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涉宫廷
选秀回府尚有七天左右的时间可以和家中的父母团聚,恨不能朝朝暮暮与爹爹和娘亲待在一处。只是余留的这几日是让宫中的教习姑姑来府上悉心教导,如何为皇帝更衣,如何用膳,更兼之如何侍寝。教习姑姑向我阐述着宫里的规章制度,在宫中,你是什么身份,就要穿什么样的衣服、佩戴什么样的首饰、享受什么样的待遇。因此也大致明白了过来,原来宫中真的将人划为三六九等。
教习姑姑初来府邸时,由我爹爹和娘亲陪坐在一旁,我也趁机观察姑姑,见她说话如沐春风,举手投足间尽流露出大方贵气。我也不住的担忧,若要在后宫生存下去,行为举止定要比她更加娴熟,因此对于练习也格外用心。
能够在皇宫中生活一辈子还能安然无恙的人,必定是有些过人的手段以及立身之法。因此爹爹早已备下了厚重的礼物赠与教习姑姑,与姑姑闲谈时还不住的说道,“我这女儿资质平庸,我还道落选之后,便可打道回府,替她另寻一门亲事。却不想皇恩浩荡,以后也是要在后宫之中度过余生了。”说着又朝教习姑姑作揖道,“姑姑此次能够前来,真是托了皇上的洪福,回头得空时,还劳烦姑姑跟我家小女说些宫里头的事。”
教习姑姑也含笑道,“范大人自谦了,依着范小姐的聪慧,在京中素有耳闻,如今又入宫成了皇上身边的妃嫔,这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姻缘,老爷和夫人真有福气。”说着又谆谆教导我道,“容奴婢多嘴,再多说这一句。入宫以后,哪怕是情同手足的姐妹,也不能全抛一片心。”
见我点头应着,教习姑姑又把京中权宦贵胄复杂而又隐秘的干系,挑重要的略略说了。不仅是我,还有一同入宫的陪嫁丫鬟也要熟悉宫规。待扶崧学着为我更衣之际,我和颜悦色的问她道,“可是想好要随我一同入宫了?”
经过接连几日的教导,扶崧已经能将我颈前的扣子熟练的系上,方朝我笑笑,“奴婢定是要做小姐的陪嫁丫鬟的,小姐只身一人居于后宫,于老爷和夫人都是不放心的。待入了宫门,奴婢可就要改口唤小姐为小主了。”
剩下的几个夜晚都难以入眠,初入宫廷就引得几场风波迭起,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浑水等着自己去蹚。我想入宫的小主心中只有一个目标,要比族中其她姐妹嫁得好,然后可以用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其她姐妹。只是我本无心入宫,从未想过自己的一生会与那样一个身在云端的人物产生半分的瓜葛。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叩门声,爹爹如今见我也要请示方可入内。原来爹爹看我自皇宫回来后就闷闷不乐,想起我明日就要入宫,便抓住这仅剩不多的时间与我同坐在桌前。爹爹的态度甚是谦恭,紧张的整个人都拘束极了,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方轻轻抚着我的后背道,“我儿好命,明日就要入宫光耀门楣,怎么不见欢喜反而净显忧愁?”
我含泪朝爹爹说道,“女儿不孝,日后不能似其她出嫁女子一般,时常回娘家探望。以后不能承欢在爹爹膝下,还望爹爹和娘亲好生保重身体。”
爹爹也沉声道,“女儿,爹爹能为你做得了一时的主,可是做不了一世的主,我儿所挑选之人可是当世之龙。”亦不待我回答,复又不住的叮嘱道,“只是我儿自小性子直率,依着你的性子,怕是督察院的御史都要输你几分气概。到了宫中万不能肆意妄为,若不能承宠,就蛰居后宫。但求一儿一女确保后生无虞即可。”
我不由笑了起来,“女儿还没出嫁呢,爹爹就担心起日后的妻妾争宠来了!”
二月十五,本是个极不起眼的日子,只因从宫里传来的一道圣旨,使我的命运彻底沉沦。这日清晨由皇宫来的使节带着凤舆送我入宫,爹爹身着朝服迎出大门外,向北深深叩首,跪送使节与我离行。我眼中早已噙满了泪水,强忍着不让眼泪滑落,待我方要榻上凤舆的瞬间,爹爹方敢抬起头来,半挺着身子恭喝道,“恭送小主入宫!”说罢复又伏在地面叩首,凤舆缓缓起驾,范府上下一众人等皆跪拜在后,看我渐行渐远。掀开舆帘回首展望间,只觉爹爹和娘亲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似艳阳洒落在湖水深处,模糊的只留下一个令我深思的背影。
原来终究是我隐忍不住,泪水似决了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此刻父母的背影深深的刻在我的心坎里,这便是我对儿时长大的府邸留下的最后回忆。
我自诩年少,韶华倾负,于范府的繁华终成了过往。而我再也不是待嫁闺中的女子,如今的我就要出嫁了,而我所嫁的郎君便是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儿。
离开了范府若要再回,那就唯有省亲了,皇宫中只有贵妃以上方有一年一度的省亲,而我只不过是初入宫廷的一个最末等的淑女罢了。选秀乃是三年一期,或许有朝一日我会老去,可是他的身旁从不缺容颜姣好的女子。
我不禁扪心自问,难道真的是倾我一生入了一座花开不败的城。此刻我唯有祈祷,愿他爱的是我的人,而不是我的颜。
容不得我多想,一路上熙熙攘攘的喧嚣把我拉回了现实。道路两旁人声鼎沸,皇家乐队一路上敲锣打鼓,演奏的是皇家宫廷乐曲“中和韶乐”。我掀开舆帘探出了半张脸,原来都是来看我出嫁的人群,扶崧忙凑到我的跟前提醒道,“小姐万不可失了身份,还是快将舆帘合上吧。”
扶崧向来是伶牙俐齿的,如今的舌头像是裹着棉花,舌尖似在嘴里打滚,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利落。我淡然一笑,“以前看你伶牙俐齿的,原来也有这般谨慎的时候。”
自出了府邸后,扶崧的话中总是透着一副隐晦的小心,“奴婢自然不能丢了小姐的面子。”
或许是我的身份变了,扶崧也变得拘谨起来,我忙笑道,“你我二人何时变得这么生分,在我面前不必拘谨的。”我抵不过心中那份好奇,顺着缝隙偷偷向外瞧去,街道两旁的商贾都放下手中的生意,纷纷将目光投向轿子里,他们定想一睹我的芳容,这份荣光是他赐予的。不知道他每日上朝要接受大臣们的三叩九拜,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心中窃喜,如今也乐得寻一寻这做皇帝的快感。
不一会凤舆就被抬进了神武门,霎时喧闹声遁于无形,方才热闹的街市好似溺死在了城中,皇家威仪顿显无疑。一路上各宫室的宫女内监们见了凤舆走过,都要下跪叩首,见他们姿势娴熟,从未见过如此阵势的我,心里犹如一泓汹涌的波涛上下翻腾着。
忽而想到爹爹久居官场,下朝后常常在我耳边呢喃,“皇帝若是愁眉了,便要杀人。皇帝若是展颜,也可杀人。若是有人胆敢诋毁他,便要兴大狱。”这便是作为皇帝的威严。而此时我已嫁入宫中,这份威仪更是匀到了我身上一份。
扶崧也强忍着紧张,隔着帘子对我道,“小主,咱们方才过了神武门,这会正沿着千秋亭向隆宗门走去。”
我不解的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
扶崧这才想起竟未向我提及入宫后的事宜,旋即敛容道,“后宫的小主入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慈宁宫请安,聆听太后的教诲,之后才由内监领着去自己的寝宫下榻。”说罢用手指了指前面,“过了前面的隆宗门便是慈宁宫了。”
听她唤我“小主”。进了宫门这称呼改的好快,我须要尽快适应这种称呼,便在轿内无声无息一笑。透过舆帘向外瞧去,紫禁城的风光无限尽显现在眼底,好一个气派无比的宫殿。朱墙黄瓦,美轮美奂;雕梁画栋,光彩夺目;檐牙高啄,错落有致。这里的宫殿檐顶多为单檐四角攒尖,屋面覆黄色琉璃瓦,中为铜胎鎏金宝顶。甬道内外均饰金龙和玺彩画,殿门两侧尽是琉璃影壁,壁心及岔角以琉璃花装饰,花形自然逼真,色彩绚美艳丽。
虽是清晨入宫,阳光甚是冷清,却丝毫掩饰不住从这里泛出来的锦绣华贵。
舆轿缓缓前行,过了隆庆们就要自己走去慈宁宫。才下轿就见静姐姐身着一袭秋香色服饰立在我的面前。随即我二人相互行了个礼。静姐姐唇边浮起一抹笑意,“今个入宫可还习惯?”
我轻笑,“见路上的宫女内监一一叩首行礼,倒是有些不适呢。”
我的话不多,分量倒极重,她也只得规劝道,“这便是紫禁城里的规矩,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随即便叹了口气,“我们与他既是夫妻,又是君臣,见了面也要行跪拜之礼,以后会习惯的。”
见她少有的唉声叹气,可见作为后宫妃嫔都要经历共享一夫的悲哀,任谁也不能避免的。说罢便看着我的红眼圈道,“可是哭过了。”见我凝神不语,便拉着我的手道,“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你我脾气相投,我喜欢极了妹妹。”说着又道,“自上次殿选之时,我见皇上也喜欢极了妹妹,如今妹妹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呢!还有嫣姐姐,姚姐姐。哪里像我,本是依仗着母族的恩宠才入的这后宫。”
我笑道,“照姐姐这么说,皇上心尖上的人太多了,都快成榴莲了,哪个女子敢在皇上心尖上待着。”
静姐姐笑意愈浓,“你这鬼灵精,这宫中就数你最机灵了。我看皇上没说错你,依你这口才,当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好。”
我也沉下心来道,“妹妹入宫只求安心与各宫姐妹相处,让府邸的父母安心而已,并无争宠之意。”
静姐姐便拉着我的手,心头一酸,“若是后宫众姐妹都如你这般贤惠,哪里来的这么多争斗。”说罢便朝我倾心道,“有一事情憋在我心里好久,一直不知该向谁倾诉,既然妹妹无什么争宠之心,如今便对妹妹说一说罢。”
我站在一旁静静的倾听着,静姐姐倒也不避讳,朝我直言道,“我有一表妹,生的一副较好的面容,听闻我要入宫,便缠着我要我向皇上引荐,说是能见一面皇上也就心满意足了。还说若是有幸能够入宫,定当唯我马首是瞻,一生尊我如姐姐般恭敬。”
我只淡淡的道,“这话姐姐信么?”
静姐姐微微一虑,便道,“我这个妹妹倒是颇有些心机的。”
闻言我已明白了大概,便笑道,“姐姐可听闻过唐朝的王皇后?此人很有手段,颇工于心计。但她生不逢时,遇到了一个无法逾越的对手。当时的皇帝甚是宠爱萧淑妃,王皇后想来想去,想找一个能够驾驭的女子,让她取代萧淑妃,进而挤走萧淑妃。这个法子听上去倒是不错,王皇后想不到的是,她迎来的,不是一个娇滴滴的软弱女子,而是一个未来的女皇。”
静姐姐猛地醒悟道,“难道你口中的王皇后是唐高宗李治的皇后王氏,而从宫外引荐的便是武媚娘。”
我一脸郑重的道,“王皇后的家世极其显贵,乃是太原王氏之后,王思政的玄孙女。王思政又是北魏的高层,王氏一族乃是显赫的豪门大族。他的儿媳同安公主,是唐高祖李渊的同母妹妹。这样的出身显贵,与姐姐何其的相似。可惜最关键的一点却被她忽略了,她不想想,武则天是那种甘心被人驱使的女子吗?”
渐渐的,静姐姐嘴角的笑意褪去,面上一沉,不觉用食指轻轻朝我一指,“你的意思是?”
我略一踌躇道,“姐姐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为何还要来征求妹妹的意见。唐高宗的王皇后引荐武媚娘,还有东汉末年的袁绍引董卓入京,不都是引狼入室的例子。姐姐扪心自门,可有十足的把握将她拢于麾下?若是日后有任人宰割之险,还不如就此将她扼杀在摇篮里。”
静姐姐的脸色早已大变,凝神道,“我懂了。”
眼看时光逝于指尖,我上前道,“走吧,你我二人还是尽早的去慈宁宫面见太后。”
说着我与静姐姐一路携手而来,刚跨过隆庆们,远在长长的甬道里,就见皇帝身披狐裘披风在与王提乾说着什么。待走的近了,听闻皇帝道,“前朝的余孽定是要清一清的,尤其是刘侨,之前没少为难朕和太后。如今朕登基了,便容不得他了。”
王提乾深吸一口凉气,诺诺的道,“主子说的是,主子初登大典,就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移交上公,将刘侨贬为指挥同知,便是给了他天大的难堪。只不过侨督乃是三朝元老,前朝重臣,朝廷里党羽心腹颇多,撼动侨都督的地位怕是不易,奴才们手上还没有什么对侨督不利的证据。”
“那就去找!”皇帝说的毫不留情面,好似在说别人家的事情般笃定,可见对刘侨的厌恶,随即眼睑一扬,“以后这紫禁城便由不得他在朕的面前兴风作浪了。”
皇帝一抬头,登时见我和静姐姐垂首侍立在旁,便问道,“你们二人何时来的?”
我倒退两步,屈膝逢迎道,“嫔妾在此恭迎皇上已久,不敢叨扰了圣驾!”
皇帝的面颊早已无声无息的微笑出来,他踏步走近我的身旁,将半截手掌搭在我的虎口,轻轻将我提了起来。“唔”了一声,朝我坏坏一笑,“终于让朕牵到了你的手。”
我飞快扫了一眼皇帝,面上微窘。皇帝将身上的狐裘披风褪下来,披到我的肩上,关切的道,“朕看你手凉,走了这一路也辛苦了,快披上朕的衣服暖和暖和。”
我却深深一个福礼,推辞道,“皇上这身衣服太过贵重,嫔妾收受不起。”
皇帝唇边浮起一个笑容,“无碍的,这世上有一种冷叫做母亲嫌儿子冷。这天都初春了,朕觉得不冷,可是太后总觉得朕冷,离宫前硬要朕披上一件狐裘再走。朕披着也是累赘,倒不如给你取暖。”说着又看了一眼静姐姐,寒暄道,“你哥哥今日上的折子朕看过了,关于对田赋、关税的见解,朕很是满意。”
静姐姐忙福礼道,“都是皇上付以重任,才有哥哥一显身手的机会,嫔妾和哥哥谨记感激主子的隆恩。”
皇帝不欲停留,只对我们道,“快进去吧,里面给你们二人留好了位置。”
我们辞了皇帝,刚入慈宁宫,顿觉大殿里的气氛庄重极了,随处可见恭敬侍立在侧内监并列两旁。人虽多,却连一声咳嗽声都听不到。殿前鎏金香炉里冒着紫檀燃烧出的陈香。初闻香味挺冲,我止不住干咳了几声,便有侍候的太监呈上几粒白色通透的糖粒,我随手挑了两粒含在口中,一股清爽的感觉扑面而来,“原来是由薄荷所制。”不由得感叹宫中侍候的缜密,都为各位淑女们想的周全。刚入正殿见各位淑女们分两列依次站在慈宁宫的两侧,太后高居宝座中央。
当朝太后辅佐先帝数十载,早在万历十五年,便助先帝与福王争夺储君之位,这一争便是十几年。而这种皇储之争,太后绝非不自量力,亦或居功自傲,那是被严峻的形势逼到了墙角的纵身一跃。因此较殿选之际,双目沾染了几分凌厉之色,可谓是粉面含春威不露。
后又扶持新帝登基。本以为太后在皇宫里憋屈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与天下人心里想的如出一辙,自然是想好好摆一下擅权专政的款儿。所以新帝跟太后之间必有一战。却不想太后自新帝登基后就急流勇退,自此蛰居后宫不问政事。
我一瞧太后鸾辔堆云,翠钿侵鬓,着一袭丹霞云锦轻纱叠云裙。当即和静姐姐上前一步,内监安得禄高呼道,“户部尚书周铮之妹周静、户部侍郎范浩正之女范玉珍上前觐见!”
声毕,我和静姐姐一同步至正殿中央,屈膝行参拜大礼,“嫔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宫内规矩森严,唯有妃位及其以上的级别才可以对太后自称臣妾,低级以下的淑女只能自称嫔妾。
或许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太后神态悠闲的道,“起来吧。”随即一瞥披在我身上的这件狐裘披风,面有所思的道,“这件披风倒是别致!像是宫里的手艺。”
众妃嫔皆将目光投在我的身上,有人巴结自然有人眼馋,刚入宫廷就得如此瞩目,争尽了风头,不见得是件好事,这样出风头的事情还是交由旁人罢。我忙叩首道,“嫔妾范氏无礼,冒犯了太后,还望太后见谅。”随即将披风取下,由安得禄上呈太后,太后仔细的打量一番,淡然道,“果真是哀家亲自给皇帝披在身上的那件!”
我和静姐姐依次退入两侧,此时殿内帷纱重重,整个慈宁宫仿若夜深人静般悄然无声。我伺机巡视而去,当中便有当朝上公魏忠贤的侄女魏玲沁、通政使司左通政杨玉珂之女杨桂茹、大理寺寺正周着之女周琪、詹世府少詹事邹元标之女邹萱、礼部主事朱大化之女朱珺、工部员外郎应祥之女应瑶、光禄寺典簿姚宗正之女姚宝儿等十余人并列在旁。
礼毕都依次坐在太后的两侧,离太后最近的是吏部侍郎张国纪的千金张嫣。与嫣淑女并列的乃是魏忠贤的侄女魏玲沁,其下便是我和静姐姐,我之下有茹淑女,依姚姐姐的身份地位则被安排在了最末席。
这时首领太监安得禄走上前去请示道:“尚膳监送来的食物,是否留下?”
蛰居后宫,不再过问政事后。太后平时最喜闲食小吃,晨起起身正需此物,遂命安得禄揭开食盒。只见精致的大瓷盘内,盛着数块玫瑰色饵饼,香气袭人。太后拈起便吃,脸上逐渐绽开一丛笑容,从额头蔓伸到嘴角,透着一股祥和淡定,当即动了动嘴角,“你们都是选秀精挑出来的淑女,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儿,这容貌自然是没得挑剔。可是这品德如何,哀家也就只能通过相处来识人了。若是被哀家发现有任何不轨的行为,哀家定然手不留情。”
或许是久居中宫,话里始终透着一股冷傲高华的寒意,让我们为之所摄,不敢亵渎。众妃嫔皆离座屈膝行礼,“嫔妾谨记太后教诲。”
太后又捧一杯茶水漱口,慵懒的“嗯”了声,我们复又回到座位上。太后又道,“哀家觉得以自己儿子的品貌,即便是不能配上月宫里的嫦娥,也至少是个王嫱,西施之流。若是婆婆在婚前对儿媳妇都不满,那婚后自然会想着处处找茬来刁难儿媳妇。你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秀女,轮容颜堪比西施之流,哀家甚是满意。日后哪里舍得刁难,只是有一件事须得提前说在前头,后宫万不得涉政,你们可都要安分守己。
说着望了望一侧绿釉盘里的草莓,给身边的太监安德禄递了个眼色,安德禄当即知晓其意,将草莓端到嫣淑女的面前,太后笑着道,“吃吧,在哀家面前不必拘着了。”
安德禄是太后身边侍候多年的老奴,一副尖尖的下巴高高翘起,嘴唇深深瘪了进去,话不多,但是能在深宫大院里深受太后宠信,任谁也不敢小觑。
“太后您好偏心,为何嫣姐姐吃得,我们就没吃得?”
太后定睛一瞧,诘问的正是魏忠贤的侄女魏泠沁,便轻轻一嗤,“哀家听闻你是魏忠贤的侄女,魏忠贤特地向皇帝为你求了储秀宫,怕是你入宫后的伙食比哀家还要好,反倒瞧着哀家这里的东西眼馋。”
魏玲沁妩媚一笑,“太后说笑了,嫔妾哪里敢和太后争宠。”
嫣姐姐怕各位姐妹们为难,当即浅浅微笑,“太后哪里是偏心,就是嫔妾离太后近些罢了,反倒是沾了不少的便宜呢。”
安得禄当真是个人精,即刻领会了嫣姐姐的意思,将呈草莓的盘子端到各位小主面前,任各位小主挑挑拣拣。看嫣淑女如此贤惠,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有一事,哀家奉皇帝旨意,淑女张氏驾驭下宽仁,待人和善,封张氏为贵人,以示褒奖。”
张嫣当即下跪叩首,“嫔妾领旨,谢皇上隆恩。”
坐在嫣姐姐身后的便是静姐姐,当即祝贺道,“姐姐真是好福气,刚入宫门,就得皇上如此宠爱,妹妹好生羡慕。”
一旁的沁淑女讥笑道,“依妹妹看,静姐姐水性定然不错,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令妹妹刮目相看,妹妹可真是望尘莫及!若是打水仗定然是一把好手,皇上哪天御驾亲征可一定要带着姐姐!都知道周家是皇上跟前的重臣,为皇上出钱出力,没想到如今这人也派上了用场,妹妹真是好生的羡慕。”
“你!”静姐姐被魏泠沁一语噎住,脸色涨的通红,见张嫣被太后赏赐,各妃嫔都说了些体面话来祝贺,我身后的杨桂茹也动了动嘴角,面颊划过一抹笑意,“瞧嫣姐姐这一尊姣好的容颜,竟比最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暇,比最温和的软玉还要温软晶莹,怪不得深得皇上宠爱。”
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位茹淑女,腰系百花曳地裙。风鬟雾鬓,发中别着珠花簪,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更是狡黠,我心想,“见嫣姐姐获封,像静淑女和沁淑女这般争执动怒倒是合理。常言道怒者常情,倒是笑者不可揣测也。相比于姚姐姐的隐忍和沁淑女的跋扈,这位茹淑女的端庄倒是更加的令人生畏。”
不一会功夫安德禄便将一盘草莓端到我的面前,我拿起一颗直接含在口中,笑道,“这草莓是浙江产的红颜么?”
轮到茹淑女也拿起一颗尝了尝,朝我道,“姐姐可是错了呢,这哪里是浙江产的红颜,分明是福建产的天香。”
我硬是坚持道,“这定是红颜,其果实香甜可口,我之前在府里吃过,可是妹妹记错了?”
一旁的静姐姐颇为尴尬的对我道,“这确实跟茹妹妹说的一样,是从福建产的天香。从来都是皇宫御用,成熟后颜色更是呈鲜红色。”
见茹淑女在一旁嗤笑道,“姐姐果然闭月羞花,难怪让皇上瞩目。只是除了这姿色嘛...”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定是在心里嘲笑我不懂装懂。卿黛正欲辩解,被我以眼神止住。当即起身朝太后乞罪道,“是嫔妾见识浅薄了,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却笑笑,“不碍事的,快坐下吧。”
待安德禄将盘子递到魏泠沁面前时候,已经转了一圈,魏泠沁何时被如此冷落,打心底厌恶,面色却是轻轻一笑,“这被人挑剩的东西,嫔妾实在是张不开嘴。”说罢便斜眼一愣安得禄,“还望公公日后不要厚此薄彼,净拿些旁人挑剩的东西来糊弄嫔妾才是。”
魏玲沁依仗的便是魏忠贤的权势,魏忠贤权盛一时,安得禄哪里敢怠慢,当即唯唯诺诺的道,“奴才哪里生的胆子,敢这般愚弄小主。”
太后却道,“好了,你们初入宫廷就到哀家的跟前来请安。这份心意哀家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一路车马奔波也是累坏了吧。哀家也不留你们了,快去自个的寝宫看看吧。”
众妃嫔便都推笑着各自散去。
出了慈宁宫,便有内监上前禀告道我的寝宫坐落在东六宫之一的永和宫。扶崧别提多开心了,止不住的在我耳边念叨,“小主快听,这寓意多好,永和永和,永享太和。而且据奴婢所知,永合宫距乾清宫只有两条甬道的距离,皇上随便一散心就到了我们的居处,小主真是分了个好住处。”
正听她说着,忽而见姚姐姐在背后叫住了我。见她对我道,“方才见妹妹在殿前失仪,这不应该啊。以前在妹妹的府邸见过天香草莓,那时妹妹还细心跟我说这是从福建运来的,今日何故如此?”
我脸色微微一红,笑道,“妹妹只是不想一入宫就得旁人如此瞩目,便刻意犯错求罚。”
姚姐姐也恍然醒悟过来,笑着朝我道,“妹妹这一举动,可真如软刀子杀人,教人抓不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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