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 “你的小未婚妻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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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伊懵了。
从后院假山前持续懵回了卧房床榻上。
只记得, 纪允殊柔声细语的那句“我的小烛伊”,把她给肉麻到了。
随后竟弥漫无尽甜意,烫软她耳根, 蜜暖她心头。
紧接着,纪允殊抱她原地转圈。
她跳舞时明明能旋转上百圈,居然被他甩得晕乎乎的。
没多久,一堆人从苑廊各处冒出, 围绕他们二人欢天喜地恭贺,说什么“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她答应了吗?有吗?
所以, 她脱口一句回怼, 把自己坑进了纪坑的坑里?
明知这成亲是为挡皇帝赐婚的“最大桃花”, 与她在玉泉山庄冒充慕莘当了一日新娘相类。
逢场作戏,不应当真。
可她心中却莫名滋生渺远期许。
毕竟,他是纪允殊。
有别于世间任何一名男子。
恍恍惚惚间, 她被那人风风火火抱回屋。
他眉眼的笑,快溢出蜜来。
看他兴高采烈,不仅无分毫平日的冷峻,还平添稚童的傻气……她也傻傻跟着笑了。
她甚至忘记察看明琅的伤。
想来,那孩子由冯老护卫悉心教导九年,已是非同凡响;纪允殊中毒失血又没吃东西, 不致伤到他。
烛伊脑中思绪缠绕不休,忽东忽西,忽喜忽忧。
懵然之际,犹带水汽的朗实怀抱从后方包裹着她,却是刚沐浴完毕的纪允殊。
他细嗅她鬓发的馨香,沉嗓透着未散的亢奋。
“依照咱们的脚程,得正月初才抵京, 最快可在二月中旬成婚……我打算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你觉得如何?”
烛伊只求尽早拿到琉璃璧,随口道:“嗯,都听你的。”
“那我对外宣称,你是随姑姑生活在蓟城的诺玛族姑娘,有一半汉家血脉。你姑的生活轨迹有据可查,不必造假。而本将军嘛……是回京途中拜访周家时和你两情相悦,倒也不算骗人。”
烛伊喃喃问:“你父亲那边……?”
纪允殊洋洋自得:“我爹早管不了我啰!”
“可你们汉人,不都讲究什么‘三茶六礼’?不怕人家说你堂堂将军与人无媒苟合?”
纪允殊“噗”地笑出声:“你忘了?咱们身边有盛名远播、德高望重的名士?”
烛伊一愕:“余老?”
“对!作媒大可交给云兄,主婚一事也可请余老出面。再加上我净山堂的师伯师叔、平州的小姨对你颇有赞赏,而你姑姑还沿路同行……外人岂能说咱俩‘私定终身’?”
纪允殊越说越兴奋,又补充道:“至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礼节,下了霁云山便安排上!”
烛伊没应声。
心里则暗笑,搞得像真要厮守一生似的。
对于汉家的成婚流程,她倒不陌生。
终归和莫唯启订过一次婚,联姻需按两族的规程各走一遍,甚为繁琐,或多或少留有印象。
此际受纪允殊暖热熨贴,她纠结是否对他坦言,先前曾有过的婚约。
细想,与莫家公子订亲的是洛松氏三公主。
就算她撕毁婚书,没来得及归还信物和生辰贴,荻式既已公开将“三公主”送去冽京东宫,必然强令莫家退亲,算是解决剩余手续了?
而“裴烛伊”为假身份,和纪允殊成亲亦是权宜之计。
等纪允殊堂而皇之拒绝皇帝赐婚,并交出碧琉璃,她自然会将借来的姓氏和莫唯启所起的汉名统统丢弃!
烛伊漫无边际胡思乱想。
开始思索,万一无法夺回“洛松氏三公主”的身份,该为自己起什么名儿。
君父为她取的小名太随意,她得学纪允殊,挑喜欢的名字。
寻思未断,忽听枕边人叽叽咕咕叨念:“嗯……霁云山相当不错,是座好山,是我纪允殊的福地!”
烛伊回过神,失笑:“你昨儿才抱怨此地规矩太多,今早又嫌山路蜿蜒崎岖!”
纪允殊嘀咕:“那是因为……你不理我。”
烛伊只想翻白眼。
她跟这座山有半分干系么?
悠悠打了个呵欠,她正欲合眼,不料纪允殊忽问:“烛伊,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上回与我商量如何处置琉璃璧,你称之为‘碧琉璃’,难不成另外两枚的颜色不相同?”
烛伊:!!!
他怎知另有两枚!还从她习惯叫法中推断色泽不同?
这家伙的心思未免太细太缜密了!
往后与他交流,定要再慎重些才行!
“我就随口乱叫,哪晓得详情?”她烦躁地推了推他,“你、你一点儿也不冷!别黏着我!快把你的剑放中间!”
纪允殊惑然。
她为何突然不馋他了?
是由于窥见勃发男色,生怕他把持不住?
哼!分明是她乱撩在先!
转念又想,既将拥有一生的恩爱缠绵,何须急在一时?
怀着怨忿与不舍,纪允殊偷偷在她发梢落下一吻,随即捞起佩剑,捂暖后,轻轻搁在二人之间。
翌日起床时,快马加鞭赶至的沈达年已立在庭院中,紧张搓磨双手,满脸殷切,欲言又止。
而开满黄花的老腊梅树上,还横卧着一灰袍男子。
山眉水眼,文雅又不失刚劲,却是“八奇”中的画客云雁西。
顾思白抱着狸花猫,围树而转,连声追问。
“云先生近日可好?有没有梅大师的音讯?您既来了霁云山,成璧先生在何处呢?他有吃饭吗?有没有受欺负?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烛伊闻言,抿唇而笑。
纪允殊蓦地眸色一冷——说起成璧,她笑什么!
他至今仍对烛伊赠予“成璧”香包一事而耿耿于怀。
再看她笑意古怪,且刻意隐藏,更觉她对“成璧”怀有别样情思。
纪允殊掐指头算了算:俊朗刚毅的荻夏、貌丑才盛的成璧、乖巧秀美的明琅,梦里更喊了“启哥哥”还是“起哥哥”?
她心里究竟藏了多少男人!
好恨!
他朝“朝三暮四”的坏姑娘忿忿瞪了一眼。
烛伊:???
见纪允殊冷着脸,沈达年战战兢兢上前行礼,悄声问:“听闻将军大人急召,属下昼夜不停赶来,可曾耽误大人的要务?”
纪允殊的确因气不过烛伊和明琅用诺玛族语公然密谈,才特意催沈达年前来传译。
奈何时隔太久,梦里无意听到的片言只语,及后来的窃窃私语,均已抛在脑后。
他细观沈达年容色疲惫,难免歉然:“不着急。沈都事路途奔波,辛苦了,请先去歇息。”
沈达年目瞪口呆。
位高权重、战功显赫、眼高于顶、不近人情的纪将军,对他说了“请”!
他小小士卒,何德何能!非但得将军大人提拔,还能持密令策马而来,进入心腹队伍,紧密随行!
沈家的家族祖坟开花了?冒青烟了?
沈达年愣了许久才躬身应声,恭恭敬敬告退。
纪允殊负手而立,抬望横枝上懒懒散散的云雁西,正想揶揄两句,恰逢霁云坊的老大夫跨入客院,只得先接待长者。
老大夫昨夜已来问诊。
但纪允殊不仅当众抱走了意中人,还闭门不出……
余人虽担心将军大人的身子经不起裴姑娘的“激烈折腾”,仍识趣地不作打扰,请老大夫先救治四名中针护卫。
事实上,纪允殊的毒性已在屡次放血、反复运功、行针服药中缓解得差不多,唯独胃口略差,食量未恢复。
他有意在烛伊面前装柔弱以博取怜惜,特地摆出病恹恹状,故而看似清减不少。
此番,老大夫号脉后只更换了顾思白的药方,吩咐人准备药浴,交待几句注意事项,转去另一屋给护卫们施针。
烛伊见状讶异,又怕打扰老大夫治疗,遂直接询问纪允殊:“你没事吧?老先生何以走那般匆忙?”
纪允殊装出一脸凝重:“我积毒日久,针灸已无能为力。”
“那……那怎么办?”烛伊的关切之色现于眉间。
“老先生已开了药浴方子,只是……”
“哎呀!你别吞吞吐吐的!”
纪允殊努力憋笑:“只是我洗药浴耗时甚久,需有人全程侍候,还得体贴入微……我思前想后,这等细致的活儿,除了你,别人皆无法胜任。”
烛伊俏脸通红:“为为为什么……?”
“目下同行仆从就那么两三人,均是孔武有力、负责挑扛驱车的粗汉,不合适啊!而我那大外甥仍需忙前忙后,协助四名护卫祛毒。”
顿了顿,他烧着两耳,拉她的手续道:“再说,你我都要成亲的人了,又不是没看过、没摸过……”
“你、你你闭嘴啦!”
烛伊乍听他重提羞事,恼得想挠人。
忽见云雁西不知何时叼着枝梅枝立于屏风侧,她急急打完招呼,胡乱找借口甩掉纪允殊的牵握,火速逃离现场。
跨槛时,还差点被裙子绊倒。
纪允殊先是满眼惊忧,立即抢上。
见她无恙,唇角悄悄扬起一抹窃笑。
户外忙碌声响不断,愈发衬托房中静谧的诡秘。
纪允殊慵懒依靠在床头,视线与云雁西微妙眼神碰撞,意外捕捉几许鄙夷。
——特别像……看傻子的眼光。
纪允殊很烦他故作姿态,与之互瞪良久,没忍住发问:“这回又抽了什么风?”
云雁西长眸戾光更盛,“呸”声吐掉腊梅枝,冷笑答道:“你把老子呼来喝去的,一见面就给老子甩脸?”
“我几时‘呼来喝去’?此前请你出马寻找余老,是念在你与他亦算相熟!我既已动身赴京,难道不通知你一声,留你在镇子干等?我给你甩脸了?明摆是你自个儿板起面孔,仿佛天下人欠了你一般!”
云雁西闷哼:“纪将军目下春风得意,哪里还理会我妻族的死活?”
“云兄,你能不能讲讲道理?你二话不说就给我扣帽子,我根本摸不准你哪根筋抽了!”
云雁西朝他摊开手:“盛家兄弟一死一重伤,所犯罪恶证据确凿,也不差坐实盗窃异族秘宝的罪责。琉璃璧于你无用,赶紧拿来!”
纪允殊下意识想用仿品搪塞他。
然而自从上回被烛伊亲晕……不,是心情激荡昏睡后,他自制的和顾思白调换的两件赝品皆落入了那混蛋姑娘手中。
他因绮丽思忆而绯颜欲燃,强作镇静蹙眉:“明日再说吧。”
云雁西双目紧盯他片刻,声藏锋锐:“没想到,一贯视女色如洪水猛兽的纪允殊竟也栽了!”
纪允殊正要辩解,却听他冷语催促,“少磨蹭!那批诺玛族人进不了霁云山,必在东面山脚等着你!你那娇滴滴的小丫头一旦拿到琉璃璧,自会抛下你远走高飞!”
此言狠狠扎了纪允殊的心。
这确曾是他的顾虑,可现今形势大改,岂会……?
“你少挑拨离间!她答应我……到京城便与我成亲!”
云雁西略微错愕,转瞬即哈哈大笑,仿如听到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他踏前数步,俯首瞪视纪允殊,语气既愤怒又不屑。
“是你被柔情蜜意糊了心?抑或装作不知情来诓骗我?那小丫头怎可能嫁你!就算她真肯嫁,你敢娶她?”
“你……说人话!”
云雁西唇畔挑着哂笑:“你俩被贪狼卫追杀那夜,我恰巧路过,亲眼目睹四五十个诺玛族精锐齐齐向她下跪呢!你的小未婚妻可不简单!”
“此话当真?”纪允殊心头窜起一股寒意。
“老子有必要骗你?”
纪允殊面露难以置信:“她、她不是那洛松氏小王子的宫中女官么?许是在与人商议……”
“是啊!宫中女官!能调动林间猛虎、扛你翻山越岭的女官!”云雁西歪头看他,“你觉着我会信?”
纪允殊如遭五雷轰顶:“那虎……是真的?”
“呵,你当是做梦?”
云雁西审视纪允殊变幻莫测的神色,压低嗓门道:“诺玛族四大名门望族,每个家族具备操控某类动物的技能。切利甘达家族善于控蛇,莫须氏控蝶,当今掌政的荻氏家族掌控狼犬,洛松氏……”
纪允殊记起在桓城外的杨树林里,荻夏曾召集狼群围攻余振道的草庐,之后……
只听得云雁西缓缓补完未尽之言:“洛松氏男子掌空中猛禽,女子掌林中山猫。”
纪允殊怔然:“你是说,烛伊她……是洛松氏血脉?”
云雁西没好气:“我话说到这份上,你还没明白?这些技能并非后天能熟习的幻术奇术,不仅要有血统支撑,还得从小服食药物,并接受严格训练!
“旁枝的洛松氏女子没机会接触秘诀,充其量学点皮毛,招几只猫日常作伴罢了!唯独出身尊贵、未育儿女的洛松氏王族公主,才能掌控大型狮、虎、豹、彪这类猛兽!”
纪允殊曾听长姐提及,洛松氏能让猫咪亲近。
他一直断定,此为草药秘方之故,更误以为寻常仆从也办得到。
一瞬间,过往片段如雪片纷飞袭至。
初相遇时,大虎无缘无故狂奔数里,最终赖在烛伊怀内。
恶狼围攻那晚,四面八方闪出七只大猞猁狲!
净山堂所有猫都热烈围着她转悠,梦中一闪而过的骑虎场景,外加前晚哑姑娘的小虎忽然翻进小院……
更别提她在顺州爆炸案发后的镇定果敢,以及荻夏等诺玛族人待她的态度,如有恭敬,如有忌惮……
众多蛛丝马迹,时至今日,方得以串联。
纪允殊细想相处点滴,尽管那姑娘刻意掩饰,却无从掩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度和骄纵肆意。
拳头捏紧又松开,他哑声低喃:“难不成,她竟是……?”
云雁西平静颔首。
“种种所为,普天之下,只有那一位……才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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