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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一一五章 “杀了我,或臣服于我。”……


  夜风不息,  人心不静,万物躁动。

  烛伊与丈夫共寝,睡得正酣畅,  因枕边人骤然坐起而惊醒。

  迷蒙中,见孤灯勾勒丈夫颤抖的轮廓,心如遭重物猛力一敲。

  “有敌情?”

  纪允殊用力吸气,昂藏身躯倾俯,  挡住她全部的视线。

  难得发凉的双手捧起她的脸,轻扶她颈侧,  大拇指摩弄她柔软的唇。

  许久,  他哑声问:“你计划几时动身?”

  烛伊如坠云雾:“二姐在等我们的过程中已备好船只、物资、人员,  也联络能带我进入东海诸岛的向导,三天就能起行。”

  “这么快!”

  纪允殊始料不及。

  “姐夫和净山堂南宗素有往来,把弟弟和孩子们带走,  是为妥善安置……”

  纪允殊迫不及待打断她:“我俩赶紧把婚礼补完!”

  烛伊拨开他的手,蹙眉道:“目下,恐怕来不及了吧?这俩贪狼卫九成是当地密探接到飞鸽传书,混进来接应其他人的!拖久了恐有大患!咱们不该因婚礼而将要事弄砸呀!”

  纪允殊默然良晌:“你打算带哪些人去?多久才回?”

  “归期……说不准的。”

  烛伊打了个哈欠,糯声道:“你也晓得,东海局势有点乱。而我寻找的工匠,  偏偏不在南国控制的四十三岛范围……”

  纪允殊亦知东海诸岛本有“七十二岛”之称,原为宋宣时代的皇族旁枝开拓。

  宣国三分后,岛屿列入南国疆域。

  但南国人只重通商贸易,数百年来,部分海岛脱离管制,或荒废,或被海盗侵占,  而那批被放逐的工匠,则生活在以双月岛为中心的十几个大小海岛上,有着天然屏障,外界无从靠近。                        

                            

  却听烛伊续道:“至于人员方面,初次会晤,宜精不宜多。二姐须留守南国,以防出了岔子,尚且能带人补救;我虽有意让弟弟磨练,但他还才八岁,情况不明时,暂且不让他冒险了。素倾孕后体弱,受不了颠簸,也得留下。明琅必定随我,启哥哥嘛……”

  纪允殊心跳漏了一记:“你、你要把莫公子带去?”

  “没想好,”烛伊将他拽回枕头上,“世子不是说,让启哥哥多做点事,多散散心么?我觉着……届时,岛上的人见我随行的同伴文文弱弱的,定会相信我们无任何恶意。”

  纪允殊闷声问:“那我呢?”

  烛伊把脸埋向他肩头:“我当然希望有你同去,但……武学院要准备秋试,我怕你赶不及,耽误大事。”

  纪允殊陷入两难境地。

  离开冽京时,他只盘算着借“探望长姐”的名义,先送爱妻来宜京,让她和姐弟团聚个小半年。等他折返回冽国处理好公务,再南下陪她赴岛。

  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竟着急至斯!

  三天?一点余地也不留?

  更气人的是,她竟考虑把前未婚夫带在身边,且“归期不定”!

  他不由自主记起梦中可怕场景,立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绵长沉默令烛伊昏昏然坠入梦寐。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外草虫低鸣声随风散去。

  恍惚间,暗藏温柔与无奈的叹息声落在她耳畔。

  “不等等我?”

  烛伊迷迷糊糊:“……嗯?”

  “我以探亲之名南行,不好擅自到海外。武学院秋试共有三场,事情虽繁杂,但五个月内,我必定能赶回。”

  烛伊竭力捋清脑海乱作一团的思绪。                        

                            

  废太子宋玄铮倒台,冽帝取消了先前两族互惠互利的政策,接下来会否向伪王荻氏下手?

  若然荻氏遭强邻碾压,于她而言,绝非好事。

  但这些隐患和忧虑,她没法向身为冽国将领的丈夫坦言。

  她唯一能做的,是尽早让洛松氏重新振作。

  听纪允殊又念叨了一遍,她愈发烦躁:“你以前是无情无爱、铁石心肠的冷面将军!忽然黏腻成这模样?”

  “不都是因为你?”纪允殊语气乍露不善,“你不让我跟随,也不许带上莫公子!”

  烛伊深觉他这醋吃得简直不可理喻!

  她不就和启哥哥捣腾了杨梅酒么?既不是孤男寡女,又没肢体接触。

  “你有病吧?启哥哥为救我和素倾,才被折磨得精神恍惚!素倾怀了别人的孩子,一则照顾不了他,二则容易惹他难过……到最后,能对他负责的人,只有我了!”

  “你要对他‘负责’?负责到哪个程度?要天天腻在一起,时时刻刻不分离?天知道……我不在时,你会不会跟他来个‘旧情复燃’?”

  黑暗中,烛伊没看清他龇牙裂目的忿恨状,他看不到她优雅且鄙夷的白眼。

  就在她试图解释自己和莫唯启所谓的“旧情”时,纪允殊已愤懑磨牙:“你要怎样才肯留下?”

  烛伊没好气:“为了你,我耽误得够久了!”

  “你认为……我耽误了你?”

  “我本应在和明琅会合后,即刻赶赴此地。顾念你因救我而身中奇毒,我才让部下隐匿,陪你去霁云山祛毒……后来,你用琉璃璧引诱我挡桃花,我就又多等了一个多月……

  “要是成婚那一夜你没追出城,要是我没心软跟你回将军府,也没有被废太子抓回冽京,没准儿……我现在已经从海外回来了!”                        

                            

  她不提新婚夜倒也罢了,重提旧事,纪允殊更觉憋屈万分:“你是铁了心……丢下我?”

  烛伊疑心,若非这家伙睡糊涂了,便是她睡糊涂了。

  他们到底在聊什么呀!

  她正欲问他何出此言,他忽而凑近,狠狠亲吻她。

  没有平素的缱绻柔情,也少了循循渐进的浅啜。

  仿佛思念与占有欲在这一息间疯长如藤蔓,紧紧缠绕她,勒得她喘不过气。

  霸道凶悍之势,堪比野火燎原,不可向迩,也不可扑灭。

  烛伊起初还能听见薄薄窗纱外风摇枝桠的声响,最终天地间仅剩彼此的灼烈心跳和交缠呼吸。

  吻到双唇发痛,纪允殊才勉强放过她,却仍旧强迫她以额相贴。

  反反复复,摩摩挲挲。

  他竭力按耐体内的汹涌咆哮,以压抑迫切地想吞食她、占据她的野望,良久才哑声反问。

  “烛伊……你一定要回族?不能与我厮守到老,行坐不离,朝暮取乐?”

  烛伊有一瞬的窒息。

  可恶!这人果真是阻碍她复国大业的绊脚石!也是她难以迈过去的坎儿!更是诱捕她迷失自我的深坑!

  她,是公主,绝不就范!

  于困乏中慵懒打了个呵欠,她似笑非笑:“好啊……”

  纪允殊长眸掠过震惊与狂喜。

  未料她语调蓦然转冷,幽幽补了一句。

  “杀了我,或臣服于我。”

  哪怕这话认真中夹带三分玩笑,依然令他的心咯噔往下沉,仿似堕进无底深渊。

  “我要别的选择。”

  说罢,他再度吻向她的唇。

  不断侵入,占领,进攻,再进攻,恰似攻城略地。

  烛伊深知,若任由他肆无忌惮,他们将再一次交付身心,掀起翻天覆地的浪潮,并死在对方身上。                        

                            

  像是一生已走到尽头。

  然后他会哄她、诱她、拿捏她,迫使她在半迷半醉间答应他的所有恳求。

  她的心软绵如水,哪里有办法拒绝他呢?

  对他的爱意和纵容,好比种子落地生根,自由生长。

  等到回过神时,才惊觉这份宠溺已然枝繁叶茂,根深蒂固。

  她不能由着他放肆。

  于是,当纪允殊试图以唇上烈火将她的烦忧通通焚毁殆尽时,她却用手抵住他辗转的唇与舌,以持重镇定的话音宣告:“你没别的选择。”

  纪允殊如被浇了一盆冰水。

  然而,她诱人的嘴唇却不依不饶,偏要说出他最厌恶的言辞。

  “别忘了,我手上有你签字确认过的和离书,你也曾说过——决定权在我手里,从来都是。”

  纪允殊只觉浑身上下险些炸开。

  原来,焚烧殆尽的,是他的满腔柔情蜜意。

  他把软语与祈求尽数吞咽入腹,取而代之是过往惯有的清高骄傲。

  “既然如此,纪某不扰三公主好梦。”

  话毕,翻身下床,扯过外袍以遮盖蓬勃,仓促推门而出。

  门外无星也无月,暗云低压,恰如他愤慨又无处宣泄的心。

  可他再生气再懊恼,终究怕她出事,没忍心离去。

  轻飘飘跃至树梢,他懒懒往树干一靠,装作欣赏这个不怎么美好的夏夜。

  

  成婚后,两人基本没起过争执。

  烛伊习惯了被纪允殊甜言蜜语哄着,竟忘了他也曾是个心比天高、嘴比刀狠的淡漠男子。

  但她不想在这要紧关头服软。

  她清楚明白,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在于情意的多与少,只在于对某些事的态度。                        

                            

  一族重责落在她肩上,她无法逃避,无法推卸,无法耽搁。

  而他除了担忧她的安危,还呷着莫名其妙的醋。

  她没理由因他的忧虑和酸醋,便停下前行的步伐。

  经过慎重考量,她决意保持低调,借“夫妻游玩”为由,捎上明琅、莫唯启、盛九,驱车奔离宜京,前往一百多里外的海港。

  而洛松氏护卫,及二姐私下培植的人手,则分道而行,到了海边再与他们汇集。

  启程之日,宜安郡王一家和顾思白等人皆没来相送。

  不论从何种角度看,都像极了小两口最寻常不过的一次短途旅行。

  众人刚出宜京城,当即快马加鞭,赶了一日一夜,才抵达海边的小镇。

  纪允殊全程黑着一张脸,寡言少语,仿若回到初相识那时。

  烛伊见他闹情绪并未适可而止,一开始也憋了满肚子的气。

  其后越发怀疑,说不定男人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不痛快,索性不搭理他,让他把自己哄好了,再回头哄她。

  然则在镇上与大伙儿汇合完毕,纪允殊始终如万年雪山,高寒冷傲。

  烛伊既懒得说服他,也不愿“睡服”他,暗暗腹诽:等她取得强大战力,就把这别扭的家伙抓到诺玛族,日日夜夜折磨他!

  但恼怒归恼怒,等众仆侍将备好的物料逐一搬上大船,她又难免依依不舍,忐忑难安。

  她从马车内捧出一尺许高的琉璃罐子,一把塞到纪允殊怀内。

  密封的罐子里浸泡着几十颗杨梅,如巨大的红宝石,颗颗晶莹。

  “这酒是本公主亲手酿的,得泡一到三个月。你开启后慢慢喝,兴许喝完了,就能见到我了!”                        

                            

  纪允殊木然接过:“谢三公主恩赐。”

  “非要跟我闹是吧?”烛伊来气了,“万一我在海上遇难,或被海盗弄死……临死前,只记得你的冰块脸……你觉得这样有意思?”

  “呸!”

  纪允殊怒啐,重重搁下琉璃罐子,长眸如刀,冷光四射。

  “再胡说八道,本将军立刻把你捆起来,绑回冽京!”

  烛伊扭头:“哼!”

  纪允殊虽假装浑不在意,终归无力自控,多看了她一眼。

  正是这一眼,没漏掉她眼角眉梢的娇纵情态,冷硬紧绷数日的心臆瞬即流转悱恻绵延的心事。

  他微抿薄唇,意欲说两句软言,以揭过这“小小”的摩擦。

  但惊涛拍浪声,未能遮盖后方林子群马疾奔的马蹄声。

  他下意识握住剑柄,回身的刹那,隐约嗅出硝石硫磺的呛鼻气味。

  四下尽是沙滩与石块,无处可躲。

  他当即立断,催促道:“快!上船!开船!”

  烛伊惊呼:“是……他们追来了?”

  纪允殊不答,拔剑在手,踏着木栈道大步回岸。

  墨眸腾起怒火,沉嗓则无比冷锐。

  “纪府护卫听令,随本将军坚守这片滩涂!”

  烛伊提裙欲追,抬头见数十枚带火的羽箭穿空飞射而来,差点扎到她的足尖,不禁脚下一软。

  “纪允殊——”

  海风将她的呼喊撕得支离破碎。

  纪允殊脚步不停,回望她时,惨然一笑:“放心……这次,我不耽误你了!”

  烛伊本想说“你也上船”,可她亲眼目睹从林子里气势汹汹、策马冲出的上百人马时,忽地理解了他的决断。

  ——她的丈夫率众拦截贪狼卫,只求她顺利起航,扬帆出海。                        

                            

  若他一同登船,部下必然抵挡不住。

  若让洛松氏的旧部与他们并肩作战,只怕激战间,她的大船、物件、食材……乃至悉心保管的琉璃璧,将毁于大火。

  荻氏特制的燃料,极易引起爆炸。

  他们早在桓城和顺州城就已见识过。

  硝烟与血腥味刺激烛伊的嗅觉,火光与剑影刺痛她的双眸。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痛觉已微不足道。

  眼前是她今生幸福的唯一可能。

  身后是她责无旁贷的重要使命。

  纪允殊长剑挥舞劈砍间,掀起奔腾剑意,密集凌厉银光交错横飞。

  所到之处,招招见血。

  明琅原本在船舱内安顿莫唯启、盛九等人的行李,见势色不对,匆匆抢出,抽刀冲上。

  纪允殊百忙中余光瞥见烛伊杵在栈道中央,厉声高呼:“明琅!带她走!”

  明琅一愣,大致会意,转身去拉自家主子:“公主,再不出发,恐怕要前功尽弃!”

  烛伊泣道:“明琅,快去帮他!”

  明琅只迟疑极短须臾,竟还刀入鞘:“请恕属下得罪!”

  一如当初逃离诺玛族王宫那般,强行架走她。

  烛伊拼命挣扎,出尽防身术的招数无果,反被点了穴道。

  只能在模糊泪眼中遥遥注视最心爱的男子……看他奋不顾身杀入贪狼卫中,竭尽全力为她断后。

  与他敌对之人,年近四十,满脸狠戾。

  手持丈许长的钢鞭,如银蛇出洞,又似飞虹遁地,将周遭数丈罩得滴水不漏。

  风帆鼓满,绳索砍断,大船离岸。

  厮杀声中,装有杨梅酒的琉璃罐子摔翻在砂石上。

  红色酒液渗入沙堆,宛若喷涌鲜血,缓缓流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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