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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一一九章 坏公主


  那句意味深长的逗哄之言,  挟着温软气息,烫得纪允殊如烧如沸。

  他抱膝而坐,微垂眼眸难掩慌乱,  红润的两瓣唇嗫嗫嚅嚅。

  “公主太坏了!”

  烛伊:?

  愣了极短的一瞬,她内心仿佛有个得意的小人,正叉着小蛮腰哈哈大笑:这是什么绝世纯情小郎君!

  细看眼前青年,仍是往昔的勾魂夺魄的俊朗眉目,  因赧意腾涌而氤氲微醺的恍然。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如玉琢,拘泥捏着膝上灰白袍,  竟让周遭闪烁光芒的海沙也暗淡成尘埃。

  刚健雄劲的宽肩窄腰,  因伤后体弱而瘦了三分,  教她心疼又心痒。

  烛伊以柔指挑起他的下巴,故作霸道地扳回他的脸。

  学着他平素调戏她的样子,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他唇上的纹理,  她噙笑劝诱。

  “多吃点,等伤好了,本公主要给你……量量腰围。”

  ——唔,用腿。

  

  或许因“欺负”过纪允殊,烛伊心情大好,晕船症状减缓。

  两日后,  经过重重关卡,总算抵达长陵岛。

  此地为众岛的核心岛屿,满布山峦良田、流泉湖泊,景致宜人。

  虽非鼎盛时代,但长住人口仍超过五万。

  而烛伊的目的地双月诸岛,和其余四十三岛看似相互防备、互不干涉,实则在资源上相互依存,  故而每到初一十五,必有工匠后人到长陵岛采办物料。

  冲着二姐夫宜安郡王的面子,众人在当地官员的安排下,入住岛上数百年历史古园林,以等待双月岛居民前来接应。

  庐室堂谢亭阁为近十年重建,但那些枝繁叶茂的老树,见证了海岛的风风雨雨。

  离月中尚有三日,大伙儿顾不上平复眩晕感,抓紧时间游山玩水,品尝夏日新鲜蔬果和美味海鲜。                        

                            

  当烛伊、顾思白、宋含紫、明琅、盛九等人大快朵颐之际,纪允殊和莫唯启这两个记忆缺失的男人,则维持霁月光风的形象,对弈谈心,前所未有的和谐。

  莫唯启更谈及,年少时曾见过纪允殊。

  因靖远侯门生众多,他又刻意低调,隐瞒了在诺玛族生活的实情,因此并不出挑。

  但拜师“棋客”,是他获取与诺玛族大王子陪读的重要资历,望族多半有所耳闻,反倒是三公主没往心里去。

  顾思白惊觉二人杀得有来有往,惺惺相惜,棋艺并未因失忆而退步,灵机一动,捧来贵重文房四宝,大声嚷道:“舅舅!咱们来练字啊!”

  果不其然,纪允殊的字一如既往的旷达,如无声的乐章、无形的舞蹈,变化中首尾呼应,充满了奇思妙想、笔情墨趣。

  他写完后,只晾了少顷,便习惯地拿起,试图撕毁,被顾思白急匆匆制止。

  “撕不得!这宣纸……很贵的!”

  前几天眼睛都没眨就买下村落的顾思白,摁着手书嗷嗷哭穷。

  “大外甥我,近日穷得响叮当,需要舅舅写几幅字接济……您多写点儿!不然咱们连回宜京的路费也凑不上呢!”

  纪允殊将信将疑,以征询眼光望向烛伊。

  烛伊努力绷住脸,以免泄漏戏谑笑意,还认真点了点头。

  纪允殊没再乱撕,老老实实题了一首诗。

  顾思白赶忙为他另备了一张书案,兴致勃勃监督他把剩下的七八张洒金笺写完,心中啧啧称赞:舅舅真听话啊!不敲上一笔,还真对不起这天赐良机!

  也许由于纪允殊失忆后性情略有不同,笔下的裹藏、肥瘦、疏密、简繁等对立因素也有了变化。比起旧日以成璧之名所写,跌宕跳跃、骏快飞扬略减,更显天真朴拙的自然之态。                        

                            

  烛伊看着喜欢,见顾思白逐一收卷入竹筒,不动声色地顺走了两张。

  顾思白不敢怒也不敢言,心底难免不平。

  呜呜呜……舅妈好过分!人都被她占了,还跟我抢字!

  定是因舅舅而耳濡目染,得了欺负的小辈的毛病!

  

  是夜,海上升明月。

  岛上产物不比内陆丰盛,夜间灯油火蜡一应俱省。

  室内昏幽,唯纱窗透入的月光,勾勒榻上男人诗画一般的眉眼。

  烛伊借这一丁点儿矇昧月色,为男人肌肉结实的后背上药,眼睛却不自觉追寻他脊骨起伏的弧度、内凹的腰窝、突起的胯骨,以及无意间暗漏的风光。

  嗯,平心而论,天天吃香喝辣,伤也养得差不多……

  当她把残余药膏胡乱抹在他肩背,百无聊赖地画着圈圈,害得他直吞唾沫。

  待她携满身馨香俯身,以柔软紧贴在他背后,令他在脑海中莫名呈现出完整轮廓,顿时唇焦舌燥,上下充血。

  更要命的是,她还故意用脸蛋轻摩他腮边,笑嘻嘻挑引。

  “坑哥哥,你且从了本公主嘛!”

  这句话,同样教纪允殊倍感熟悉。

  偏生死活想不起在何种状况下听到过。

  他如受蛊惑般转身,全然不顾刚抹完的膏药,烧着两颊平卧在褥子上,而后主动探臂搂住她。

  “公主,我总觉得我俩是成过亲的。”

  烛伊莞尔:想起的事又多了些?

  纪允殊听不见她的回应,决意提出论据:“我的外甥喊你‘舅妈’呢!你的弟弟和妹妹,还称我为‘姐夫’!”

  “成亲只成了一半。”

  “啊?为何?”

  他满脸懵然的模样实在过于纯净可爱。                        

                            

  睫毛下乌黑透亮的眼瞳,被她的影子填满。

  尤其见识过他冷冽锐气的时刻,更显这一刻的无辜分外可贵。

  她看在眼里,美在心头。

  于是,她没回答他所问,唇凑至他嘴角落下柔柔一印,突然翻身跨坐其腿上。

  素手拽落她本就松懈的衣带,夏裳缓缓滑落。

  雪肤在月影下镀了一层丰润的光华。

  她揪起他裤上系带,哼笑宣告:“本公主要把你绑起来。”

  纪允殊呼吸渐促,压根控制不了支棱而起的力量。

  耳根的红意蔓延周身,迫使他抿唇扭头,许久才小声应了一句。

  “嗯。”

  

  夜风乍起,掀起层层叠叠巨浪,跌宕而至,击拍参差石岸。

  始于远古洪荒的攫取与施予,既无休止,更无尽头。

  簪缨零落,鬓发飘散,辗转摇曳,欢谑多时。

  流转喟音融于夏夜,芳汗淌尽,双双紧拥入梦。

  迷迷糊糊地,纪允殊似在澎湃海潮音中听见刀剑激烈相碰的脆响……

  带勾银鞭迎面甩至,险些夺走了他的佩剑!

  恍惚间,八人挥舞武器,从前方包抄,围杀而来!

  纪允殊挺剑横隔,斜踢一脚,踹中某名贪狼卫的小腹。

  强大劲力将那人踢飞,连带绊倒了左右两名同伴。

  得此空隙,纪允殊避过持鞭者的一记狠击,锐剑猛招连发,带动余人来给自己挡鞭。

  近距离且多人混战,长鞭再难占据优势。

  纪允殊不着急杀人,而是施展轻功上蹿下跳。

  三十招一过,除持鞭的贪狼卫首领,七人均有不同程度的伤,且多半源自同伙,更有三人在缠斗中被长鞭卷住!                        

                            

  纪允殊以一敌八,略占上风,不由得精神大振。

  可贪狼卫终究不是省油的灯。

  又斗了二十来招,他以浑厚掌力拍中一人的背部,打得对方吐血倒下;又捏碎了一人喉骨,刺穿一人心脏……

  待给了那络腮胡子当头一剑,持鞭者陡然手执匕首扑来!

  纪允殊闪避不及,奈何长剑竟一时拔不动。

  电光火石间,忙推人相挡!

  “噌”的一下,跟随多年的宝剑应声而断!

  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他顺手抓起诺玛族的弯刀,全力抵挡剩余四人的猛烈进攻。

  双方皆是不要命的打法。

  所幸,论战力,终是纪允殊稍胜一筹。

  连将两人踹下悬崖后,他把那武功最强的持鞭者也逼至崖边,以凌厉掌风杀得其措手不及,失足堕崖。

  未料,正当他回身对付最后那名中年人时,持鞭者于下坠过程中急甩鞭尾,硬生生卷住他的脚踝!

  他立足不稳,暗呼不妙,当机立断探臂拉住妄图推他一把的中年人拼死拽下。

  霎时,三人仅以数尺的差距,先后坠落!

  下方是百丈深崖,怪石嶙峋,而他们所处的位置,竟无大树可攀扶!

  纪允殊于绝境中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念及刚起行的爱妻,更觉无限凄怆悲凉。

  可他没放弃。

  眼见离地面仅剩两丈,马上便要摔个粉身碎骨,他蓦地挺身抱住还在上方的中年人,用力将其往下摔,并双足跺在他头颈处,借力从旁一滚……

  “啪啪”两声,贪狼卫们跌得肉骨尽裂,惨不忍睹。

  而纪允殊途中临危不乱,以巧劲抵消了高空跌坠之势,竟死里逃生,大难不死。                        

                            

  除却后脑勺磕到石块,教他眼冒金星,肩背也被尖石割得鲜血淋漓,脚根遭银鞭倒刺勾伤,倒无甚致命伤口。

  他困乏欲死,咬牙死撑走了十余丈,终于不支,昏厥倒地。

  再度苏醒,是因大浪席卷,打湿了他的鞋袜。

  可没等他爬起,下一个浪潮已将他卷入海中。

  多亏他闲来无事在泡澡时练闭气之法,不至于被淹死。

  随浪飘荡一阵,他被冲上了另一处浅滩,浑身乏力,疑心血已流尽。

  昏昏沉沉间,似有湿滑之物在他脸额上来回乱蹭。

  他脑子发昏,下意识觉着是他的妻,忙抬臂相拥。

  睁眼方知,抱的是马头……

  是他的黑马。

  他喃喃发令:“带我回去,饿死了……”

  黑马乖乖跪地,等待他慢吞吞爬至鞍上。

  然而,待他于颠簸停歇后睁目,四下安宁至极,竟是一处幽深山谷!

  黑马矮身让他下地。

  可怜纪允殊失血过多,头痛欲裂,扑翻在地,饿得啃草。

  而他的马则欢快地吃起了嫩草,还在泥浆里表演打滚……

  救、救命……好傻的马!

  

  被自己的马气醒后,纪允殊紧张一抓,满手酥滑软腻。

  怔然睁目,惊觉身处某个陌生古雅的房间。

  身侧是他深睡未醒的妻。

  他糊里糊涂,只觉人如被掏空,头颅也快要裂了。

  懒得再管身在何方,他亲了亲烛伊光洁的额,捋了捋她乱如蓬草的发,哈欠连连,迅速入眠。

  再次惊醒,天色大亮。

  门外拖沓脚步声混合古怪口音的交谈声,提醒他,此地已非南国!

  他摸不着枕边的温香软玉,忙不迭下床,低头一看,立马窜回床。                        

                            

  动静引来门外征询声:“阿坑哥,醒啦?”

  纪允殊茫然:???

  一肤色黝黑的少年推门:“三公主让送的衣服,阿坑哥您先穿着,小弟给您打水去。”

  纪允殊以被蒙头,脑中如遭人塞了一团乱麻。

  ——为什么……叫他“阿坑哥”?他错过了什么?

  竭力往回想,酸菜煮无骨鲈鱼,好吃的。

  不对,这不是重点。

  昨晚,像是媳妇主欢?还把他给……?

  他抚过双腕的勒印,又模模糊糊捕捉一点点细节。

  是的,他的傻媳妇虚张声势、异常勇猛地盘踞高位,凶猛如狮虎豹。

  无奈生涩不熟练,捣腾了很久,闹得筋疲力尽,最终自暴自弃地伏在他身上。

  咦?后来呢?

  纪允殊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

  大致记起,他动弹不得,求她松绑,小心翼翼反客为主,圆满完成任务。

  其后意犹未尽,缠着她尽情欢戏,好像还求夸奖?

  她当时芳颜融融,恹悒罢战,闭眼嘟囔着:“不愧是你!受伤失忆了还这么能干!”

  纪允殊细品那番话,勉强得出结论——他失忆了?

  至少,一度失忆了?

  “阿坑哥”这称呼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怕海岛上的居民知晓他是冽国将军,心生疑虑,特地给他安排了新的身份?

  他正要蹦到门边拿衣裳,岂料门又开了,吓得他火速弹回被窝。

  进来的女郎头戴大草帽,一袭碧青色夏纱,笑盈盈走向他。

  却是换了海岛姑娘装扮的烛伊。

  虽无华髻玲珑珠玉,但绿裙随莲步缱绻,如亭亭娇荷,美不可方物。

  纪允殊犹记先前冷战多日,不禁惶然。                        

                            

  清了清嗓子,意欲启齿,万没想到,他的妻忽然倾身侧头,堵住了他的唇。

  一触即离。

  “哟?被本公主折腾到下不了床?”

  她笑眸弯弯,温凉的手探进薄毯下肆意拿捏,“没坏掉吧?嘻嘻……”

  纪允殊登时要炸。

  ——洛松三宝!等着!本将军马上证明给你看!

  正想把娇妻摁倒,她却坐到榻边,与他十指相扣,语调透着凝重。

  “咱们不日便前往双月岛,你可要记住自己‘小郎君’的身份,千万别惹事,更别动手。我族成败,在此一举。”

  纪允殊:……小郎君?

  他几时降为“小郎君”了?

  哪里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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