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麻辣签串子，寒瓜，夏虫语冰

到了戌时末刻，客人们差不多都走了，只剩下一两桌还在喝酒畅聊，店里伙计们忙活了一整天，准备吃夜宵。

        “麻辣签串子，来咯。”邬敬临端着一个大钵，里面插满各色串串，颇像后世的钵钵鸡和冷吃串串。

        州桥夜市已有类似的吃法，叫做“素签串子”，一文钱一串，极划算，只不过味道比较单一，以咸口为主，吃起来很不过瘾。

        赵珺便参考后世的钵钵鸡和冷吃串串，与邬敬临一起研发了这道菜，麻辣签串子。

        各类荤素串子，有鸡肉、羊肉、鸭肉、鹅肠、鸭肠、鹌鹑蛋、青笋、藕片、香菇、莴笋、萝卜片、豆腐丝等不下二十种类的串串，提前用鸡高汤煮熟后，浸泡在用大量花椒、麻椒、茱萸、生姜、蒜等辛辣香料炒制而成的秘制底汤中浸泡。

        这些串串足足浸泡了一个多时辰，吸足了汤底，早已十分入味，吃前再撒上喷香的芫荽、小葱和白芝麻，令人食指大动。夏日夜晚大家伙围着一个大钵，自行取串串吃，是最好不过的宵夜。

        底汤虽然没有用到辣椒，但有大量的花椒、麻椒、茱萸，已是鲜辣无比，虽说是冷串，吃多了也是会口中生出微痛的麻辣之感，满身大汗，畅快淋漓！最妙的是，辣中又带着几分回甘，令人欲罢不能。

        这边大家伙坐在大槐树下撸着串串，说说笑笑，大口撸串，畅快喝酒，是一天当众最为惬意的事情。

        张叔夜不太能吃辣，吃了许多串串，已是口干舌燥，额头冒汗，一向沉静的面容上也被辣出了两团红晕，颇有一种冰山消融的诱惑感。

        赵珺连忙给他倒了一杯冰话梅黄酒，关切地问道：“可是辣着了？”

        张叔夜点点头，他一向甚少食辣，今日可算是他的极限了。

        “那我给你下一碗素面解解辣吧？”

        张叔夜摇摇头，“无妨，你忙了一天了，快歇歇罢。”

        欧阳慕却是个极能吃辣的，他闻着空气里弥漫的酸臭味，摇着扇子笑道：“哎呀呀，这麻辣签串子太过好吃，倒是把那样东西给忘了。嵇仲，你不是给赵掌柜带了样礼物吗？”

        他一直惦记着那样好东西呢。

        张叔夜笑道：“我差点把那样东西给忘了。”

        说罢，他拿出了一个宝石鎏金包银漆盒，这小盒子方方正正的，本身已是非常名贵，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何宝物。

        众伙计们都放下了手中的串子，伸着脖子看。

        就连白虎神君，也用余光瞄了一眼。

        看着那个华丽的漆盒，赵珺心似乎漏了半拍，突发奇想，这里面该不会是一枚婚戒吧？

        她自己也觉得这个荒谬的想法十分好笑，现在是古代，还没有求婚戒指那么一说，况且这匣子挺大的，应该不是装小件物品。

        张叔夜小心翼翼地打开漆盒，所有人都伸着脑袋看。

        盒子打开，大家皆是惊叹，“这是——”

        “好大个的翡翠啊！”

        “不对，翡翠可没有这么亮泽的光芒，而且我从未见过有这样纹理的。”

        赵珺睁大眼睛，这——

        不就是西瓜吗？

        汴京都城虽繁华，咸聚天下财货、奇珍百货，瓜果蔬菜已有诸多种类，但许多后世的食材都尚未出现，比如说土豆、番薯、玉米、榴莲，还有西瓜。

        张叔夜笑道：“此物并非翡翠玉石，该物名为‘寒瓜’，是一种瓜果。”

        “我出使金国，在漠北见到了寒瓜，形如匾蒲而圆，色极青翠，经岁则变黄，其味似甜瓜，味甘脆。便花重金从瓜农手中购得一枚，昨日才随大队人马回到汴京。”

        众人了然大悟，赵珺心想，原来此时西瓜叫做寒瓜。

        邬敬临问道：“只是不知道，这寒瓜该如何吃呢？”

        赵珺笑道：“这事交给我吧！”

        这寒瓜来之不易，自然是不能按照后世对劈两半，用勺子挖着吃的豪迈吃法。

        更何况，这一枚寒瓜中，蕴含着他的情意。想到这，赵珺心中充满了甜蜜，好似已经尝到了这枚寒瓜中最中间的那一勺。

        赵珺特意拿出张叔夜赠与她的小刀“斩月”，将寒瓜一切两半。

        只听闻一声极为清脆的声音，寒瓜对半劈开，露出了内里如黄玉一般的瓜皮，还有似红宝石一般的瓜瓤，红宝石上镶满了黑玛瑙般的瓜子。

        众人皆是“哇——”了一声，惊叹不已。

        赵珺又取出一摞小冰碟来，这些小冰碟子是用陈年寒冰凿成，夏日用来装瓜果，既美观，又如置冰山一般冰爽。

        冰透的小冰碟里面盛着一小块寒瓜，每人一份，大家伙分好了，皆都小心翼翼地捧着冰碟，生怕这里面得来不易的寒瓜掉地上了。

        阿彻已是等不及，一口咬下去，吃到了瓜皮，“哎唷”了一声，“这玩意怎么这么硌牙啊。”

        赵珺哈哈大笑：“笨蛋，你吃的是瓜皮，要吃这红瓤，里面的黑子儿可是要吐出来的。”

        欧阳慕尝了一口：“赵掌柜真是见多识广呢。”

        赵珺笑道，“我也是之前听闻一个客商说过这寒瓜的吃法。”

        炎炎夏夜，众人在大槐树下围坐吃寒瓜，冰甜的寒瓜丰润多汁，咬下一小口，顷刻暑意全消，安抚了食辣的口舌，仿佛有阵阵凉风吹入衣襟，吹拂进肌肤和骨骼。

        夏夜温柔，就连槐树上的吵闹了一天的夏蝉，也安静了下来。

        大家吃罢寒瓜，赵珺细心地将如玛瑙般的西瓜子收集起来，明日交给青岚，或许能在苍翠珠里培育一株西瓜秧。

        夜已深了，张叔夜和赵珺告别。

        店中其他人非常有眼力见地各干各的，却都时不时偷看两眼，啧啧，掌柜的娇羞样子，可不多见啊。

        张叔夜看着赵珺，轻声道：“还有许多礼物，明日我再给你带来。”

        赵珺笑眼盈盈：“好。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张叔夜突然神色庄重地说：“赵姑娘，我家中情况有些复杂，你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一切，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赵珺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她想说，自己并不在乎什么名分，她甚至想把自己肩负的一切告之于他，但她只是“嗯”了一声。

        “我相信你。”

        只此一言，便抵得上千言万语。

        张叔夜上前，为她捋了一下耳边被晚风吹乱的鬓发，俯身在耳边低语：“今夜，我依旧会想着你入睡。”

        “晚安。”

        他微凉的唇轻触她的耳鬓，她的脸“唰”地一下子红了，这么一句暧昧不明的话语，如同一个在她体内点燃了一个蹿上天的炮仗。

        后边传来一两声偷笑，应该是阿彻和宁婴这两个臭小子。

        她羞极了，将他一推，已含了三份嗔怪：“行啦，你快回去吧。”

        张叔夜心情大好，拉着不远处早已看呆了的欧阳慕扬长而去。

        欧阳慕手中的扇子都忘了扇，一路上嘀咕道：“嵇仲，你何时变得这么孟浪？？”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学了什么绝招了？”

        送走情郎后，赵珺用手扇着滚烫的两靥，自己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子，学习了那么多撩汉技巧，怎么实战和理论还是两码事？！

        没想到，张叔夜看起来如此一个克己守礼的冰山美人，一旦动了情，真是惊涛骇浪、狂蜂浪蝶。

        赵珺一回身，却发现白虎神君在身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赵珺绝倒，哀声道：“白大人，你怎么还没走……”

        白虎神君悠悠一笑，“我自然是要看完了好戏再走。”

        赵珺心中呐喊：你们这帮人怎么这么闲！！！没见过人谈恋爱吗？？？

        白虎神君眼中精光一闪：“怎么，灶君真动了情，真想和他厮守一生不成？”

        赵珺眼中一黯，望着大槐树上的已经休憩的蝉，“夏虫不可语冰，我自是不敢有此奢望。”

        “这是自然，他只有短短百余年的寿命，于我们不过弹指一瞬间。”

        赵珺望着那只蝉，自言自语道。

        “夏虫不是他，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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