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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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时节, 郊外梅花正盛。
马车外闪掠艳红如火或素淡如雪的花影,晃得烛伊眼花缭乱。
她挽帘窥望骏马上那英挺背影,一颗心跳得乱了节律。
早晨听闻纪允殊要亲自将盛雪沉押送至城郊别院, 且让盛家兄弟见一面,她心生不安,遂提出随行之愿。
纪允殊大抵认定她在纪府憋闷,由着她跟来, 还承诺等事情了结,同赏月下梅花。
别院离平州城只有十里路, 一行人抵达时, 尚未过午。
烛伊被纪允殊搀扶下车, 隐有所感,不经意回望。
后方马车的车帘正好被掀开,盛雪沉端坐其内, 发绾木冠,正从帘幕缝隙中睨视她的所在。
四目遥相相对,那人徐徐舒展唇角,笑得别有深意。
烛伊脚步微凝。
“怎么?”
纪允殊顺她视线望去。
盛雪沉垂首呆坐,俨然一副萎靡不振之态,仿佛适才的诡异笑容纯属她的幻觉。
烛伊拽住纪允殊的袍袖, 逼迫他倾侧身子,又踮起脚尖凑向他的耳畔:“这人诡计多端,千万别让他钻了空子!”
“嗯,”纪允殊被她暖软甜香拂过脸庞,心神荡漾,话音也变得轻柔,“昨夜已仔细搜查过他周身, 今日容许他与盛风长会面,势必加派人手全程紧盯。你别担心,先去内堂用膳。”
目睹烛伊“一步三回头”的不舍状,纪允殊心花怒放,浑身萧飒气如被春风沐过,瞬间淡了不少。
他命人再次核验盛雪沉随身物品,确定对方只带了一封家书,才示意带入后院书阁。
关押盛风长的地牢,处在书阁地底。
因窄小楼梯仅可容一人进出,众人不得不排队慢慢往下走。
地下室四壁挂有灯炬,内里炭火暖融,中央的石台上坐着一人。
蓬头垢面,破损衣袍上的血迹已发黑,双目茫然失神,正是盛风长。
他自从在顺州净山堂越狱失败后,整个人都蔫了。
毕竟,翘首以待,满怀信心和希望却被无情掐灭,对于风光半生的他而言,打击实在太大。
余生的每一日,皆在等待死亡。
即便地牢忽然来了一堆人,他亦没心思理会。
直至盛雪沉低低唤了一声“哥哥”。
他茫然抬头,认出跟前那戴着手铐和脚链的男子,竟是弟弟盛雪沉……眸中的悲凉愈发深浓。
盛雪沉向纪允殊执礼:“请大人允准我为家兄转达侄女们的书信。”
纪允殊点了点头。
那信,他曾匆匆扫过,为盛风长长女所书,无非交代了玉泉山庄被控制后,她和弟弟妹妹的去向,以及对父亲的思念,既无暗语,也无藏头诗。
他甚至招来盛九,确认是她姐姐的笔迹,才允许盛雪沉带来。
盛风长置若罔闻,并无阅览之意。
盛雪沉展信而念:“父亲,别来良久,甚以为怀……”
这信毫无文采,他语调干巴巴,更是无甚感情。
盛风长苦笑听完,久久无话。
“哥哥要再看一眼么?”盛雪沉上前两步,把发皱的信件递向他。
盛风长木然接过,两眼瞟向虚无处。
盛雪沉笑了笑,把信揉成团,丢进了一旁的炭炉。
看眼纸张燃烧,尽化灰烬,他抬手捋起鬓角乱发,挽向木冠,冷不防抽起冠中发簪,直刺盛风长胸膛!
这下变故猝不及防!
纵是纪允殊反应神速,抢在他下手的一瞬窜起飞踢,将他踢翻在地,那簪子终归扎中了盛风长!
细看簪身确为木制,但内藏一枚天外陨金打造的尖锥!
余人纷纷拔刀指向盛雪沉要害,神色惊疑未定。
何曾料到,此人数度费尽心机救兄长出狱,居然在会面时动手杀兄!
这人是真疯了吗?
幸好盛雪沉力气不大,外加纪允殊阻止及时,尖锥斜斜刺入盛风长胸口半寸,伤不了性命。
盛风长手捂伤处,呆滞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凄怆眼光缓缓投向弟弟,他哑声启齿:“雪沉,你、你依旧在恨哥哥?我还以为,我拼尽全力,助你获得倾城财富,你终会原谅我呢……”
盛雪沉坐在地上,面容平静无波:“要说不恨,你信吗?若不是当初你那年酿酒时加入重药,把人给喝死了,害我科考时遭人污蔑,被革去功名,今生无缘仕途……我又岂会背负半生的骂名!
“尽管后来你我二人得势,将仇人赶尽杀绝,可这最初的根由,却是你呀!你都成废人了,我既没能力救你,便尽兄弟之谊,亲手送你一程,好让你少受些痛苦,也算报了当年的仇怨,一举两得啊!哈哈哈哈!”
纪允殊往日只猜到盛家兄弟感情不是特别深厚,却没想过背后还有陈年旧怨。
他试图去看盛风长伤势,奈何对方死死捏住尖锥。
“雪沉……当哥哥的自知对不起你,这么多年,哪回没顺过你的心?我刻苦钻研造酒之道,日夜勤练武艺,乃至为此身中奇毒,还害了十二个亲儿子的性命啊!只为你铺平大路,难道……我牺牲至此,仍平不了你的愤怨?”
盛风长仰天长叹,两行清泪落下,喃喃自语:“好……好!”
说罢,猛地一摁,锥子直往心脏刺去!
纪允殊大惊,急忙去拦截,只勉强扶住歪倒的盛风长。
此人已不复在玉泉山庄时的健壮,因穿刺琵琶骨而内息全无,加上腿骨断折未愈,长期幽禁,身瘦体弱……怕是回天乏术。
兄弟俩都是疯子!疯到骨髓里了!
纪允殊恨得磨牙吮血。
盛雪沉显然因突变而愣住,随后挤出浅淡笑意。
——如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头上木冠因少了簪子而滑落,被他攥在手上。
下一刻,他身旁的护卫摇摇欲坠,刀剑脱手,瘫倒在地!
纪允殊暗呼不妙,连忙腾起,直扑向他!
未料盛雪沉双手摁压木冠,只听得细微“哒哒”声响,木冠内突然激射出几枚钢针!
纪允殊旋身而避,忽感目眩耳鸣,才后知后觉……盛雪沉烧的那封信,有问题!
想来这狡诈之徒将药水混入墨汁,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封信,遇火后才缓慢散发毒烟……虽不致命,却足以让武功稍弱者昏迷!
亏得纪允殊内力深厚,小小毒烟不致造成太大伤害!
他无暇顾及将死的盛风长,赶紧闭气,运劲跃起,撒出一把铜豆子,分击盛雪沉要穴!
盛雪沉匆忙往边上一滚,虽挨了两下,骨痛欲裂,却不致丧失行动能力。
他再度放暗器,硬是将纪允殊逼开,当即从木冠内扯出一根天外陨金钢刺,猛划几下,割开脚铐和手铐!
纪允殊一生中少有落于下风之时,面对前所未遇的狡诈对手,咬牙直窜而追!
盛雪沉见他行动依然迅捷,急中生智,弯腰抱起炭炉,奋力朝他一泼,随即奔上楼梯,边跑边将余下炭块倾倒在台阶上。
纪允殊冷笑,穷追不舍。
他为防生变,早就调动人马,将别院内外围得严严实实。
纵然盛雪沉成功逼死兄长、逃得出地牢,也逃不出他所布下的天罗地网!
烛伊坐于内堂,目光频繁投向门外,时不时侧耳倾听院中动静。
盛雪沉那个奇诡的笑容,始终令她坐立难安。
她只随意喝了半碗燕窝粥,再三检查私物无遗漏,顾不上仪态,提裙直朝后院方向奔去。
东转西绕,远远见一群人围着某座阁子严阵以待,她快步迎上,依稀听“噔噔噔”踩踏木板声近,雕花大门遭人撞开!
几声细响破空袭来,拦在她身前的数名护卫应声而倒!
烛伊尚未搞明白状况,来者已抢至她身边,用一块木头对准了她!
她定睛才看清,那是一顶样式普通、少了木簪子的瘿木束发冠。
而手持木冠者,竟是盛雪沉!
紧随其后的纪允殊,因他这一动作而停步不前,惊怒交集。
盛雪沉笑道:“裴姑娘对纪将军果真情深义重!一旦猜到盛某要对他不利,立马守候在外……欸,小心,我这里头藏的可是毒针,不信?瞧瞧倒下的人……”
烛伊身体发僵,转动眼珠子偷瞄地上的四名护卫,只见他们肢体抽搐,脸色发紫,口鼻渗出黑血,逐渐不支。
盛雪沉转对纪允殊淡然一笑:“纪将军若不希望心爱之人也遭受此等锥心刺骨之苦,请迅速命大伙儿退开。盛某一介文弱书生,最受不了惊吓,若被诸位的刚猛之气所迫,不慎手抖……如此佳人,只怕……啧啧。”
纪允殊原本布下重重刀阵,料定盛雪沉的暗器熬不了几次,只需尽力围捕,坚持片刻即可拿下。
但烛伊受胁迫,彻底掣肘了他。
他知这姑娘向来有分寸,从未贸然行事,而今无缘无故现身于此,定是中了盛雪沉的诡计。
眼见再久耗,中毒的部下将无药可救,纪允殊当机立断,扬手命大伙儿收刀退开。
“很好,”盛雪沉含笑,“还请裴姑娘引路,带盛某踏出院门。”
烛伊望向纪允殊,等待他发话。
纪允殊紧握双拳:“盛雪沉,你当真认为,本将军会容你全身而退?”
“咱们可以试试。”
盛雪沉清瘦脸容漫过狠绝,“我早已身败名裂,豁出去的不过是贱命半条。有将军大人的如花美眷和忠实部下陪葬,这笔买卖可不亏!”
烛伊插话:“盛二爷乃有名的大商家,生意往来的好手,必然亏不了。”
盛雪沉见她惊色转瞬即灭,没忍住多看了她两眼:“姑娘有此胆色,不愧是纪将军的良人佳配。想来,将军大人也舍不得你受苦受难,还请二位多加配合。”
烛伊哂笑:“你昨儿当众许诺,若能与令兄会面,便‘愿坦白招供,承担罪责,绝不添堵’。你既已食言,将军大人和我凭什么再信第二回?”
她边说边以右手拇指摁向无名指,以遮掩药针的轻微“呲”声。
纪允殊从她的细小动作猜出她的企图,终觉太过冒险,暗使眼色,让她别轻举妄动。
盛雪沉顿时生疑:“二位在谋划什么?”
烛伊坦然笑了笑:“我刚被你骗来,哪来得及呢?依盛二爷看,我该谋划什么才好?”
盛雪沉上下打量她,却听她笑意盈盈续道,“是要掏出匕首,与你对抗?还是抖出药粉,将你迷昏?抑或是……”
“抑或什么?”
烛伊轻抿檀唇:“抑或转移你的注意力,好让将军大人下手?”
盛雪沉下意识睨向纪允殊,岂料烛伊猝然矮身,伸腿一勾!
他重心倾侧,摁下木冠隐藏摁钮。
烛伊斜身闪避,横起手肘撞中他手臂。
毒针飞射,偏了方向,全数打在树梢上!
与此同时,纪允殊如大鹏展翅,从书阁高阶上飞掠而下。
剑锋出鞘的刹那,盛雪沉右手四根手指连带半截木冠已脱手而落!
他此前全神贯注提防武功极高的纪允殊,根本没想过弱不禁风的诺玛族姑娘竟有胆量也有能力以巧妙手法破局。
盛怒之下,他忍痛咬紧牙关,左手仍旧不依不饶抓牢剩余木冠,强行发动机关!
残留在内的最后一根毒针,疾飞向烛伊的玉颜!
正当烛伊惊恐后避,玄袖从旁急掠,骨节分明的长指轻巧夹牢毒针。
纪允殊箭步斜穿,挡在盛雪沉与烛伊之间,右腕疾翻,剑尖凝招不发。
盛雪沉抛下残缺木冠,捂住血流如注的右掌,颤声道:“要杀要剐,赶紧的!”
周边十多把明晃晃的钢刀齐齐离鞘,准确架在他颈脖。
“盛雪沉,你并无死在本将军手里的资格。”
纪允殊冷冷撂下一句,立即传府医,并派人回城通知顾思白。
烛伊慌忙取出孙芳溪所赠的解毒丸,分予毒发护卫,以延缓毒发时间。
她上回为防慕莘酒中下毒,已服用一颗。
瓶中尚余四颗,刚好足够。
书阁门前一番忙碌救治后,眼看诸事尘埃落定,纪允殊再也按耐不住疼惜,展臂将烛伊深拥入怀。
“烛伊,你不能自恃有良药,便肆意冒险……万一,万一出了岔子,不堪设想!”
“你上次教我的防身术,我没忘呢!”
烛伊环上他的腰,亦余悸未歇,唯有故作轻松。
乍见书阁内抬出十余人,护卫们多半昏厥。
当中一人盖着白布,手脚处垂下锁链……
她蓦地一颤:“那是……盛风长?他死了?”
“嗯,算是被他弟弟……逼得自杀而死。”
“最近怎么回事!坏蛋都爱自杀?”烛伊震惊,小声嘟囔,“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就该千刀万剐!这般死法,太便宜他了!”
她不由得记起贺五娘子、蘅娘和盛九,百感纠缠,复问:“可是……如果盛雪沉一开始就想弄死自家兄长,为何还要在峡谷大动干戈?后来游说百水寨洗劫村落、策划花灯爆炸、火烧净山堂……折腾那么多幺蛾子,是为救人,而不是杀人啊!”
纪允殊下颌轻蹭她发髻,沉吟:“想必近日出现新变卦,促使他改变了心意?”
一双俪影静谧相拥,旁若无人,谁也不愿先松手。
玄衣青年朗若墨玉雕琢的玉树,红裳少女明丽似红梅凝霜,双双成了惊险过后最耀目的风景。
良久,纪允殊忽觉左手隐隐发麻,赶忙抽手,但见接毒针的两根手指不知何时已红肿不堪!
这针……好毒!
烛伊大急:“糟了!那药……我都分给他们了!你、你自己有吗?”
“我非嫡传子弟,哪有这妙药?”
纪允殊毅然割破手指,挤出少量黑血,见她泪眼婆娑,柔声道:“别怕,我先寻个僻静处,运功祛毒……等思白一到,自然无虞。”
烛伊心下稍安,尾随他步入书阁,助他拨动书架上的机关。
墙壁中央的暗门徐徐打开,露出一条狭长暗道。
纪允殊捕捉到烛伊眼底的怯然,温言道:“你若害怕,留在书房等我。有事摇一下铃铛,别乱跑就成。”
烛伊深知他中毒全因自身莽撞,歉疚之余滋生出勇气,语气坚定:“我会陪着你。”
纪允殊心下一暖,挽她提灯入内。
秘道尽头是一间小密室。
前端连着别院外墙,掀开遮挡石壁小孔的铜盖,可窥见院外大片竹林;左右两侧则能窥探书阁后花园的场景。
墙角立着一扇木屏风和一只大水缸,此外另有藤椅、蒲团等物。
纪允殊左手酸麻,用力掩牢石门,解释:“此处原为密议场所,十分简陋,仓促间没更好的选择,你且委屈一阵。”
烛伊颔首,顿觉天旋地转,步伐虚浮。
纪允殊一惊,暗呼不妙:“糟了!刚才抱太久,害你沾上我衣服上的毒烟!”
“这、这要如何是好?”
密室虽有气孔,空气流通太慢,残留毒气终究难以散去。
纪允殊硬撑一口气,除下大氅和外衣,火速裹成团,摸向石壁暗格。
外墙上一块大石应手而开,灌入一股寒风。
他没工夫顾忌太多,随手往外推塞,将衣裳丢到竹林边,稍等少顷,才合上石头。
几经折腾,毒气又扩散至整条左臂。
他解开贴身小衣察看,速即盘膝而坐,闭目运功,全力逼出毒血。
热力流转周身,汗珠从毛孔渗出,湿透了半敞开的单薄中衣。
烛伊忧心忡忡,目不转睛盯着他。
他躯体本就轮廓英伟,宽肩窄腰,线条刚毅如刀镌刻;块垒分明,肌肉结实而不至于过分贲张。
如今薄衫凌乱且贴服,弱光下隐约可见臂膀浅淡旧伤。
其中,包含了她以匕首误扎成璧的那一道。
愈合多时,几不可见,却自始至终留在她心上。
烛伊分不清是毒药让她脸热心慌,或是他黝肤泛红、呼吸微促的样子教她心如鹿撞。
万千思绪浮沉涌动,化作眼眶湿润的暖意。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妄图偷偷抹拭,却引起他侧目注视。
运功驱毒的他,只能以眼神询问。
烛伊悄然跪坐至他身侧,哽咽着嗫嚅:“都怪我!我就是……看盛雪沉过于古怪,一下子没想太多,才……又害你受伤中毒。
“我以前也没这么笨的呀……方才怎就傻乎乎的跑去找你?那几位大哥毒发的样子太吓人了!纪允殊,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纪允殊没说话。
某些话,他也说不出口。
——连盛雪沉都一清二楚,他们是彼此的软肋,可这傻姑娘……好像还不晓得啊!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分,纪允殊左手食指和中指滴落更多黑血,渐流渐转红。
他深深吸气,倾身以右臂从后圈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薄唇擦过她泪湿的脸颊。
“我不会死。”
——有你在,我怎舍得死掉呢?
烛伊被他健臂禁锢,受强烈男子气息包围,感受他心腔火热狂跳,心房亦随之而怦然躁动。
恍惚间,某个奇诡且羞耻的念头,从缱绻意识中破雾而出。
又一次以身犯险、舍命相救,呃,本公主……是不是该赐他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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