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什么都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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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隐舟急匆匆赶到牢房, 刚到大门口,守卫们立刻露出惊慌的表情。
喻隐舟眯眼道:“太子可进去了?”
守卫跪在地上, 道:“卑将罪该万死!太子……太子定要进去牢营, 卑将也不敢……不敢阻拦。”
“废物!”喻隐舟大步走入牢营。
“哈哈哈——”隐约的笑声传来。
喻隐舟蹙眉,加快了脚步,这里可是牢营圄犴的重地, 怎么可能有人喧哗肆笑?
喻隐舟绕过牢营的拐角, 一眼便看到了被压制在地上,憋得脸色惨白的叶攸宁, 泪水从叶攸宁的鬓角滑落, 打湿了鸦发, 纤细的手掌无力垂下, 发出一声闷响。
梆梆!
那轻微的闷响, 狠狠捶在喻隐舟心窍之上。
“攸宁!”
喻隐舟一步抢上去, 出手如电,扣住子情的肩膀向后一甩,双手微微发抖, 将叶攸宁拥入怀中。
入手一片湿濡, 是叶攸宁的眼泪。
“呜呜……咳——呜呜……”叶攸宁一面哽咽, 一面哭泣。
那哭声隐忍又微弱, 哭得喻隐舟眉头紧锁,紧紧拥着叶攸宁,不敢高声, 只能放轻了嗓音, 道:“攸宁, 没有事了, 睁眼看看, 是孤。”
“咳……咳咳……”叶攸宁不断咳嗽着,艰难吐息,哭咽断断续续,根本无法捋顺呼吸。
他睁开双眼,长长的眼睫被泪水打湿,只是稍微一看喻隐舟,喻隐舟的心窍更是颤抖的发拧,说不出来的难受。
“好了好了,不哭……”喻隐舟安抚着叶攸宁。
“宁宁!”
王子云霆不顾鲜血,用枷锁砸开牢门,与此同时,枷锁发出一声巨响,哐的掉在地上,王子云霆彻底失去了束缚。
他冲过来,眼中只有叶攸宁一人,推开喻隐舟,将叶攸宁小心仔细的抱在怀中。
喻隐舟:“……”
喻隐舟难得一愣,后知后觉被人推了,还被推了一个踉跄,王子云霆顺势便从他的怀中,将叶攸宁抢了过去。
“宁宁!宁宁……别怕,是哥哥。”王子云霆用下巴蹭着叶攸宁的额头,仿佛再哄一个小宝宝。
叶攸宁睁大一双泪濛濛的眼眸,轻声的道:“哥哥……哥哥是你么?”
王子云霆的表情顿了一下,充满了犹豫,但对上叶攸宁那双委屈的眼眸,还是道:“是我,宁宁,是哥哥,别害怕……”
叶攸宁的泪水更加汹涌,眼眶红彤彤的,活脱脱一只委屈的小兔子,哽咽道:“那个哥哥为甚么……为甚么不认我。”
王子云霆微微垂下头,想要遮掩自己的表情,但他一垂头,将叶攸宁哭泣的模样看得更加真切,一览无余。
喻隐舟站在一旁,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脸阴鸷,指着从牢房中逃脱出来,又把他挤到一边的王子云霆,再三深呼吸。
守卫们已然待命,只等喻公一声令下,立刻将王子云霆抓捕起来,重新关入牢房。
只是……
喻隐舟再三呼吸,手指一滑,指向摔在地上,还没能爬起来的子情,呵斥道:“将这个贼子扣起来。”
“敬诺!”
子情摔在地上,骨头散架一般,根本无力爬起来,挣扎了半天,同样一副眼泪濛濛的模样:“君上!君上冤枉啊……情儿只是……只是……”
喻隐舟冷笑着看向子情,道:“你只是如何?孤亲眼看到,你欲图谋杀太子!”
“不不不……”子情使劲摇头:“情儿只是……”
叶攸宁终于止住了哭声,但还有些气喘,道:“他只是想要杀公孙无疾,临时起意,想要连同孤一起杀死罢了。”
“公孙无疾……”说到此处,叶攸宁眨了眨眼睛,那表情有些懵懂,后知后觉的道:“对了……公孙无疾呢?”
众人方才都没有注意公孙无疾,只顾着救下叶攸宁,都是左右目询,去寻找公孙无疾的身影。
公孙无疾静悄悄的躺在牢房之中,他的手臂还在汩汩的流血,身上一片泼墨似的鲜红,刺目而艳丽。
“公孙!”
王子云霆抢上,但公孙无疾满身是血,王子云霆不敢贸然去碰,以免公孙无疾伤口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公孙?公孙……”
“唔……”公孙无疾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目。
他的眼中一片混沌,游离而缥缈,寻找了半天,才找到了焦距,眼神勉强聚集在王子云霆身上。
“殿下……”公孙无疾虚弱的轻笑一声,笑容颇有些嘲讽与苦涩。
“无疾一心一意,辅佐殿下,重振大周的愿望,怕是……怕是要落空了……”公孙无疾哽咽的道:“无疾没有这个福分,侍奉殿下,又惹得殿下遭遇牢狱之灾……殿下……不要怪无疾……”
公孙无疾的手微微抬起一些,陡然向下垂落。
“公孙!”
啪!
王子云霆一把握住公孙无疾染血的手,血液浓稠,同样染红了王子云霆的手掌。
一向冷漠的喻隐舟,也露出一丝唏嘘的表情,想他与公孙无疾这个雒师太宰,斗了这么多年,公孙无疾最后竟落得一个如此下场。
叶攸宁歪了歪头,在一片不忍、唏嘘的目光之下,他撑起身子,走到公孙无疾面前仔细查看。
叶攸宁的眼中露出一丝不解,突然靠近公孙无疾,轻轻的嗅了嗅,随即睁大眼眸,露出一丝了然。
“太子,你……”喻隐舟刚想问叶攸宁要做甚么。
众目睽睽之下,叶攸宁用白皙的手掌,双手捧住公孙无疾的脸面。
公孙无疾与叶攸宁毕竟是舅舅与外甥,都说外甥像舅,多少是有些道理的,叶攸宁的长相随了他的母亲,而叶夫人与公孙无疾乃是孪生姐弟,本就生得八分相似。
叶攸宁清秀雅致,公孙无疾妖冶惑人,都是顶尖儿的容貌,令人移不开眼目。
叶攸宁一点点靠近公孙无疾,伸出红艳艳的小舌尖,在公孙无疾染血的面颊上,轻轻舔了一下。
王子云霆:“……”
喻隐舟:“……”
喻隐舟出手如电,这辈子加上辈子,便没有如此神速过,一把揪住叶攸宁的衣领,将人往后一提,带到自己身边。
蹙眉呵斥道:“做甚么?怎么甚么都……都舔!”
叶攸宁盈盈一笑,道:“君上,是甜的。”
喻隐舟:“……?”孤是甜的?
孤是甜的……
孤是甜的,孤是甜的,孤是甜的……
叶攸宁举起白皙的手掌,打断了喻隐舟脑内循环,道:“君上请看,这不是血,是炒红果的甜汤。”
喻隐舟眼皮狂跳:“炒……红果?”
子情奉命给王子云霆带来一份叶攸宁亲手制作的炒红果,在袭击公孙无疾之时,炒红果被打翻,飞溅了满处都是,那只青铜小豆还翻在一边。
公孙无疾的确受伤了,但并非是致命伤,伤在手臂,只是皮肉伤罢了,脸上身上血粼粼的一片,则是炒红果的甜汤。
王子云霆张开手掌,怪不得,方才摸到的血迹,浓稠而粘腻,原来是……
炒红果!
叶攸宁道:“太宰,不必装死了。”
正在装死的公孙无疾,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目:“……”
喻隐舟揉了揉额角,没好气的道:“全都押解起来!”
“是!”
守卫快速将王子云霆、公孙无疾重新押解起来。
叶攸宁蹙眉道:“轻点。”
守卫压力甚大,倘或不是喻隐舟站在一旁,他们都不敢去碰王子云霆。
守卫道:“君上,不知这寺人该当如何处置?”
子情咕咚跪在地上,磕头道:“君上!君上饶命!情儿也是奉命办事,这都是大行令的指使,情儿也是被逼无奈,若不服从大行令的驱使,如何……如何能在这混乱的世道活下去呢!”
喻隐舟幽幽的重复:“大行令。”
子情并不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立刻招认:“都是大行令的指使!大行令不瞒太宰已久,想要趁着太宰被关押,斩草除根!”
喻隐舟一句点到了重点,道:“那你为何要杀太子?”
为何?
子情一顿,看向叶攸宁的眼神不由得染上了一些嫉妒的颜色,不可抑制的变得狠呆呆。
“情儿……情儿只是……”
不等子情狡辩,喻隐舟冷声道:“也是大行令指使?”
子情支支吾吾。
喻隐舟语气平静的道:“谋害太子,罪该当诛。”
“君上!饶命啊!”子情不停磕头,哭诉道:“君上饶命,情儿只是过于爱慕君上,才……才会对太子心生嫉妒,才会倒掉太子为君上做的炒红果,这一切都是因着情儿爱慕君上啊!君上……”
喻隐舟抓住了重点,眯眼道:“太子给孤做过炒红果?”
叶攸宁同样抓住了重点,道:“那豆炒红果,被你倒掉了?”
子情这才发现自己多说多错。
叶攸宁摇头叹气道:“可惜了,那般可口的炒红果。”
叶攸宁的炒红果可谓多灾多难,除了柳羡之吃的那一豆之外,送给喻隐舟的一豆,被子情倒掉了,送给王子云霆的那一豆,被子情摔烂了,全都浪费,无一幸免。
喻隐舟冷笑起来,道:“来人,将刺杀太子的贼子,碎尸万段,剁成肉泥!”
“是!”
叶攸宁:“……”
叶攸宁摸着下巴蹙眉,喃喃的自言自语:“君上好似很生气,难道是因为没吃上炒红果?”
“饶命!饶命!”子情挣扎着大喊:“我!我还有大行令的秘密!我可以全部告诉君上!求君上饶命!”
喻隐舟并不理会,冷漠的挥了挥手,守卫架住子晴便要带走。
“君上——”子情大吼:“大行令通敌卖国!他勾结北狄!他是叛国贼!”
牢营中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注在子情身上。
“且慢!”叶攸宁上前一步,拦住守卫道:“你说大行令勾连北狄?”
子情使劲点头:“大行令勾连北狄,时日已久,这件事情藏得很深,没有多少人知晓,情儿愿全部告知君上,还请君上饶情儿一命啊!情儿做牛做马,侍奉君上!”
喻隐舟眯起眼目,道:“说。”
子情看向王子云霆,道:“大行令勾结北狄,长王子的使团,就是……就是被大行令坑害的!”
叶攸宁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北狄坑杀使团,不是意外?”
子情连连点头:“不是意外!全都是大行令的诡计!当时……当时太子与寒生私奔,雒师之中的王子们,又是死的死,散的散,唯独……唯独大王子可以坐纛儿顶梁!所以……”
北狄想要趁乱瓜分雒师,便重金贿赂了大行令,于是大行令便提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游说周天子,请周天子派出使团,向北狄求援,来镇压各地诸侯。
王子云霆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各地的诸侯便算是心存异心,但他们到底是周人,还要讲究一个礼义廉耻,谁敢公然不敬天子,定然会被其他诸侯群起攻之。
而北狄呢?北狄完全是外人,血脉不同,又如何能引外人的兵马入城,来打压自己人?这听起来,简直便是授柄于人,将剑柄交给北狄人,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剑尖对准自己的心窍。
周天子不听,一意孤行,大行令极力举荐王子云霆,王子云霆被迫成为代天子特使,听起来殊荣浩大,其实呢?便是去北狄送死。
北狄人果然出尔反尔,不止没有派兵支援,甚至扣押了整个使团,残忍坑杀,一个不留。
王子云霆带着使团浴血反抗,周天子听闻之后,心惊胆战,愣是不敢派兵支援,最后……使团因着孤立无援,全军覆没……
子情喊道:“大行令的目的,就是谋害长王子!只要长王子一死,大周……大周便再无继承人,只是……只是他们没想到,太子回来了。”
在所有王子“死干净”的时候,喻隐舟带着大周储君,太子攸宁回来了。
子情道:“大行令根本没有想站在君上您的身后,他拥护太子,只是为了两手准备罢了!一方面勾连北狄,如果北狄可以成功,便一脚踹开君上,北狄承诺大行令,允他做新的周天子!如果……如果北狄不成功,大行令便继续拥护太子即位,成为新天子的功臣,左右……左右大行令都不吃亏。”
“好啊。”喻隐舟幽幽的笑道:“好一句,不吃亏!”
叶攸宁了然的道:“既然大行令与北狄勾结,想来……他们已然安排了后手,对也不对?”
子情不想承认,叶攸宁的确是聪敏的,甚至聪敏的过分,令人嫉妒。
子情磕磕绊绊的道:“是……正如太子所料,大行令想要刺杀太宰,也是……也是北狄人谋划的一部分。太宰叶氏,在雒师根基慎重,掌握着周八师的命脉,只要……只要太宰一死,短时间之内,便是有人拿到虎符,也无法完全号令周八师,北狄便可……趁机而入。”
自古以来,行军都要有虎符,但凡调动五十兵以上,都需要虎符作为信物。
但很多人不知的是,虎符是限制统治者的令符。兵马在将领手中,天子倘或需要调动兵马,便需要派人手持虎符,与兵马对接,虎符上面的镌刻一致,可以对契,这才可以调动兵马。
但若是将领想要调动兵马,根本不需要虎符,因着军中的军队,认人不忍符。
叶氏公孙无疾,在雒师中的根基庞杂,周八师两万五精锐,皆出自他手调教,整个周八师奉公孙无疾之命,马首是瞻。
换句话说,公孙无疾号令周八师,并不需要虎符,只需他的一句话。
叶攸宁点点头,道:“倘或公孙无疾身死,便算是旁人手持虎符,短时间之内,也无人可以令周八师信服,此时北狄攻来,周八师便是一盘散沙,还不是被人一波搓走?”
喻隐舟冷笑“:好一个毒计,既清除了异己,又瓦解了周八师。”
子情道:“我知晓大行令的所有秘密!北狄的兵马已经蠢蠢欲痛,他们想要趁着秋祭,偷袭猎苑,杀雒师一个措手不及!情儿愿意将知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求君上饶命啊!”
“饶命?哼……”喻隐舟的话还未说完。
叶攸宁却道:“饶命,可以啊。”
子情睁大眼目:“太子,你愿意饶小人一命?”
叶攸宁笑起来,他的面容柔和,缓缓走到子情面前,纤细的食指提起子情的下巴,仔细打量,道:“演得好,才能饶命……会勾引人么?”
子情瞠目结舌,道:“太、太子……小人再也不敢了!”
叶攸宁缺摇头,道:“孤说真的,会勾引人么?勾引君上试试看。”
喻隐舟:“……?”
“刺客!!”
“有刺客!”
混乱的喊叫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火把瞬间明亮,将整个猎苑打得犹如白昼。
“怎么回事?”大行令衣冠不整,随手披了一件衣裳,跌跌撞撞的跑出营帐,拉住一个侍卫道。
“何事大呼小叫?”
“大行令,”侍卫道:“听说是牢营闯入了刺客。”
“甚么?”大行令一脸惊讶,但是他的惊讶过于浮夸,一直流于表面,道:“甚么刺客,如此胆大包天?”
侍卫道:“卑将不知,牢营并未抓到刺客,好似是让刺客逃跑了,太宰……”
“太宰怎么了?”大行令抓住侍卫追问。
侍卫道:“卑将也是听说,太宰遇刺,好似……好似要不行了,猎苑的医士,都被叫去了,还有太子身边儿那个医术高超的姚国医士,好似也给叫去了,太宰恐怕是……凶多吉少。”
“快快……”
“让一让……”
牢营传来一阵骚动,大行令抬头看去。
有人打开牢营的大门,四个守卫从里面走出来,抬着一只担架,上面躺着甚么人,但看不清面容,那人被一张白布盖着。
血粼粼的白布,斑斑驳驳。
吧嗒——
一只手从白布下面颠簸了出来,白皙却过于惨白,仿佛失去光彩的石膏。
那只手,分明套着天官大冢宰的衣袍,太宰入狱之时,穿的便是这一身衣袍。
乐镛从牢营中走出来,扎着双手,手掌上全是血迹,一脸的木然,冲着等消息的众人摇摇头,并未有多说一句废话。
守卫抬着血粼粼的担架,越走越远,消失不见了。
大行令大喊着:“哎呦喂!怎么回事!”
牢营的守卫拦住他,道:“大行令!牢营刚刚出现了刺客,十足危险,还请大行令回避,小心为上。”
大行令一脸担忧:“怎么会出现刺客呢?刺客抓住了没有?可知晓是甚么人?”
乐镛在一旁道:“臣前来之时,刺客已然逃跑,并未抓到,只知出手毒辣,一击致命。”
大行令摇头,一句话反复的重复:“猎苑重地,怎么会出现刺客呢,哎呦,要严查啊,定然要严查!”
“太宰!太宰——”
“你死的好冤啊——!”
“太宰,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远处爆发出一阵哀嚎,合该是叶氏族人在哭丧。
“太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挨千刀的喻隐舟!定然是他!定然是他!”
“喻隐舟!你出来!你这个脏心烂肺的小人!你出来!”
“天子还未醒来,你便私自处置太宰!你这是僭越!该当何罪?!”
大行令小跑过去,宽慰道:“各位,太宰突然过世,这……这老臣也很难过,只是……是不是喻公所为,还未可知,诸位……”
“必然是喻隐舟!”
“喻隐舟,你这个肮脏小人!我们叶氏绝不会放过你!”
“天子还未醒来,你凭甚么僭越!”
哗啦——
营帐帘子突然被打起,一个黑衣之人从内走出来,冷冷的扫视着众人。
叫嚣的叶氏族人突然噤声,犹如寒蝉一般。
大行令仿佛一只搅屎棍子,道:“诸位诸位,听老臣一言,这其中定然有甚么误会!喻公平日里,的确与太宰不和,但……但喻公为人仁慈宽宥,怎么会……会趁着天子还在昏迷之中,便擅自定夺太宰的生死呢?这……这不是大逆么!”
叶氏队被大行令这两句拱起了火气,呵斥道:“喻隐舟!你大逆不道!背着天子,谋害雒师功臣!还说你不是逆贼!”
喻隐舟轻笑:“谋害?孤若是想杀谁,直接拧断他的脑袋,何需要偷偷摸摸,跑出见不得光的刺客?”
“喻隐舟!你不要太猖狂了!”
“我们叶氏与你没完!”
“我们要谒见天子!请天子做主!”
黑夜沸腾,叶氏族人吵吵闹闹,一直到天明这才稍微平息。
大行令年事已高,按理来说合该去歇息补眠才是,但大行令并未回到自己的营帐,表情透露着些许遮掩不住的亢奋,一大清早的,竟往太子的营帐而去。
“太子!太子!”
大行令来到太子营帐跟前,也不叫人通传,直接打起帐帘子,好似进自己家门一般悠闲。
大行令走进去,打眼便撞见了子情。
子情乍一看到大行令,心虚的眼眸晃动。
大行令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可在?”
子情点点头:“太子还在歇息。”
大行令又道:“昨夜……事成了么?”
子情低眉顺眼的道:“回禀大行令,成、成了。”
大行令追问:“叶无疾,当真死了?”
子情不敢回答,只是点点头。
昨夜叶氏族人激愤,大行令又亲眼看到了公孙无疾的“尸体”,已然信了七八分,今日见到子情,更是信了九成九。
大行令笑起来,难以掩饰的兴奋,叨念道:“好好好!天助我也!”
他一挥手:“你出去侍奉罢!”
子情心里有鬼,战战兢兢的退下去。
大行令并没有跟着退出营帐,反而径直入内,果然好似走在自己家中一般悠闲自若。
哗啦!
他打起内间的帐帘子,钻了进去。
“甚么人?”叶攸宁还在歇息,因着昨夜吵闹,打扰到了睡眠,他身子骨儿素来羸弱,这会子浑身无力,困倦酸软,还未晨起。
叶攸宁连忙用锦被掩住自己只着内袍的身子,戒备的看向走进来之人。
“是老臣啊!”大行令笑眯眯走进去,态度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大行令上下打量着叶攸宁,叶攸宁盖着锦被,但他只着内袍,露出来的肌肤,比平日里多一些,白皙的脖颈朦朦胧胧,惹人心痒。
叶攸宁蹙眉:“原是大行令,怎么一大早便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大行令哈哈笑起来,搓着掌心,道:“这个……老臣前来的过于仓促,因此没来得及通传,太子您不会介意罢?”
叶攸宁还未说话,大行令已然又道:“太子节哀啊!老臣都听说了,昨夜……太宰不幸遇刺,过世了!”
叶攸宁淡淡的道:“孤略有耳闻,刺客至今还未抓到。”
大行令眼中没有一点子悲戚,道:“太子可不要过度悲伤,虽太宰走了,但老臣还在啊,老臣一定会代替太宰,好好儿的——照顾太子。”
他说着,便要去摸叶攸宁的手。
叶攸宁立刻缩手,向后错了错,往软榻里面靠去。
叶攸宁道:“大行令多虑了。”
“诶!”大行令道:“太子,您好好想想,太宰虽不看好太子您这个储君,一心一意扶持长王子,可是……他到底是你的舅舅,也是叶氏的顶梁柱!而如今……叶氏失去了这个顶梁柱,便是一盘散沙,太子您可别忘了,您也是叶氏之中的一员啊!”
“叶夫人走得早,”大行令笑起来:“太子本就无依无靠,只有这么一个舅舅,如今也走了,唉——太子可要想清楚,从今往后,还能依靠甚么人?”
叶攸宁不为所动,道:“大行令难不成忘了,孤还能依靠喻公,喻国兵强马壮,孤还怕无依无靠么?”
“哈哈!”大行令笑道:“太子喂——太子真的是……让老臣说您甚么好呢!喻公一直以来对太子照顾有加,难道还不是因着太子是大周储君?只不过想要利用太子罢了!像喻隐舟那样,薄情寡义之辈,满心满眼都是权术,都是江山,哪里能容得下情爱?他不过是骗骗太子,哄哄太子,没有半点子真心实意,等太子被他利用够了,决计会被无情无义的一脚踹开!再不多看一眼!”
大行令画风一转:“可老臣不一样……”
“老臣啊,最是会怜香惜玉,像太子这般的妙人,老臣是供着还来不及!只要太子从今往后,跟了老臣,老臣定然不会辜负太子……”
叶攸宁挑眉,上下打量着大行令,道:“倘或喻隐舟能做孤的叔父,你便能做孤的大父了。”
大父,便是爷爷!
大行令一僵,昂首挺胸自傲的道:“不是老臣吹嘘,喻隐舟那样的人,犹如一块石头,成日冷着脸,他能懂得甚么情爱?老臣可不一样了,别看老臣年岁的确稍微长了一些,但是年纪大的,知冷知热,知道疼人儿啊!而且……懂得的花样也多,保证每日都不重样儿,令太子欲仙欲死!”
大行令不断靠近软榻,一条腿已然要迈上来。
叶攸宁微微蹙眉,道:“大行令,喻公来了。”
“喻公?”大行令不信:“喻公正忙着叶氏之事,哪里有空前来?”
“拜见君上。”外间传来子情的嗓音,紧跟着便是跫音与脚步声,喻隐舟真的来了。
“嗬!”大行令吓得连滚带爬从榻上下来,险些摔到。
喻隐舟走进来,道:“这么一大清早,大行令如何来了?”
大行令说得冠冕堂皇:“喻公,老臣听说,昨夜太宰意外身亡,这不是生怕太子会因着舅舅的身故而伤心,特意来探看太子么。”
大行令又道:“喻公忙碌了一夜,还不忘了来探看太子,真真儿是对太子用情至深,令老臣感动呢!”
喻隐舟坐下来,大行令对子情打眼色:“还不快给喻公奉茶?”
“是。”子情应声,端上茶饮来。
子情为了活命,不得不反过来诓骗大行令,但看得出来,他的“演技”并不怎么样,一副战战兢兢,畏首畏尾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被大行令看出端倪。
叶攸宁眸光一转,落在喻隐舟的身上,不经意的靠过去一些。
子情端来承槃,将茶水放在喻隐舟面前,刚要退开……
“啊呀!”
叶攸宁找准时机,快准狠的从后背撞了子情一下。
子情一个猛子扑出去,正好扑倒在喻隐舟的怀中,茶水泼洒在喻隐舟的胸口,湿濡了一片,勾勒着喻隐舟肌肉流畅的胸肌。
倘或……
倘或忽略茶水是滚烫的话。
“嘶……”喻隐舟闷哼一声,茶水实在太烫了,哪里还有半分旖旎。
叶攸宁瞪大眼睛,指着子情与喻隐舟质问:“你们在做甚么?!”
大行令就在一旁,本没看出甚么旖旎,但经过叶攸宁的大声质问,子情趴在喻隐舟怀中,双手袭胸,弓着腰,翘着臀,好似……好似也觉得有点旖旎起来。
喻隐舟不耐烦的挥开子情的手,刚要把人推出去。
叶攸宁就走过来,拽住子情的手,道:“好一个寺人,在孤的眼皮子底下,与喻公拉拉扯扯!”
叶攸宁一拽,子情下盘不稳,哎呦又是一声,再次跌倒在喻隐舟怀中。
喻隐舟:“……”
大行令越看越觉得是子晴勾引喻隐舟,好似劝架,实则拱火的道:“太子,太子消消气儿!喻公对太子,可是一心一意啊!都是这寺人的错!子情,还不给太子赔礼道歉?”
“赔甚么礼?”叶攸宁抢先道:“孤亲眼看到,哪里还能有假?在孤的眼皮底下,一个小小的寺人,都敢动手动脚的,若是孤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直接爬上榻去了?”
大行令继续拱火:“太子,您可不要说这样的气话儿啊!喻公待太子体贴入微,咱们做臣子的,那都是看得出来的!再者……再者说了,这男子不都是这样的么,有个妾室嬖宠,也在情理之中,但喻公的心思,还是在太子身上的,还是疼爱太子的!”
“妾室?”叶攸宁道:“嬖宠?君上还在外面养嬖宠了?”
喻隐舟揉了揉额角,为了让大行令放松警惕,在大行令面前上演分裂,配合着叶攸宁道:“孤何时豢养嬖宠了?”
叶攸宁的眼圈瞬间红起来,盈满了委屈的水光,好似随时要哭。
喻隐舟心头一紧,险些将安慰的话脱口而出,顿了顿,沉下脸来,道:“太子不要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叶攸宁道:“是啊,孤也只是会无理取闹,子情多乖顺呢,多得君上的心意,君上恨不能时时刻刻都与子情这朵解语花腻歪在一起罢?”
喻隐舟冷笑一声:“那太子呢?身边的莺莺燕燕,可比孤身边多上十倍!一会子是宋公子,一会子是柳书吏,一会子又是乐医士,是了,还将孤的师氏给拐走了,太子好手段啊,就连一向与太子不和的长王子,也是哥哥长,宁宁短的,叫得好不亲热!”
叶攸宁:“……”
叶攸宁眨了眨眼睛,眼神中稍微有些佩服,没想到喻隐舟这么擅长吵架?简直超常发挥,不愧是一国之君。
“太子!喻公!”大行令道:“二位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叶攸宁抿起嘴唇,泪水夺眶而出,眼泪控制得刚刚好,呜呜的哭咽起来。
喻隐舟面容一僵,心窍一紧,控制住想要去哄叶攸宁的心思,冷声道:“哭哭哭,太子只知晓哭!但凡有甚么不顺心,便一哭了之!”
喻隐舟的嗓音稍微有些大,毕竟要装作很是不耐烦的模样。
叶攸宁单薄的身子被吓得颤抖了两下,泪水顿住,短暂的出现了一瞬间的间隔,随即更加汹涌的淌下来。
“呜呜呜……呜呜……”叶攸宁委屈的抹着眼泪,单薄的身子颤抖,趁着擦眼泪的空隙,瞪了一眼子情。
子情被迫战战兢兢的开口:“太太……太子……君上,你们不要因着情儿而……而误会啊,太子……君上不不、不是那个意思……”
相对比起来,子情的演技实在太差了。
叶攸宁抬手推了子情一把,准确无误的将子情推在喻隐舟怀中。
咕咚——
叶攸宁还恶人先告状,哭得更凶,指着喻隐舟道:“你……你还抱着他!”
喻隐舟:“……”
喻隐舟不喜旁人的触碰,立刻将子情推出去。
叶攸宁却走过来,哭咽着推搡了好几下,看似无理取闹,其实是将子情反复的推在喻隐舟怀中。
叶攸宁哽咽:“呜呜……呜呜呜……你还护着他?”
喻隐舟:“……”
“呜呜……”
“呜呜呜……”
叶攸宁哭得实在太委屈,眼尾犹如桃花一般殷红,泪水不断滚下,从他白皙的面颊滑落,顺着粉嫩的唇角,滚入领口之中。
喻隐舟掌心发紧,下意识抬手,想要给叶攸宁擦去泪水。
宽大的手掌靠近叶攸宁面颊,硬生生顿住,此时若是为叶攸宁拭泪,之前的功夫便全都白费了。
喻隐舟深吸一口气,改为高高举起手掌,做事要扇叶攸宁耳光一般。
喻隐舟眯起眼目,压抑着心中的酸疼,呵斥道:“一天到晚便知晓哭,孤最厌恶的便是无用的哭哭啼啼!”
的确,身为一个信奉强权,活了两世的国君,喻隐舟最厌恶的便是无用的哭泣。
眼泪除了代表软弱、无能,还能代表甚么?
子情在牢营中恸哭求饶,喻隐舟压根儿生不出一点子恻隐之心,然……
换成叶攸宁,便不一样了。
同样脆弱,却不会无能,简直无所不能,只要叶攸宁一落泪,便比甚么都管用,仿佛牵着一根线,无时不刻牵动着喻隐舟那犹如磐石一般的心窍。
“你若是再哭,孤……”喻隐舟举起手来。
叶攸宁扬起纤细的天鹅颈,挂满泪痕的面容露出凄美的一笑:“如何?喻公怕是玩腻了,还想打孤不成?”
“哎呦喂!”大行令毫无诚意的劝说:“太子,喻公,消消气,消——”
啪!!
喻隐舟狠狠落下手掌,却不是打在叶攸宁的面上,一耳光狠狠扇在大行令的脸上,冷嗤道:“哭得孤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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