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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很乖呢。


  来者面目粗犷,  留有短须,正是曹不破。

  烛伊轻声惊呼:“这家伙……昨晚才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啊!难不成是装的?”

  纪允殊支起身,挪至孔洞瞄了瞄。

  “他伤口不深,  未及要害。之所以看上去特别虚弱,是跳入冰河后失温所致……他昨日在附近遭遇慕姑娘的暗算,手下那个瘦子失踪于林外。兴许……他吃药施针后恢复部分体力,着急来寻,  正巧碰上仇人罢了。”

  纪允殊因失血甚多,语速很慢,  加上刻意压低沉嗓,  间或带喘,  无形中平添几分脆弱感。

  烛伊顾不上墙外坏蛋们的死活,连忙去扶他:“感觉怎样?我能帮得上忙么?”

  “不妨事,”纪允殊硬撑着坐直身子,  “这毒,比我想象中厉害,至少运功三次才行……”

  烛伊见他卸下披风,盘腿而坐,不敢打扰。

  再看石壁外,曹不破已用布条将慕莘的手脚捆牢,  并堵住她的口,还伸手去探盛雪沉颈侧的脉搏。

  看样子,盛雪沉被慕莘砸晕,还没死透。

  曹不破深息,奋力扛起慕莘,许是伤势未愈,颇为吃力。

  冷不防一件绿盈盈之物从慕莘怀中掉落,  坠入积雪中。

  曹不破皱眉回望,未予理会,大步前行。

  正当烛伊误以为风波消停时,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了。

  ——裴氏。

  她为何跑来了?

  烛伊恨不得催她离开,又恐高声呼叫,引来曹不破。

  毕竟,曹不破曾视她和纪允殊为仇人。

  昨夜的救命之恩,未必能真让他化敌为友。

  万一,他发觉纪允殊中毒无还手之力,心生歹念……

  烛伊指甲掐进掌心,只等裴氏靠近,再从旁提醒。                        

                            

  裴氏谨慎靠向竹丛,先是看了看倒地不起的盛雪沉,见其背插短刀、右手纱布染血,显然有些惊慌和为难。

  随后,她在雪里摸索片晌,翻出了那枚碧色圆璧,眼神从疑惑逐渐转为惊喜。

  她轻拭细雪,对天光再三确认无破损,才取了帕子,将其仔细裹好。

  烛伊如遭雷击,震惊夹杂悚然:裴大娘她……?怎么可能!

  纪允殊觉察她的异样,凑近细看,刚好目睹裴氏将琉璃璧塞入荷包。

  他唇角勾起些微冷意,重新坐回原位。

  烛伊已没工夫理会他的疑心。

  换作是她,也断然不会相信,无缘无故现身于此、且对琉璃璧视若珍宝的裴氏,是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裴氏左顾右盼,又蹲至盛雪沉边上,摸不准如何是好。

  “这位兄弟……你还能撑吗?”

  盛雪沉“唔”了一声,气若游丝。

  “我这就去喊人!”

  裴氏急急站起,岂料被一股力量拽住脚踝!

  她收势不及,摔在雪泥里。

  盛雪沉无疑是怕再度落入纪允殊部下手中,拼死攥紧她不放。

  裴氏心善,唯恐让他伤上加伤,边掰他的手指边劝:“你别怕,我没恶意……”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竹林间传来冷笑声。

  “大娘,你方才不是在城门边上买东西么?竟一路跟到这儿,脚程还挺快!”

  却是曹不破去而复返。

  裴氏怒视他:“我瞧你没在纪府养伤,竟鬼鬼祟祟溜出城,疑心你做坏事,才暗中跟来……”

  曹不破一脚踹翻盛雪沉,向裴氏伸出手:“刚才捡的什么?给我。”

  “没、没……”

  “以为我没瞧见?绿的,从姓慕那女人身上掉的!”                        

                            

  “是姑娘家的东西,你要来做甚!”

  “少啰嗦!”曹不破弯腰去抢。

  裴氏哪里是他对手?

  一顿乱抓后,终究被他夺走荷包,急得眼眶发红,语无伦次:“那是我家……我家侄女儿的私物!被别人偷了去!”

  曹不破闷哼:“别指望再骗我!”

  “我说的是真话!我只想替她拿回……你还我!”

  裴氏挣扎扑向曹不破,遭他一举,反手从肩头摔下!

  烛伊见状大惊,张口欲呼,被纪允殊捂住嘴,硬生生拖开。

  “他没伤你姑!”

  纪允殊没敢用负伤的左手抱她,改而翻身用腿压住,“先冷静。”

  烛伊深觉他过于镇定,心头莫名憋屈,泪意上涌。

  “弄疼你了?”纪允殊稍稍松开她。

  烛伊哽噎:“你早怀疑我?”

  纪允殊不答,右臂圈着她,把脸埋向她肩窝。

  烛伊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愣了片刻,忽听裴氏呼叫声,忙从墙根小孔继续窥视。

  只见裴氏死死抱紧曹不破的腿:“你拿着没任何意义!求你了!还给我行不?”

  曹不破烦躁至极,一记手刀敲在她颈侧。

  他隐约觉察石墙内传出异动,狐疑朝烛伊和纪允殊的所在多看了两眼,刚试图把裴氏藏起,远处马蹄声疾赶而近。

  他顿时急不可耐,偏生裴氏昏厥后仍紧紧抱牢他,他不得不弯腰去扳她的手臂。

  后方“嗖嗖”声破空飞至!

  他闪避不及,被人打中穴道,僵在原位。

  “姓曹的……不在府里疗伤,跑到这儿纠缠大娘做什么?”

  “不对呀!裴大娘又是几时过来的?被人劫持?”

  抛着铜豆子的两名少年,乃净山堂的崔涵和袁清。                        

                            

  曹不破动弹不得,嘴里犹自怒骂:“臭小子!老子没劫持她!快把你爷爷放开!”

  “呸!”袁清啐道,“你一看就不是好人!先觊觎我家师嫂,半夜还潜入纪府掳走慕姑娘!而今连裴大娘也不放过!你这采花贼,胃口未免太大!”

  曹不破目瞪口呆,半晌才骂道:“我、我采你娘个……”

  “啪”,被崔涵一掌击中颈脖,登时没了知觉。

  袁清嗤之以鼻,推倒曹不破,俯身扶起裴氏。

  崔涵则解下外披,替裴氏挡风,又掐捏她人中。

  一匹白马飞奔而来,其后十余人策马紧随。

  顾思白翻身下马:“出什么事了?”

  崔涵和袁清争先恐后道出见闻,连击倒曹不破的几枚暗器中谁的更多,也要争论一番。

  顾思白指着趴伏的灰衣人问:“那又是谁杀的?”

  两位师弟这才惊叫:“这人是盛雪沉!”

  其余手下东寻西找,又在另一侧的竹丛间抬出藕色裙女子,再加上雪里掩埋的两名仆役装束的男子……

  顾思白茫然审视两个易过容的诺玛族人,又看看背上插刀的盛雪沉、手脚被缚的慕莘、昏睡未醒的裴氏和姿势古怪的曹不破,掰着手指头:“一、二、三、四、五、六……一大堆人全晕了?算了,不论活的死的,捡回去再说!”

  “世子,”亲随抖开从雪堆里翻到的男子衣裤,“像是……将军大人的袍裳!”

  顾思白霎时懵了:“谁!谁敢把我舅舅剥光?还绑走了?这事除了我舅妈能干,别的人都不能忍!快去追!”

  “……”

  刚剥完纪允殊的烛伊,后知后觉一事。

  ——他们进书阁秘道时,因过于匆忙,忘了留话。                        

                            

  她正想出声招呼,恰巧郡王府护卫从曹不破衣兜里搜出汗巾、碎银、飞刀、荷包等杂七杂八的事物,全数捧到顾思白面前。

  顾思白率先注意到被撑成饼的女子荷包,打开后仅瞟了一眼,当即浑身微颤,摆手示意大伙儿各自忙活。

  他转身面向院墙,战战兢兢取出琉璃璧,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如寻获稀世珍宝,喜不自胜,又带着一丝狡狯。

  “终于……到手了!哈哈哈哈哈……”

  墙内的纪允殊和烛伊同时一震,不约而同对望,并紧握对方的手。

  却听顾思白语气沮丧:“笑得不像……要怎样才能显得狡诈些呢?”

  他将琉璃璧塞回荷包,揣进怀内,又仰天而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咳咳……”

  咳了好一阵,他边转身,边摇头叹息:“太难了!看来,我这辈子都演不好坏人……放弃!”

  纪允殊:???

  烛伊:???

  世子爷,您这抽的又是哪儿来的风?

  烛伊意欲唤顾思白相救,岂料纪允殊再度捂牢她的嘴。

  “别急。”

  他长眸暗藏锋锐。

  烛伊不解:“你外甥能救你啊!难道……你、你连他也信不过?”

  纪允殊默然良久,垂目敛取复杂眼光。

  “毒血已逼出大半,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

  

  申正时分,日渐偏西。

  烛伊将赤膊的纪允殊从秘道扶出时,留守别院的护卫既惊且喜,纷纷脱下披风为他御寒。

  听闻顾思白将中毒护卫和盛雪沉、慕莘和曹不破等人一并送回城,还带走了他的黑色坐骑……纪允殊并未多言,只派人传信保平安,才去内堂更衣用膳。                        

                            

  经这么一折腾,“赏月下梅花”的情致已荡然无存。

  黄昏时,一小队人马护送纪允殊和烛伊的马车离院。

  纪允殊为驱毒流了太多血,外加两种毒素混合未消,整个人疲乏困顿,没精打采,闭目而歇。

  思海则未停止翻腾。

  若他没记错,在他从盛风长处拿到琉璃璧后,顾思白一度表现出异常的热切,两眼发光,小心抚摸,脱口便嚷“舅舅送我”,乃至甘愿拿辛苦收集到的成璧手书来换。

  真是他多心了吗?

  可若连自家外甥都不能相信,他还能信谁?

  思及此处,他没忍住,睁眼偷瞄身旁的烛伊。

  那姑娘同样昏昏欲睡,却似恐他因颠簸而摔倒,伸臂虚虚拦在前。

  此情此景,纪允殊心臆间暖潮涌动,奔流周身,再也把持不住,右臂一捞,将她固在怀中。

  烛伊抬眸望他,怔然无话。

  他眼底柔情夹杂恼火,回答她在密室所问。

  “我是怀疑你啊!你这坏姑娘,不值得我怀疑么?”

  烛伊负气:“那还留我干嘛?不一刀杀了?”

  “一刀杀了,有用吗?”

  纪允殊语意糅合难得一见的惆怅,嘀咕:“还不如留着,剥皮拆骨,慢慢吃掉!”

  见她扭头不理,侧颜颓靡,自带无匹丽色,他情不自禁贴近,轻嗅她秀颈,磨牙道:“要不是中毒,我现在定咬你一口。”

  烛伊被他灼烫呼吸闹得身心绵软麻痒,此前诡秘意念如长蛇游走心底。

  “别闹,给我坐好!”

  纪允殊被她出其不意一凶,只道过分亲昵令她不适,唯有收敛绮念,肃容端坐。

  烛伊横睨他:“闭上眼!不许乱动!”                        

                            

  纪允殊略感忐忑,悻悻闭眼,将头靠在车壁上。

  忽觉脸上被薄薄的一层轻纱覆盖,清香沁人,痒痒的,令他十分难受。

  他正自惶惑,想偷偷吹掉,又怕激怒她,只好隐忍不动。

  烛伊单膝抵住他的腿,借帘外暮色,居高临下端量他的眉眼。

  雪纱之下,眉峰凝惑,睫毛抖动,嘴唇微抿……很乖呢。

  她眼里掠过狡黠浅笑,缓缓垂首,以唇贴向他唇上的薄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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