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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唇膏


雪后空气干净清寒,她站在小区门口,抚了抚手臂,回头对司机露出一个淡笑:“谢谢了。”

        “不客气。”司机亦彬彬有礼,发动车子呼啸而去。

        白筱绕神色渐渐冷了下来,顺着覆满雪的灌木丛间小道向公寓走去。

        楼下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一个老人须发尽白,面孔硬朗,身穿黑色西装,腰背挺直站在车头的雪地里。

        他闻声侧过头,朝她深深鞠下一躬:“三小姐。二小姐在楼上等您。”

        “知道了。”她抬脚上楼,“郑叔,进车里等吧,外面冷。”

        “谢三小姐关心。”

        白筱绕的新居在这套公寓一套狭窄的一居室里,面积不大,租金却不菲。要不是为了预付房租,她也不至于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兼职。

        推开虚掩的门,她不无意外的看见两只随意翻倒的黑色细高跟。

        鞋主人白梓凉此刻拥着个抱枕窝在她的沙发里看电视,闻声看过来,红唇微张:“筱绕……你没去上课吗?”

        “不是说了,不要老往我这里跑吗。”白筱绕避开问话,换了鞋站在沙发边,提起一个手提袋,拽出米白棉衣一角,“这次又怎么了?”

        “你让我躲两天。”白梓凉脸半埋在枕头里,对上她的视线,声音闷闷的,“放心啦,不会拖累你的。”

        白筱绕看她一眼:“二姐,我等下就要赶去上课,没时间陪你的哦。”

        “嗯。下去的时候顺便让郑叔回去。”

        “知道了。”

        “咦?你怎么穿成这样?”白梓凉看她敞开大衣,露出满脸的吃惊。

        “……昨晚兼职去了。”

        白梓凉秀气的眉毛一拧:“什么兼职要求大冬天的露手露腿,还在外面过夜?”

        白筱绕沉默。

        见她浑身完好没有大碍,白梓凉低哼了一声:“回来后给我老实交代清楚!”

        “……知道了。”

        白筱绕,雕安香水学院研一生,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petrus调香师,现在正忍着胃疼,为了不迟到而勉力快步赶往教室。

        时间太紧,她只来得及卸干净脸上,扯起挎包就直接跑出了门。

        嘴唇因为干燥缺水而开裂,略疼,她抿一抿,尝到了淡淡的血锈味儿。

        白筱绕从挎包里摸出唇膏抹了两抹,随手塞进衣兜,推开阶梯教室的后门。

        9点37分,老师还没有到。

        今上午有一个颇有名望的高级调香师的讲座,听说他之前在涞国专门从事皇家香水的调制,回国就接了香水学院特聘教授的邀约,今天的亮相还属国内首次。抢课的时候系统卡的要死,白筱绕原以为来听课的学生应该有很多,偌大教室里却只有寥寥数十十人,她暗暗为那些缺席的学生叹了句可惜,便不作多想,选了个靠走道的位置坐下,轻呼口气,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胃疼……早饭也没吃。刚才急匆匆赶着路还不觉得,现在坐下来只觉得胃里绞痛一阵胜过一阵,疼得她直冒冷汗。

        “……论容貌身份,当然只有安扉小姐才配得上顾少了。”

        身后蓦然响起高跟鞋“哒哒”扣地的清脆声响。

        “可惜没让他看见我最漂亮的样子。”女声略显尖锐,同时洋溢着不满和得意两种情绪,“真是的,昨晚顾少到底哪里去了嘛……幸好今天还能见到他。”

        “说不定是有急事呢……顾少人中龙凤,当然有很多事需要他亲自处理的……”先前的声音又说,“真羡慕安扉小姐啊,顾少爷仪表堂堂,为人又谦和,现在很少有这样的贵公子了……”

        “说得昨晚的聚会你好像去过似的。”安扉语含淡淡嘲讽,声音忽然就在白筱绕身旁停下,“哟,白筱绕。”

        白筱绕睁眼看向来人,眉一半因疼痛一半因不悦紧拧着。

        这个安扉,明明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大小姐,却总爱处处针对无甚来历的她。

        安扉披着一件墨绿的皮草,拢了一把金色的大波浪卷长发,居高临下地看她:“钢琴师小姐?听说你昨晚在风笙过的夜?瞧瞧,这是勾搭上哪位少爷了?”

        白筱绕愣了一下,直起身靠在椅背:“注意一下言辞和风度行吗?亏你还自诩名媛。”

        那样的场合,安扉会出现也不足为奇。

        “不否认?呵,真稀奇啊,看看你身上的男士手工大衣,果然是……”

        “比不得你,从早到晚只想着钓哪条沟里的金龟婿,”白筱绕忍不住刺了她一句,“一学期挂科重修五门课,还有颜面来上特聘教授的课,但愿你能听懂教授三句话。”

        在浴室的时候她仔细检查过,自己身上一点异样和痕迹都没有,和那个男人之间根本没发生什么。这样的凭空污蔑,放在平时她也许清者自清忍了,但现在肚子正疼得紧,白筱绕实实在在上火。

        过了嘴瘾,又有点后悔,应该低调做人,不惹是非才对。

        “你居然敢顶撞我!”安扉一噎,偏偏白筱绕字字属实,加上昨晚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顾少正闷着气,她也火了,朝身后那个起先奉承她的女生喊,“段时,把她赶出教室!我不允许和顾少第一次见面有这种卑贱女人在场!”

        全教室一片寂静,不少人都闻声看来,却不敢出声。

        白筱绕面色一冷,碍着胃疼没有动弹,只是抬头盯着安扉。

        但即便高度落了下乘,眼中的冷意也硬是将安扉吓退了半步。

        安扉涨红了脸,扬起下巴又道:“段时,听到我的话没有?把她扔出去!对了,把那件大衣给我剥下来,塞进垃圾桶里!”

        段时是个小麦肤色、长相普通但身材相当高大的女生,闻言立刻上前来把白筱绕拽出了座位,一边拉扯她的大衣,一边把她强行拖向门口。

        “放开我!”白筱绕胃还疼着,全身都使不上力气,只能抬眸瞪她。

        脚后跟已经磕上门槛,段时一脸冷漠地低下头,说:“白筱绕,你怎么从来不知道顺着她点呢。”

        下一刻,白筱绕失去平衡朝门外栽去,看见安扉得意嗤鼻的脸,死心地闭上了眼睛。

        谁会顺着这种人啊!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自后握住她的双肩,淡淡草木清香瞬间侵袭了她的四周。

        看来他连饭也没吃就匆匆赶来上课还是有回报的,不仅有小猫投怀送抱,貌似还撞上了一场好戏。

        顾霰垂目看一眼怀里面色苍白的白筱绕,目光抬起在教室里静静逡巡一圈。

        他顺手拉好白筱绕身上被扯乱的衣服,长目微闪,看向安扉:“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顾少?!”安扉急忙摆手,慌张道,“我们只是开个玩笑……”

        “安小姐,我想我有必要纠正你的一些错误看法。”顾霰打断她的话,容颜严肃清冷,“首先,风笙由我的义弟亲自打理,并不是那么随便的地方。其次,我想雕安的学生享有自由恋爱的权利,即使她真的做了什么,也不应受到指责。”他低头看向白筱绕,却被她恶狠狠剜了一眼,不由笑了,“我若说昨晚同她一起的人是我,她身上的大衣也是我的,莫非安小姐连我也要责难吗?”

        安扉的脸半红半白,嗫着嘴唇说不出话。

        教室里响起一片嘘声,白筱绕的脸腾地发烫,站稳了身子正想挣开他的手,他却收紧手臂,带着她往空荡荡的前排走,低声说:“低血糖加上胃疼,你还真受得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白筱绕抬眸看见他勾起的唇角。

        顾霰微愣,随即似笑非笑地说:“我是今天的讲师啊,小猫。”

        默了默,白筱绕别过脑袋:“不要乱给我取外号。”

        他把她按在第一排正对讲台的一个空位上,塞给她一小瓶葡萄糖,笑意清浅:“那,白筱绕同学,下课麻烦等等我,嗯?”

        原来他还知道她的名字。

        她看着他转身走上讲台,打开幻灯片,调试话筒。

        “好帅啊,难怪那个安扉一副花痴样。”

        “我也想低血糖了怎么办?呜呜呜,早知道今早上就不吃早饭了……”

        ……

        白筱绕一边吸着葡萄糖,一边听后座的女生窃窃私语,唇轻轻扬起。

        拜安扉所赐,这堂课白筱绕左耳进右耳出,心思一点落不到他讲的内容上,只想抓着他问问清楚,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可他让她等等?她听了这话,偏生生出点想溜的心思。

        等?还是不等?白筱绕看着四周学生陆续收拾东西离开,还没纠结完,一只修称瘦长的手就叩了叩她的桌沿。

        顾霰单手撑着桌子,弯腰看她,语气不悦:“你的表情似乎在说不想等我?”

        “我不是等着么。”她试图掩盖心虚。

        “觉得怎么样,小猫?”他的眸子里闪烁着某种光芒,转而说,“对于我讲的课……”

        “呃,”白筱绕搜罗脑海中他的只言片字,“有独到之处,不过我个人还是更倾向于肖集清教授的理论,更深入浅出,适合拿到课堂上讲,”白筱绕说着,眉忽然一横,“不准这么叫我!”

        顾霰淡定回视,薄唇却抿起轻扬。笑完环顾四周:“人都走光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也先走了。”白筱绕站起来。

        “当然有事。”顾霰抬起右臂揽住她,把她的后腰压在桌子边缘,声音沉沉。

        “放开说话。”白筱绕太阳穴突突一跳,望着他,神色却不动。

        “待会儿再放。”他低头皱眉盯着她的腰部,另一只手顺着目光轻轻向下探去,声音很轻,“说起来,你还没向我道谢呢。”

        她心头一凛,毫不犹豫抬脚用力踢向他的小腿,手撑着桌面站直:“不……”

        顾霰闷哼一声松了她,右手惯性地按向桌面,覆上了她的手。

        唇边的字句被险些压上来的香软湿润气息堵了回去,他怔住,看着咫尺距离中满含惊讶瞪大的黑白分明的眸子。

        “……我只是想拿回一样东西。”顾霰迅速起身退开,抬手遮着嘴唇,明明并没碰到,面颊却漫上一层可疑的红。他轻咳,目光落向一旁地面,把手心刚从她兜里掏出的东西摊开。

        “变态。”良久,白筱绕吐出两个字,咬着下唇,提起挎包从他旁边愤怒地走出去。

        他独自站在空旷的教室,翻手,看见一只粉色的唇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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