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妖婆好凶

车子驶入一处私家园林。几棵百年树龄的香樟荫蔽之下，立着一栋四层高的欧式小楼。

        会所大厅装潢得典雅高贵，服务生个个盘靓条顺，一米七的人均身高加上统一制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某航空公司空姐聚会呢。

        要是我一个人来这地方，真有点露怯——范清怡心想，还好老太太和施羽都自带两米气场。

        “要是有人来跟我说话，你帮我挡一下。”老太太用英文小声吩咐。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中式对襟衬衣的瘦削中年男子走出来，风度翩翩，要不是那一头板寸，真像是武侠片里走出来的人物。

        “倪太太，好久不见啊。今儿谭老板有好货，我打赌您要破费了！”他看见倪家老太太，迎上来。

        “我们着急用洗手间，先直接去包间了。”范清怡用身子挡住老太太，陪笑解释道，和施羽一人护着一面，从那男子身边走过，进了电梯。

        到了三楼，老太太轻车熟路，对服务生摆摆手。服务生自觉止步，不再跟着。

        走到11号包间门口，施羽碰了碰走在前面的范清怡，往门上一瞧，给了她一个眼色。

        “哦，我先进去看看。”范清怡会意，还没等施羽回答，就推门走了进去。

        和想象中的包间不一样。这个套间大半面墙壁都是开阔的玻璃窗，阳光明媚，窗外园林的美景尽收眼底。

        屋内也一览无余，深灰色的意大利进口弗里曼牌沙发和紫檀木家具混搭，意外的和谐。临窗还有两个蒲团在阳光里懒懒躺着，看得谁都想小憩一会儿。

        这环境，啧啧。再来几盏好茶，什么生意都好谈。

        范清怡走到套间内的洗手间，谁知打开门刚跨进去，脚下就一滑，整个人栽在瓷砖地上。

        地上竟然有一滩不知是什么的黄色液体。范清怡虽没什么大碍，可是长袜刮破了，裙角也挂到金属纸篓，勾出一条口子。更狼狈的是，着地的那一边，白衬衫和灰裙子染上了大片黄色污渍。

        扶着水池站起来，她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外面走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顾不上清理自己身上，想让倪老太太先进屋，几步跨到门口，却来不及了。

        迎面而来的也是个老太太，瘦骨嶙峋，驼背，一身黑旗袍。身旁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佣，侧着身低着眉眼小心地扶着她。后面跟着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衣汉子。

        “哟，赵曼香，还能走动呢！”那老太婆嘴角的笑阴森森的。

        范清怡感到倪家老太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赶紧伸手扶住了她。

        “呵，我看你又换了只镯子，你这只新的不怎么样啊，怎么一身杂质，像是没洗干净呢！”那个老太越走越近，盯着倪家老太和范清怡，阴阳怪气地说：“倒不如我收的这只，三年前就跟了我，戴得很舒服呢。”

        倪家老太的手紧紧握着范清怡，整个人的重量似乎都要倒下来了。

        范清怡只觉得那老太婆来者不善，眼神像个巫婆。三人走到跟前，那老妖婆却停住了，似笑非笑地看了倪家老太一眼，转身进了旁边的10号包间。

        施羽旋风一样地推开斜对面的包间门，长胳膊一伸，把倪家老太半抱半搀地带进去，扶她坐到沙发上。范清怡紧随身后，关紧房门。

        倪家老太呼吸不匀，面色苍白。她捏住范清怡的手不放，说：“那是我的死敌。”

        范清怡一惊，连忙问：“现在回家吗？”

        老太太稳了稳心神，摇摇头。她拉住范清怡和施羽坐在自己两侧，紧紧地握住她们的手，显然经受了不小的波澜。

        “你刚才怎么了？”施羽指指范清怡身上的狼藉。

        “进洗手间一下子摔了。谁知那地上怎么会有一滩油渍。”范清怡懊恼地说。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你这一跤怕是替我摔的。”

        施羽眼神一冷，站起来。

        老太太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先别动。

        范清怡一肚子气：“我去找这里的老板来问清楚。让他们准备好11号包间，怎么会不打扫干净！那么大一滩油！”

        “在这里闹大了就让人得逞了。”老太太慢慢说道。“你先打电话让前台送套衣服上来。”

        不一会儿，服务生送上来宽大的普通白t和米色长裤，说抱歉现在只有这个，要是不合适马上差人去买。

        范清怡摇头说这就很好。关上门，她换掉脏衣。t恤和裤子都大了两个号，她不慌不忙把t恤塞进裤腰，摘下发卡在后腰一夹，倒也看不出破绽。

        倪家老太把自己颈上的绿翡翠串珠项链摘下来给范清怡套上，轻拍她的肩膀说：“戴上这个，什么衣服都好看。”

        范清怡和倪家老太相视一笑。

        倪家老太抿了几口茶，恢复了平静。她说：“该来的来了。躲也躲不掉了。我跟你们讲讲吧。”

        原来，赵曼香是倪家老太的闺名，如今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她的祖辈是有名的商人，早早的在南洋就有许多生意和资产。赵曼香幼时在祖国生活，后来国内战乱连连，便随父母兄弟迁到新加波定居。她的少女时期也随着父亲的生意脚步游历了欧洲和整个东南亚。20岁左右时她在牛津大学念书，也是在那里结识了后来的丈夫，名门之后倪庆连。

        倪庆连当年出国留学之前，在沪上的老家早已被家人定下了婚事，要娶的姑娘叫沈仪芳，便是如今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妖婆。可倪庆连在留学时移情赵曼香，坚定地不肯听从父母之言。

        沈仪芳本就心高气傲，这辈子不曾矮人半等，谁知竟被退婚。她恨得咬牙切齿，虽然父母随即将她嫁给了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家庭，她却对倪庆连一事迟迟不能释怀。她和丈夫并无感情基础，又在此后的年岁里暗暗比较，滋长了怨恨。丈夫也受不了她的坏脾气，心思逐渐花在外头。因此她这一辈子竟然没有一男半女。

        不过情场失意的沈仪芳，并没有妨碍命中带财的丈夫成为一方巨贾。他丈夫去世时，还是留给她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资产。

        回国之后，倪庆连在动乱年代中被冤自杀。义无反顾跟着丈夫回国的赵曼香也度过了漫长的艰难时光。后来终于平冤昭雪，两个儿子争气，在好时代又将倪家重振辉煌。

        多年后，赵曼香已成了倪家老太，准备安度晚年。在老太太七十大寿时倪府却收到一封匿名来信。信上只有一行字：“赵曼香，你抢走我的丈夫，却不保护好他。我不会让你好过。”

        在此之前，赵曼香从未将沈仪芳的怨恨放在心上。偶尔想起，她以为沈仪芳早已忘掉当年的不快。可是她想错了。

        那封信像是一片不散的乌云，自此成了倪家老太的心病。她的儿女替她打探过，当时那沈仪芳在海外独居。众人料想她一个孤老婆子总归造不成多大的伤害，也就放松了警惕，逐渐淡忘了这回事。

        岂料，两年前的一天，老太太又收到一封信。信上还是那些字。老太太心下一凛——当日是她丈夫五十年忌日。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倪家老太，沈仪芳已偏执得几近疯狂。威胁绝非空口说说而已。危险在靠近。

        “今年年初这场车祸，来得蹊跷。现在看来，是她的杰作。”老太太轻声说，“这我猜到了。可我不知道她竟然早把我的女佣收买了。跟了我十五年的人，可现在……”

        倪家老太说到这里声音颤抖，说不下去了。她抬手指了指10号包间的方向。范清怡和施羽这才明白，刚才扶着那沈老太的，本是倪老太之前的贴身女佣。难怪在走廊那女佣只看着地面，原来是做了叛徒，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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