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不可道者为天机

传说，一只萤火虫在一棵银杏树下修炼成仙，飞升神格。

        但是他仍然关心着天下苍生，试图庇佑黎民百姓，总是在大灾大难来临之前给百姓一点征兆，希望他们早做准备。

        一天，一众神仙齐聚昆仑山，饮酒闲谈，以天下苍生为话头，俯视着在世间劳碌不休，尔虞我诈却又乐此不疲的凡人。

        银灵子在一旁独立饮酒，不发一言。

        作为飞升上来的仙，众神是不屑与之为伍的。况且这个仙偏偏清高孤傲，也不大愿意与其他神仙来往。

        “你们说，地上的那些蝼蚁，不过区区几十年的寿命，庸庸碌碌，日复一日地过着同样的日子，他们怎么偏偏乐此不疲呢？”

        一个神仙调侃，一众神随之附和。

        “是啊是啊。”

        “哈哈哈哈。说的没错！”

        这时，一声突兀的男生打断了他们。

        ——“天上鲲鹏不见世间行人，世间行人不见地上蝼蚁罢了。”

        众仙家好兴致被打断了，寻找着来人，竟是那倚靠在树边抬头饮酒的银灵子！

        好番不爽！

        “呵！这位仙家真是高见，不愧是从下面上来的啊！”有人冷嘲热讽。

        紧接着有人附和，“那这位仙家定是知道这些蝼蚁浮生一梦，一梦接一梦的荒唐啦？！”

        “哈哈哈哈，是啊！你说，今世与你同为伍共做兄弟的人，投胎时在三途河行得快了些，下一世便换了一副嘴脸成了你的父亲，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口口的‘父亲’叫地可是欢快！”

        沧海一粟，浮生若梦。便是这样。

        在这些仙家的眼里，那些在地上摸爬滚打讨个生计的凡人不过就是个笑话罢了。几十年的阳寿，在这世间匆匆走上一趟，经历七情六欲，万般苦楚，沾得一点欢喜，半世心酸；讨得微薄俸禄，将养着与自己有些相似面孔的下一代。行将就木之时，再匆匆一瞥这个尘世，一切都是这样，但是又有什么好像又不是这样。

        阳间蹉跎过后，做了些好事，也做了些坏事。如此来，在阴间的功过簿上便这里添一笔，那里添一笔，功过相抵。功大于过的，便在三途河顺利通过，再历凡尘；过大于功的，便在河里翻腾一会，折腾个几年几载，或者去十八层地狱里逛个来回，再度入世。

        烛阴一吹一冬，一吸一夏。

        凡人那看似长长的一生也不过是呼吸之间。

        也不过这白驹一瞬，神仙们的一盏茶的功夫罢了。

        可是银灵子知道，这个你从上面看下去一眼便看穿的世界，它不只是这样，他有喜，有乐，有悲，有苦，参半掺杂。

        这样的世界有你看不尽的神秘与荒凉。

        有仙问道，“银灵子，如果你再历凡尘，抹去神识、灵力，化作村边一莽夫，或者九层台上的黄面小儿，不论你经历什么，遭受什么，你都会热爱这个繁世，选择保护那些脆弱的生灵吗？”

        “倘若，那些蝼蚁并不感激你呢？反而咒骂、贬毁你，侮辱你名讳，斥责你的所作所为，将你比作毒蝎猛兽呢？”

        “你还会这样想吗？”

        ……

        “如果你爱戴生灵，生灵却避你如蛇蝎，谈你如猛虎，砭你如粪尘，那么你……”银灵子有些头痛了，应该是饮酒过多了。

        这时竟然走路都有些不稳当了，刚才一气之下便飞了万里山脉，落地旸谷，这时气息稍有不稳。

        银灵子端着酒杯，喃喃问着：“那么你，那么你，你，还会如此吗……”

        “嘭！”

        一声脆响，银灵子竟生生在手里捏碎了酒杯，月光美酒混着新鲜血液顺着指节缓缓滴落。

        银灵子实在是头疼，扶着身边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巨树，慢慢坐下。

        鲜红的血痕在树干上蜿蜒盘旋，最后成股滑下。

        再往上看，那只碎了的酒杯竟然深深刺进了树干里，大树的汁液慢慢沿着伤疤渗出来，青色的树汁渐渐包裹住那碎片，抹平那锋利的尖锐的裂口，一丝一丝，一寸一寸，伴着那汁液的润滑，那树干竟然过了不久便将那碎片吐了出来！

        银灵子自然是听到了，他本没想伤害一个万年的神树，可是那碎片就是好巧不巧地刺了进去；他本想替那神树拿出刺片，可是那树竟然早早便有了意识，学会了自我疗治；他也本不必看见这一切的，可是他就是在这里。

        妙！

        妙哉！

        银灵子撑着起身，轻轻拿住了即将掉落的破碎瓷片，接着手指轻轻附上了那道裂口，抚摸着那深深的、吐着汁液的伤疤。

        “如果是你的话，你爱戴的生灵却避你如蛇蝎，谈你如猛虎，砭你如粪尘，你会怎么办？你会、怎么办……”

        银灵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能自己听到了。

        银灵子轻轻闭上了眼睛。

        那只受着伤的手，血水混着酒水，刺激着伤口，也刺激着这颗大树。

        血，像是有生命一样，钻进裂口，留进树干深处。

        “……你会怎么办……”

        这是扶桑有了意识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扶桑也在今后的许多时间里，反反复复问自己。

        银灵子决定了，他要去亲自验证这句话。反正做神仙的日子也是一样的无聊，倒不如去人间历劫一遭。

        于是他趁着酒气，低首算起了自己的在凡间的应劫。

        一阵微风吹来，满树的叶子“哗哗的”乱响。顺着风的痕迹，几片叶子刮下，落在银灵子的肩头，有一股干干净净、满是阳光的味道。

        “旸谷……”

        他默默念了一句。

        “旸谷……？”

        他轻轻跟了一句。

        忽然间，几片碎叶落进算局，打乱了卜算。

        银灵子抬头看着头顶这颗参天的翠绿大伞，忽然福至心灵般笑了起来。

        “妙啊！妙啊！”

        他就这样推了面前的算法，那卦变就重新归于一片混乱。

        天机也，不可道，可道者，非天机。

        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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