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虞照晚收到顾城回来的消息时正在陪谢瑶赏梅，御花园东墙角种了几株梅花，每年都比旁的地方开得早些，红梅白雪交映，煞是好看。

        上阳冬季多雪，太阳却也大，艳红花瓣如水洗过一般清澈鲜亮。

        谢瑶仿佛很是喜爱这几株红梅，东扯西扯，薅了不少花儿下来，虞照晚也由得她去，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素白的手上捧着一只小手炉，是宫里常见的款式，拿在她手里却说不上的贵气雅致。

        她从日近黄昏一直坐到暮色四合，脸都冻青了，手炉里的炭换了好几拨，谢瑶才笑吟吟凑上来，问她：“姐姐觉得这里风景如何？”

        谢瑶素不畏寒，完了一下午脸还是红彤彤的。

        虞照晚看向她，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微微上翘：“皇宫景致，自是天下无二。”

        眼角余光瞥到一抹圆滚滚的身影，下意识放下手炉。

        谢瑶发现她的目光去向，也跟着看过去。

        只见郭平一路小跑着过来，到她面前打个千儿，道：“虞姑娘，陛下回来了，您要不……过去看看？”

        虞照晚眉头微蹙。

        大约是顾城已经警告过他了，除了第一次在紫宸殿搞什么侍寝的小把戏，郭平少有在她的事上擅作主张，往日来通传，也都是顾城的意思。

        难道是前面出了什么事？

        谢瑶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好奇问道：“郭公公，是乾国使团生事了吗？”

        郭平面露踟蹰。

        虞照晚心下一沉，然后淡淡瞟了谢瑶一眼，神色清冷。

        她点点头，道：“我这就去。”

        遂放下手炉，转头问谢瑶：“今天玩得开心吗？”

        谢瑶用力的点点头。

        虞照晚微微一笑，又问：“你更喜欢今天的梅花，还是更喜欢雪？”

        谢瑶微愣，一时有些茫然。

        喜欢哪个有什么区别吗？她问这个作甚？

        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回答不好就惨了。

        但此刻虞照晚静静看着她，眼底是轻若云烟的笑意，宁静平和，谢瑶定了定神，从两个无厘头的选项里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安全的回答：“喜欢雪。”

        虞照晚颔首，云淡风轻道：“那今晚就堆个雪人吧。”

        郭平看着谢二小姐依旧迷茫的神色，敛眸不语。

        虞照晚此举分明是报复，谢瑶拉着她在冰天雪地里坐了一下午，她反手就让谢瑶寒冬深夜去堆雪人。

        虞姑娘还真是吃不得亏。

        谢瑶呐呐道：“可……可我不想堆雪人啊。”

        虞照晚神色认真：“可姐姐想看。”

        姐姐想看，你不堆，你不爱姐姐了吗？

        谢瑶迟疑片刻，一口应下：“好，阿瑶给姐姐堆雪人。”

        虞照晚温和的笑了，眼里满是真挚的喜悦：“姐姐就知道阿瑶最懂事了。”

        然后对郭平道：“走吧。”

        路至一半儿，她忽然想起些什么似的，侧头吩咐宫人：“去折几株梅花来，等会儿送到紫宸殿。”

        宫人点头称是，悄声离去。

        郭平只当她是刻意把人支开，眼见着就剩他们两个人，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下一刻，虞照晚果然问他：“郭公公，是出了什么事吗？”

        郭平道：“虞小姐有所不知，前面宴饮之时陛下给那乾国二皇子赐婚，谁知他竟一口回绝，说已有心悦之人。”

        绫钰已有心悦之人？

        这个消息让虞照晚忍不住挑了挑眉，下意识追问道：“他喜欢谁？”

        郭平不做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面露难色。

        虞照晚瞬间了然，却不敢相信，脚步稍缓，指了指自己。

        郭平点点头，紧接着道：“不过陛下当场拒绝了，说此事绝无可能，回来后也没说什么，就是脸色……呃……”

        主子动怒，奴才自然也不好过，这种事劝又不好劝，只能另寻他策。

        这才找上自己。

        虞照晚大概理解了他的难做之处，道：“我明白。他回来后有说过什么吗？”

        郭平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虞照晚默然不语。

        绫钰和顾城的矛盾由来已久，但其实不过是小打小闹，性格不合罢了。

        顾城性格强势，不喜绫钰成日里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总往她身边凑；绫钰不喜顾城过于刚直，总霸着她不让别人碰。

        虽然虞照晚没感觉绫钰爱凑在她身边，也没感觉顾城不愿意让别人碰她就是了。

        也因此，虞照晚对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向来是一笑置之，这两人说到底一无杀父之仇，二无夺妻之恨，三无利益冲突，实在没什么可劝解的。

        这次绫钰求娶她，估计只是知道她的处境，又因着多年前的旧情想救她一救，但顾城怕是要多想。

        虞照晚轻轻一叹，跟着郭平推门而入。

        殿内，顾城正在批阅奏章，神色认真冷凝，但虞照晚仍是从他眼底窥见了一丝强自压抑的不耐。

        她屈膝行礼：“陛下。”

        顾城听见声音，合上手上的折子，先看向她，又看向她身后的郭平，挑了挑眉，似是了然，遂摆摆手，示意郭平出去。

        然后才道：“起吧。”

        虞照晚直起身。

        顾城问她：“郭平告诉你前面发生的事了？”

        虞照晚点点头。

        顾城撂下笔，现在这种情况，除非他再把虞照晚关起来，否则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虞照晚道：“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

        顾城却看向她：“这话不是应该朕来问你吗？”

        虞照晚不解的歪了歪头。

        顾城见她没明白，只得把话说清楚一些：“不应该问你吗？虞照晚，你想嫁还是不想？”

        这也算得上一个问题？

        虞照晚几乎脱口而出不想，话到口中，却莫名停住了。

        顾城为何要如此问她，难不成，真想把她嫁出去以修两国之好？

        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留着她的好处都比把她嫁出去要多。

        还是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所以顾城在这试探她的心意？

        虞照晚百思不得其解，话到嘴边翻来覆去转了又转，最后迂回婉转的打起了太极：“奴婢微薄之身，悉听陛下安排。”

        顾城若有所思：“说起来，绫钰与你也算旧识，你若无心悦之人，嫁给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又在试探她了。

        虞照晚无奈一叹，拱手道：“那请陛下代奴婢谢过二皇子厚爱。”

        这话的意思就是婉拒了。

        顾城轻嗤一声，似在嘲讽不在现场的那个人。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绫钰再喜欢虞照晚，只要虞照晚不动心，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女人冷性绝情，自己就能砍断所有桃花，若不小心被她发觉了心意，还会避之如蛇蝎。

        虞照晚见他不语，只当他心头还有疑虑，猜忌自己与乾国勾结，不得不又解释了一句：“依奴婢看，二皇子求娶奴婢，不过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想给奴婢一个安身之处罢了。二皇子秉性纯良，许是听了什么人的蛊惑，才会这么做。”

        绫钰秉性纯良？

        顾城倏忽一抬眼，幽幽盯着她。

        他本以为虞照晚此言不过推托之词，但看了半晌后却惊讶的发觉——她竟然真是这么想的。

        在虞照晚眼里，绫钰只是个病弱小白兔，能提出这种蠢主意自然也是指朝中那些和她对立，不盼着她好的臣子暗中撺掇的，和绫钰本人无关。

        虞照晚说完这句话，只见顾城神色微凝，忽而正经起来：“或许有这个原因，却不全是。”

        虞照晚眉梢微挑：“陛下此话怎讲？”

        顾城将案上的信向前推了推。

        虞照晚满心不解，上前拿过信，抽出来快速扫了一遍，眼睛渐渐睁大了。

        顾城缓缓道：“近两年乾国也不太平，绫钰那个后娘又给他新添了个小弟弟，乾国国君宠爱王后，有立小皇子为储君之意。”

        虞照晚放下信，淡淡道：“废长立幼，自古便是取乱之道。”

        乾国内政虞照晚也有所耳闻，与其说是派系争斗党同伐异，不如说是家族内部的破事，绫钰和乾国大皇子都是先皇后所出，可惜并不得国君喜爱，老皇帝偏宠丽妃苏氏，纵容丽妃祸乱宫闱，以致于害得先皇后和未满周岁的大皇子先后离世，就连绫钰也只是勉强活了下来，落下一身伤病。

        丽妃之举引得群臣不满，未免皇室唯一的血脉再惨遭妇人毒手，众人上疏请陛下送二皇子出宫去佛寺清修，老皇帝便把这个儿子送走了，一是眼不见心不烦，二是虎毒不食子，他自然要保全自己唯一的血脉，三是他当时对丽妃正值情浓，扛着前朝的压力不肯处置她，如果说放过丽妃是臣子的让步，那送绫钰出宫就是皇帝的让步。

        因此，绫钰才得以平安长大。

        按理来说，作为乾国皇室唯一的血脉，太子之位理所应当是他的，但丽妃一党以二皇子体弱，不堪承继大统的理由一直拖着，老皇帝左右为难，一面是宠妃，一面是唯一的继承人，他做什么决定都对不起另一方，索性一直拖着。

        拖着拖着，丽妃就成了皇后，还生下一个儿子。

        这小皇子是妖后的孩子，且尚在襁褓之中，立他为储怎么看怎么是个笑话，但唯有一点他比绫钰要强——他比绫钰身体康健。

        看老皇帝那样儿，还能再折腾个十几年，等着小儿子长大也不是不可能，现在乾国立长立幼两派僵持不下，储君之位悬而未军。

        虞照晚没想到这两年乾国发生了这么多事，蹙眉放下信，道：“这和他来求娶我有什么关系？”

        若为皇位，求娶一位贵女岂非更好？

        顾城见她不解，淡淡一笑：“贵女再如何好，娶回去也只是个漂亮的花瓶，帮不上什么大忙，你就不同了。”

        “虞照晚。”他点了点那封信，“你在这方面，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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