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

无数个夜晚，叶子都被丢进那血红池水之中，她的皮肤被那池水烧灼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符纹，渐渐的她开始变的麻木，变的淡淡漠漠只剩一副躯壳行尸走肉一般。

两年后。

高大的武侯府大门紧闭，往日这高大牌匾下未至便聚集各色官员名士，直至日头西城也不见安静，而这些竟在不到两个月时间内如过眼云烟般消散，只剩日常蔬果补给的牛车会片刻停留在小门外，草草搬下货物便匆匆离去。

唐凌躲过小门家老的转过巷口，一溜烟窜上武侯府围墙外与阁楼齐高的老槐树上。

“叶子，我们出去玩吧。”唐凌对着叶子的房间的窗子高喊却没有回应。

说来奇怪，两年前不知怎的叶子就再没出过门，时间一长湘州城便有慕容叶被强大的妖物附身诅咒的秘密轶事，唐凌却绝不相信这样的巷口传说，可就算问王夫人，王夫人也只是搪塞说叶子生了病在修养，想进门探病却被家老连连拦出于是唐凌每天，每天，都直接对着叶子的房间喊话非得亲自见到叶子才行。

这天唐凌喊了几句，不一会儿，一个老妈妈跑了出来。

“唐少爷，唐少爷，别喊了，公子在睡觉。”

“睡觉？我不信，今天我一定要见到叶子！”唐凌麻利的爬上了一棵树。

“诶诶诶，唐少爷小心一点啊。”老妈妈一惊在树下急得不知所措。

唐凌爬到了和叶子房间等高的位置处，隐隐约约的看到窗纸后的人影，于是拿起弹弓，装上一个用纸条包裹的弹丸，朝着人影的上身打去，弹丸打穿窗纸，射进了房间。

在房间里。

叶子呆呆的坐在铜镜前，弹丸径直打在了她的脸上。

青儿站在叶子的房门外，眼睛泛红，想走近叶子身边，但又有些迟疑，思考片刻，还是走近叶子身侧捡起了地上的弹丸，打开纸条青儿哽咽了起来。

纸条上写着：我和陈玉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叶子！叶子！我和陈玉都好想你，出来玩啊！”唐凌连连大喊气喘吁吁，仍旧没有人回答。

“唐少爷，看吧，我说了公子在睡觉吧，您快下来，太危险了！”老妈妈好说歹说，强挤出一个笑脸来。

唐凌没法只好环抱树身滑下来，拍拍满身树皮儿屑子，绕开老妈妈往家里跑去。

第二天，唐凌和陈玉一齐来到窗下，唐凌仍然在树上对着叶子的窗子大喊，仍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唐凌，怎么办啊？”

唐凌摸着下巴思筹片刻：“启动备用计划。”

“备用计划，什么备用计划？”陈玉满脸狐疑。

唐凌爬下树在陈玉的耳边轻声细语，陈玉听完有些迟疑，唐凌看陈玉这般扭扭捏捏、犹豫不决，很是愤懑。

“叶子是不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唐凌严词逼问。

“是，当然是，可是……。”陈玉还在犹豫，食指扣着衣角。

“可是，什么可是，你听我的保准可以见到叶子。”唐凌抓住陈玉的肩膀。

“真的！那好，好吧。”陈玉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夜里，两个黑影偷偷的摸到叶子房前的树下。

“你小心点。”

“你跟过来干嘛！快到你的位置去！！”唐凌压低声音无奈的看着陈玉。

“嗯。”陈玉急忙跑开。

唐凌爬到树梢分叉处，慢慢的蠕动到一根大腿粗细的树枝前端，这时一道火光扫了过来，唐凌低下头去，探出双眼是巡逻的管家。

“陈玉在干嘛啊？怎么这么慢？”唐凌焦急的看着大门方向。

“公子。”院子里传来管家的声音。

“什么！”唐凌一惊探头看见叶子走出了阁楼。

“我就知道叶子没病，她要去哪？”唐凌暗喜，“陈玉怎么还没到？”

这时陈玉正站在叶子家的门口犹豫不决，想去敲门，但又有点害怕，而现在她也听到了管家叫叶子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陈玉不断的在门口踌躇徘徊。

叶子渐渐离开唐凌的视野，进入阴影之中。

“算了，不等了！”唐凌心一横，从树杈下摔进花坛灌木中，身体刮蹭树枝发出吱嘎响声，将管家引了过来。

“谁？”管家惊喊一声，提着灯慢慢靠近。

咚咚咚，咚咚咚。

好在大门处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谁？”管家又是一惊，迟疑片刻终是向大门走去。

“好样的，陈玉。”唐凌大喜赶忙朝叶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唐凌跑过庭院的门洞，看见叶子转进另一个门洞。

“叶子！”唐凌小声试探。

叶子没有理会唐凌，仍然走向后院，唐凌连忙跟了上去。

“叶子！”唐凌拉住叶子，抓起她的手肘。

叶子的袖子滑下手肘，在手臂的后方露出了被红水刻下的符纹，红色的符纹如同鲜血一般。

“叶子，你的手！”唐凌吓了一跳，松开了叶子的手。

叶子转过头，继续走向后院。

“叶子。”唐凌再次抓住叶子，“叶子，你怎么了？”

唐凌抓住叶子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

叶子的双目暗淡无光，与以往闪耀的星光不同，叶子现在的眼眶中透露出无尽的空洞和黑暗。

“叶子，你说话啊！是王夫人打了你吗？”

“唐凌？”叶子眼神迷离小声回应。

“是我！叶子，你怎么样了？”唐凌有些惊喜，“你手上的印子是怎么回事？”

“印子，印，子？”叶子小声的重复着，忽然流下了眼泪，低下了头。

“叶子，你怎么了？”唐凌低头去寻叶子的脸。

“娘，不要再扔我下去了。”叶子略带哭腔的声音里充满了祈求。

“叶子！到底怎么了？！”唐大喊一声试图将叶子“拉回来”。

叶子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木然的看着唐凌。

“唐凌？”叶子一惊。

“是我，叶子，是唐凌。”

“唐凌，真的是你！呜呜呜。”叶子大哭起来，紧紧抱住唐凌，泪如泉涌。

“怎么了，叶子？你手上的印子是怎么回事？是王夫人打你了吗？”唐凌轻声安抚叶子。

“不，不是。”叶子一边抽泣，一边说话。

“谁在那里！”忽然一声大喊，管家的灯火照了过来。

唐凌背过身去想要逃，却感到被什么东西拉住了，回头一看，叶子扯住了他的衣角正露出恐惧万分的表情。

“别留下我一个人。”叶子的声音在颤抖。

唐凌看到往日总是可爱，开心的叶子如今这般魂不守舍，立马抓住叶子的手朝着墙脚跑去，墙脚旁有一棵高大而不知名的树，在树后，拨开草丛有一个一臂宽的洞，当然并非什么狗洞，而是唐凌这几年来偷偷一点点挖出来的“密道”。

唐凌带着叶子迅速穿过了洞，出来是一条极窄的巷子，巷子刚好是唐凌肩宽，管家后脚跟到墙脚处却发现唐凌他们不见了踪影。

“怪了，人呢？”管家疑惑的嘀咕着在墙边来回徘徊寻找。

而这一切都被房间里的青儿看在眼里。

唐凌抓着叶子的手飞快的离开，往自家跑去。

唐凌带着叶子从后门进入了后院，偷偷的躲过自家巡逻的家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两人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叶子，没事了。”唐凌看向叶子，叶子也看着他。

突然唐凌哈哈大笑起来，叶子也忍不住轻声笑着。

不一会儿叶子的笑容渐渐消失，坐在床上沉默不语，见叶子这副模样唐凌也渐渐的收起了笑容。

“娘，要是找来怎么办？”叶子慌张的看着唐凌低声询问。

“我会保护你的，你躲在这里不会被知道的。”

“真的吗？”叶子眼睛一亮抓住唐凌的手。

“当然啦。”唐凌拍拍胸部，胸有成竹。

刚刚的经历，让两人都激动万分没有睡意，躺在被窝里聊了很多，不知何时唐凌睡着了。

但叶子的脑海里还不断闪烁着每天夜晚的痛苦经历，她抱紧了唐凌的手臂……。

“叶子，一起出去玩啊。”唐凌竟说起了梦话。

叶子一听忍不住笑了，一时感觉到了些许安全感，渐渐疲惫的睡去。

叶子一夜未到密洞，王夫人急忙寻找，直至丑时鸡鸣家丁们几乎将武侯府翻了个个也是踪迹全无。

劈啪一声，“这么大个人都看不住？”王夫人大怒将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连着又咳嗽了几声。

管家愣了一下，接着连忙跪在地上连连道歉，青儿连忙递上新的茶水。

“青儿……。”话说到一半，王夫人又连着咳嗽了几声。

青儿连忙帮王夫人轻拍背部。

“夫人慢点，不要动怒。”

“下去，下去，看到你就来气。”王夫人对管家挥了挥手。

“是，是。”管家赶忙跑开。

管家出了房门便嘀咕起来。

“青儿，你有什么线索吗？”王夫人平静下来。

青儿犹豫了一下：“没有。”

王夫人有些惊讶，显然她对青儿的回答有些不相信，但也没多说什么。

“尽快。”王夫人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夫人，你快去休息吧，我会尽快把叶子找回来。”青儿轻拍着王夫人的背部，扶着她进了里屋。

第二日还未鸡鸣。

唐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从坐起身来，却感觉被什么拉住了，低下头才发现，叶子抱住了他的手臂。

唐凌小心翼翼的抽出手臂，帮叶子盖好被子悄悄离开了房间。

唐凌蹑手蹑脚的跑到厨房，此时厨子已经在擀面了。

“哦？唐少爷这么早？”

“梅婶，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唐凌跳到梅婶身旁。

“哦，皮蛋瘦肉粥和肉馅包子。”梅婶将面团翻了个个。

“哇，梅婶婶，那包子多做几个好吗？”

“啊，那多浪费啊，你母亲看了还不得骂我。”梅婶继续擀面没有看唐凌。

“那你把多的馒头放在这里，我待会来拿。”唐凌拉起梅嫂的一角

“嘿，我的小少爷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前几天还说我做的包子太大，太多，吃不完，今天就要我多做几个？”梅婶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唐凌。

“这不，我今天特别的饿嘛，你就多做几个嘛，梅婶。”唐凌撒起娇来。

“好好好，一个男孩子还撒娇，真是的。”梅婶哭笑不得。

“谢谢，梅婶，等下我来拿。”

“这孩子。”梅婶无奈的笑了笑。

这时一声鸡鸣，日光划破夜空，太阳升了起来。

叶子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慢慢的她回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看了看床边，唐凌已经不见了，于是急忙看了一眼房间也不见唐凌，下床想要打开房门，房门却突然向内推了进来，重重的撞在了她的头上。

叶子坐在地上摸着脑袋。

“叶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门后。”唐凌见叶子摔倒在地，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唐凌蹲下身相帮叶子摸一摸头，但叶子因伸手而露出的手臂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叶子的手臂上布满了红色线条。

“叶子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唐凌抓住叶子的手将她的袖子撸了下去。

“这，这是……。”叶子支支吾吾嗫嚅不语。

“是不是王夫人打你了？”唐将脸靠近叶子逼问。

“不，不，不是”叶子连忙否定。

“那是怎么弄的？”

“是，是……。”豆大的眼泪从叶子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慢慢的叶子将两年里的痛苦记忆倾斜而出。

黑暗中如血一般的池水，以及刺痛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几次叶子都痛的昏迷过去，但娘总会强行用法术让她清醒。

唐凌边听，边咳咳咬牙，捏紧的双手在手掌留下深深的指甲印。

“不要害怕叶子，你就躲在这，这就是你以后的家了，我不会让王夫人找到你的。”唐凌抓着叶子的手。

“谢谢你，唐凌。”叶子安心的笑了，咕咕，叶子的肚皮叫了起来。

两人相视看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给你拿点吃的去。”

“唐少爷，吃饭了。”门外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嗯，这就来。”

门口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

“少爷，今天这么早吗？”女孩有些惊讶。

“难道我不可以早点起吗？”唐凌吐了吐舌头，“快走吧快走吧。”

唐凌推着丫鬟下了楼。

在饭桌上，唐凌飞快的吃着饭。

“慢点，唐儿，没人和你抢，吃要有吃相！”唐夫人皱着眉头。

不一会儿唐凌吃完了饭就要走。

“诶，这孩子。”唐夫人无奈摇了摇头。

在唐凌回房间后。

“夫人，青儿姐，刚刚来过。”

“青儿？她这么早来干嘛？”唐夫人并没在意。

“也没什么，就挺奇怪的，她问唐凌起来了没。”

“啊？”唐夫人没有多想，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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