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情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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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是喝了多少酒……
苏青荷想埋怨他两句,谁知刚钻进马车坐下来,那个高大的身影携着酒气就凑了过来。
“怎么出来得这么晚。”低醇的嗓音夹着些许不满,并没有责备的意味,而是带着几不可查的失落,恰逢今日侯爷与几位同僚顺道一同离宫,他借机留下,原本想趁此机会能多点和她相处的时间,未料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眼看着要宵禁,只能驱车尽快回府了。
他紧挨在身边,温热的气息就呼在耳边,苏青荷微微撇开脸,轻声道:“我先是碰见了三王妃,后来又被皇后娘娘召见。”
云映岚和她之前的纠葛,段离筝并不很清楚,但听到皇后娘娘时,段离筝眉峰微皱:“皇后?她找你何事?”
苏青荷简要地解释:“在娘娘还是婕妤的时候,我曾与她结过善缘,加之国宴上应对了西越东凪那两道难题,她问我要什么赏赐,我便求了她一个恩典。”
“什么恩典?”段离筝清亮的眸子中滑过好奇,他感觉她现在有些无欲无求的意味,还有什么值得她去向皇后讨这个人情?
苏青荷平声细气:“我求她帮我在皇上面前劝解几句,劝他允我辞官。”
段离筝霍然抬眸,直视着她的双眼,怔愣住了。
睫羽下的黑眸一瞬不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愫流动,沉默良久。
苏青荷知道他心思很敏感,怕他因为自己方才的话而心有愧疚,把负担全拦在自己身上,刚想出声解释几句,她辞官并不全是为了他,很早之前就有这个念头了,只是一直没有足够的信念和理由而已。
忽然感觉到肩膀一重,只见某人像个大型猫科动物一般,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脸埋进她的颈窝,带着热度的手掌附上她的腰间,她整个人被他半圈进怀里。
“为什么辞官。”他明知故问,微颤轻缓的嗓音透出他难以抑制的喜悦。
苏青荷知道他想从自己口里听到什么,偏不让他如意,挑眉轻哼:“……我怕我再在瑰玉坊呆下去,表现得太过出色,压制住一干同僚,加之我姿容清丽,皇上一个心动,会纳我入后宫。”
他没料到苏青荷会说出这般‘恬不知耻’的话,先是微怔,继而低低地笑起来。
苏青荷的外貌若放在平民里,所得上清秀佳人一枚,可若要投进百花齐放的后宫,就像小石头丢入浩瀚的大海,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这也是为什么向来贪色的老皇帝,对于屡次面过圣的苏青荷,并未产生过纳其入后宫的原因,天天都是山珍海味,谁还会对清粥小菜感兴趣?
可段离筝不那么认为,笑过之后,段离筝沉眸一想,这还真有可能,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在他眼中,是哪哪都好。老皇帝在男女之事上风评已差,若是看上了她,这可怎么办。
于是段离筝不由得小小地庆幸,还好她已提出了辞官,回想起方才国宴上,各种投向她饶有兴味的目光,他心下一紧,刚封好的醋坛子又开始滋滋冒泡。
苏青荷也觉着自己这话说得幼稚,忍不住抿唇笑了,忽又想起云映岚方才叫住她,对她说得那番话,唇角的笑意渐失。
虽然明知云映岚是故意说给她听,但苏青荷到底心里像扎了根刺,不问明白,她不得畅快,于是垂下眼,小声问:“我想问你件事……”
还未说完,忽然感觉脖颈上一片温热,微偏过头,只见他紧挨着自己,微垂着头,鼻尖擦过她敏感的后颈,引起她的一阵战栗。
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的发丝、后颈、耳垂,像是贪恋地在嗅她身上的气味,半眯的眸子里却泛出危险的光芒:“我得先问问你,宴席上,谁准许你喝那么多酒了,嗯?”
她很想辩驳喝过醒酒汤后,她的酒气已经很淡了,反而是他,浑身像从酒坛子里捞出来的!
段离筝似乎看出了怀里的人不安分地想要辩白,于是抢先一步,堵住了她微张的唇。
他的动作轻柔,仅仅是试探性地轻吮触碰,待她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他才一步一步卸下伪装,舌尖撬开她的贝齿,疯狂地扫荡她口中的每处角落。
她口中还残留了蜜酒的味道,让他一尝就上了瘾。
他平时待人有多冷漠,隐在内心的情感就有多强烈。
苏青荷也感受到了他的强烈,恨不得把自己揉进身体里的那种强烈,比起前两次熟稔的高超吻技,这次完全是在随着自己的性子来,险些让她没喘过气来。
苏青荷暗暗在想,他虽然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但到底是醉了吧?
果蔬酿成的蜜酒,甘甜绵长,让人毫无防备,不知不觉便沉浸其中,在你以为还保持着理智时,实则已经被其彻底迷醉,只想长睡不醒。
而口味近似于白酒的杜康,外表平淡如水,干净纯粹,只消一口,便会刺穿味蕾,淹没五感,霸道、直接、干脆地撂倒你。
她是蜜酒,而他是杜康。
*
外面传来容书勒马时的低喝声,车轮也渐渐停止了转动。
苏青荷恍如惊醒,一把推开了他,声如蚊讷:“到了。”
他的眸子依旧清亮,只是带着一丝晦涩的欲求不满。
苏青荷习惯性地摸了下脸颊,只觉得手指下的皮肤,滚烫灼人。
她心下暗自庆幸,幸好现在是黑夜看不出什么,否则她现在红如猴屁股一样的脸,怎么出去见人,也少不了被他嘲笑一番。
黑暗中,他的眸子在她的面颊上流连,好似能看破她的一切强作镇定的伪装,看到她通红的面颊。他的嗓音带着沉醉后的低哑,贴在她的耳边:“酒量这么差,还非要逞能,如果今日你没鉴出那月光石,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么?”
他在看见她摇摇晃晃地走到皇帝面前的那一刻,是真的紧张,生怕她酒后失言,做出什么犯上的举动,届时别说他,哪怕是皇后,也保不住她的性命了。
苏青荷听得出他平静的声音背后隐藏着的后怕,心中有些许的愧疚,咬咬唇,糯声道:“是我不对……”
能听到她认错是十分不容易的,段离筝眸子里的浓墨瞬间消散了大半,唇角亦勾起笑意。
辞了官也好,脱离了宫廷,也就脱离了一份难以预知的危险,他以后再不会让她置入这般危险的境地了。
“方才,你想问我什么?”段离筝回忆起,她之前好像有句什么话说了一半就被他打断。
方才苏青荷也是纠结半天,才决心开口问,被他打断后,那股憋在胸口的气就被打散了,怎么也凝结不起来。
她抬眼看向段离筝,他在人前是面无表情的、阴冷的、寡言的、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而如今和她独处时,就像融化了所有冰霜,舒展的眉梢、微勾的唇角、清透的眸子里全是暖意,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苏青荷心下有些困顿,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要相信云映岚空口无凭的话,却不相信眼前活生生的他?
她理解他现在的处境,若是真去见了那什么都督家的小姐,也一定是被侯爷侯夫人逼着去的,定非他所愿。
她有些气自己内心的不坚定,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气弱道:“没什么……”
段离筝望着她的眸光微动,像是看透了什么,薄唇抿起,低醇的声音在黑夜里有着直达人心的力量:“给我十五日的时间,我会解决好家中的事务,这几日你好好在府里呆着,无论听到什么传言,都不要轻信,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听他这么说,苏青荷更心虚了,头垂得更低:“嗯。”
此时马车外传来容书直愣愣的声音:“少爷,苏姑娘,到了。”
管家焦远一直在等苏青荷散宴后归来,听到府外有动静,立马把府门打开了一条缝。苏青荷掀帘下车,朝容书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府里。
待到府门合上,段离筝这才收回目光,看着容书似笑非笑:“这回赶车赶得倒挺快。”
“嘿嘿…这不是怕宵禁嘛…谢少爷夸奖!”
容书一脸傻笑,还真以为是夸奖,结果被毫不留情的赏了一记折扇敲头。
*
国宴后的第五天。
许是之前他表现得很安分,被禁足,从来都未尝试偷溜出府过,包括那回侯爷带他去都督家,他四平八稳的,没有出丝毫差子,相亲事宜进行得异常顺利。
他从小就内向寡言,尤其是那事之后,完全与侯爷侯夫人形同陌路,侯爷与他相处得并不亲近,完全不了解他这儿子的行事性格,只道他是真收了性子。加之苏青荷主动辞官离京一事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侯爷以为他俩是真掰了,对他的管束宽松了许多。
段离筝如今基本已恢复了人身自由,可以随意出入侯府了,只是外出时除了容书,必有两名小厮跟随,那是侯夫人特派来监视他的眼线。
相比之下,还是侯夫人更了解这位名义上的儿子,总觉得他乖觉得有些反常,与都督府的婚事已经敲定,下月初便要完婚,在这紧要关头,断不能出了岔子,还是小心为上,于是命那两位小厮,时时跟着他,一刻都不能离开。
段离筝同容书走在前面,余光瞥见那两位袖手垂眸、寸步不离的小厮,心中冷笑,他一瘸子值得这么大费周章?他这个只能靠轮椅和马车走天下的废人,别说两个手脚健全的大男人了,随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都能拦了他的路,侯夫人啊,也未免太高看他了。
他是准备逃走,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正值晌午,段离筝几人来到一家客栈的楼前,在正准备进大堂时,段离筝忽然偏头对那两位小厮冷声道:“门口候着。”
两个小厮当下面色为难:“少爷,夫人吩咐我们……”
“你们在旁边站着碍眼,我吃不下,”段离筝嫌恶凌厉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语气渐冷,“难不成我还能长翅膀从这里飞出去不成?”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侯夫人的命令是看住少爷,不要让他逃走,这客栈总共就这一个大门,只要守住这个门,以少爷的腿脚,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不成?
“是。”两个小厮交换了眼神,没有执意跟进去,像两个门神一样,分立在客栈两侧,老实地等候着。
段离筝冷哼一声,由容书推着,穿过热闹的大堂,来到一个有屏风的包间后。
屏风后空无一人,那人还没有来……
段离筝叫住了小二,让他准备了茶水和客栈里一些特色的菜品。
如他计划中那样,想要彻底脱离侯府的掌控,到另一个郡城重新生活,他需要很大一笔钱。而他名下最值钱的两样东西,便是玄汐阁和城的矿山。
城的矿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苏青荷的荷宝斋还需要毛料原石的供应,不能断了,剩下的便只剩玄汐阁了。
隔行如隔山,侯爷在玉石方面一窍不通,并且丝毫不敢兴趣,所以并无什么人脉,加之最近几次,他都与侯爷同进同出,在外人眼中,他父子的关系已然破冰,再有心的人也猜不出转让玄汐阁一事是否是侯爷授意,自不会上门讨个没趣。
他可以不动声色地扮演乖少爷,直到十日后,那时候侯爷侯夫人估计会更加放松警惕,逃走的成功率更大一些,避免掉走漏风声的风险,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要离开京都,不能是狼狈的,必须要完整得带走他应得的东西。
他虽然愿意去当赘婿,不在乎名声,但不代表他肯去吃白饭,靠苏青荷来养活他,所以这笔钱他也必须拿到。
玄汐阁是京都毋庸置疑地第一翡翠楼,其价值足够他和她在兖州购置一座大宅子,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
当初三王爷对她抛出橄榄枝,他在一旁不着痕迹地鼓动,自私地希望她能通过殿选,留在京都,而如今,他可以抛弃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而毅然决然地选择和她一起去兖州生活,这大概就是喜欢和爱的区别吧……
你为我舍去了官位,我会为你倾其所有。
段离筝捏着茶盖,有一搭没一搭地刮着茶沫子,静静地等待那位买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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