，“我们赐予死刑犯的并非死亡，而是审判，接受审判之后，你便能在死后的世界得到真正的救赎，你应该感激涕零才对，怎还敢如此大放厥词。”
李大凡看着面前这位意气风发的仁兄，忍不住露出一抹冷笑，“张珲队长，好久不见啊，未曾想张珲队长在教廷内部地位如此超然啊，这种场合还能抢在审判长前面大呼小叫。”
张珲面色微变，僵硬地扭过脖子，果然看到身后漂浮在半空中的三位审判长正以一种略显不悦的视线看着自己。
张珲正想鞠躬认错，乍一下，眼角余光瞥到周围看台上的一众人，赶忙压住鞠躬的冲动，同时将心中升起的惶恐与羞耻咽回肚中，停止腰板微微一笑，只是对着三位审判长欠了欠身，“审判长大人，囚犯李大凡似乎尚未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目中无人藐视审判现场，在下身为处刑人，已对他做出了初步的教育，希望他能在死后的世界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三人眼中不悦的神情这才消退了一点，或许张珲此刻的作为不是最好的应对措施，但是比起临战脱逃，如此迎难而上自然是要好的太多了。
“知道了，你暂且在一旁等候，待审判的准备工作就绪，立马开始审判，时间就在二十分钟后。”吴蓝雯开口说道。
“是。”张珲恭敬地道了一声，转身朝一旁走去，在路过李大凡身边的时候，以细若蚊鸣的声音道了一句：“惊讶吗？你是我抓来的，你的行刑自然要由我来进行，多亏了你啊，你死后，我大抵就能升到更高的职位去了，为了感谢你，等会儿我会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的。”
李大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根本懒得去接他的话，犹自抬头看向漂浮在正前方空气当中的三人，认出了其中的吴蓝雯，自然也就猜到了这三人应当就是天宫教廷的三位审判长，随后，在一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微笑着说了一句：“所以，这二十分钟咱们用来干什么？聊会天吗？”
毫无胆怯的眼神，配上略显灿烂的笑容，让人不禁又一次怀疑，这货真的是今天就要被审判的死刑犯吗？
三位审判长面面相觑，显然也有些不解。
“你似乎有所依仗。”吴蓝雯率先开口，“你觉得自己今天死不了，是吗？”
何煦升：“你知道等会儿会有人来救你，对不对？”
身为审判长之首的朱瑾溯却是没有开口，只是用他那浑浊却犀利的双眼盯着李大凡的表情。
“说实话，有关这一点，我自己都没有头绪。”李大凡苦笑道：“我怎么感觉好像你们每一个人都觉得我今天不一定死，可我自己却一度认为自己今天死定了，包括现在也是这个想法。”
吴蓝雯：“既如此，为何你还能笑得出来呢？为何我从你脸上看不出半点对死亡的恐惧呢？”
“怕当然是怕的，谁会不怕死呢。”李大凡道：“只是，对现在的我来说，死应该比活着要好吧，我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虽然我接触里世界的时间还不是很长，但我大抵清楚，我貌似是个很了不得的存在，很多人都想要我体内的邪神之力，也有很多人想要我加入他们，对吧。”
“纵使天宫教廷这样的庞然大物，也很难拦下这全部的人，所以你们选择将我处死，以绝后患。”
“而我若是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话，恐怕只会不断地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甚至是灭顶之灾吧。”
“反正爷爷的仇已经报了，我的人生也算没有遗憾了，就是时间稍微短了点，或许，从我得到邪神力量的那一刻起，原来的李大凡就已经死了吧。”
笑了笑，耸耸肩，李大凡无惧地面向三位审判长，“这就是我现在所想的，没有太多的奢求，真要说的话，能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笑着面对，我是不是也算是没白来这人世一遭呢？”
三位审判长闻言不禁有些动容，就连朱瑾溯都有了那么一瞬的不忍心，但是很快，他就将这份不忍心硬生生扼杀在了自己的心中。
他或许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但他的存在只会带来灾祸，这是最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能心软。
朱瑾溯目光重归坚定，正待说些什么，忽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阵嘹亮的啸叫。
三位审判长齐齐皱眉，未见凝重，倒是有一股子强烈的疑惑。
李大凡恰到好处来了一句：“我靠，我说的是笑着面对，不是啸着面对啊，哪位仁兄这么配合啊？没必要的，真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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