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时间

小斐来了，带着怪蛇以及滔天的水幕来了！

        每一次，玉可儿觉得，对方就像掐点一般，总能在她即将功德圆满时出现。

        不过这次，当她回头那刻，斐如患和红袖就已经都不见了。

        那处空空。

        小斐高高盘坐于怪蛇头顶，慵懒托腮瞧住的，也只有她玉可儿一人。

        那两人的突然消失，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似乎也不知道先前此处存在过这两人。

        隔着不远不近一截距离，在暴涨的水幕之上，小斐的声音还是那般清晰：“姐姐进来了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呢？”

        “万一有个好歹，小斐可是会难过的……”

        玉可儿定睛去瞧小斐唇角，那上头，确定没有她留下的痕迹，而小斐此时的情形，也像根本不知道此前此处发生的事。

        那么，玉可儿半勾唇角折头，迎上小斐：“乖，姐姐就知道你惦记着姐姐，所以，姐姐来了，给你个惊喜。”

        “不过，姐姐有点好奇……小斐是怎么找到姐姐的？”

        就算聪明伶俐城府盈天，但毕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而且，终日生活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因此，玉可儿甫一问出这个问题，小斐的眼在她指尖扫过数息之后，玉可儿就明白了。

        这便是他先前给自己留下标记的妙用。

        那么，大概可以推测的一点便确实是：小斐并不知道此间先前发生的一切。

        这一次，不同于游侠出现那次，那一次里，小斐显然洞悉一切，而这次，他没那么神算。

        那么，为什么呢？

        玉可儿觉出了有趣，这本来算是她开的梦境，预备给小斐来一场美的教育，顺带养伤度假躲个病。

        不料，进来却遇到了斐如患，遇到红袖，遇到怀瑾，遇到匪首屠欢和从七品县令万千。

        这些人，除了一个刚认识的外，别的一个也不认识。

        而这个她刚认识的，偏偏还并不认识她。

        那么，为什么呢？

        【对啊！】此时玉可儿满心思绪都集中一处，情绪之足，系统也感知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呢？】

        【宿主先前说过怀瑾认识斐如患却不认识你，斐如患认识屠欢，屠欢却不认识他，您说这答案很简单，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时间啊，”玉可儿声音幽幽，眸子晶亮，“是时间！”

        “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先后顺序，梦里也不例外，”同小斐对视的玉可儿脑海中突然一片清明，思绪如流水一般顺畅，“我一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点，那便是……斐如患在梦境中，为什么一直是小斐的模样？而小斐，为什么又不能离开那个怪蛇盘踞的空间？”

        小斐、斐游侠、斐如患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又还有多少个不同的存在？

        为什么小斐出现，他们就得离开，要么消失要么死？

        先前玉可儿以为梦境世界多半随机而且无甚规律，斐如患思虑落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容易生出些梦，或古怪，或无趣，但都同他有关。

        但她显然忘了，她自己的梦境便可以由她掌控。

        那么，如果斐如患也一样呢？不但可以掌控自己的梦境，还可以选择梦境的序列和开始，那么……

        ……她将只会看见斐如患想让她看见的！

        ……她将会迷失在斐如患编织的梦境里！

        成为某种自以为得到一切实则已被牢牢束缚的瓮中鳖。

        套上心甘情愿并且毫不自知甚至还沾沾自得的枷锁，同斐如患一起，在一个虚拟的地方，做一场永远也不会结束的梦！

        不！

        甚至不是同斐如患一起，只是同他梦境中的某个存在，在一个又一个虚拟的世界中，永无止境地存在下去！

        如果困住一个人需要牢笼，那么，斐如患这等法子便要比有形的牢笼高明太多。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如何才能同真正的他对上话……

        如果找不到真正的他，是否意味着这一生她将无法摆脱这样的宿命？

        想到此处，玉可儿透体冰凉，她不是一个容易畏缩并且习惯无意义害怕的人，但那时，看着高高水幕之上懒散托腮瞧她的小斐。

        她觉出了一种史无前例的畏惧。

        一种根植于心底的畏惧。

        一直以为可以在梦境世界中为所欲为的玉可儿，直到此时才惊觉，她错得离谱。

        虫鸣喈喈，四野寂寂。

        明明还是白日，却有浓云铅样死压下来。

        水幕中怪蛇搅动，此时，是都将脑袋贴着水幕，将一只硕大独眼锁向玉可儿。

        天地之间有一种压迫，全都冲着玉可儿而来。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那同内心的震荡有关……同小斐有关。

        换句话说，小斐在等她完成一波自我猜疑，先自从心开始消耗，进而窥探出她的破绽陷她于死路。

        可，小斐尚不知道此间先前发生的一切，那么，不论其他，在此时此刻，他又有什么资格比玉可儿更能把控全局？！

        玉可儿冷哼，勾唇，单手袖中一掏。

        光亮如同冷月星辰的一物便从袖中慢慢递出。

        那是……见一百次还是觉得特么不符合常理的……四十米长的大刀！

        玉可儿将刀朝着高坐在翻滚水幕之上的小斐一指，水幕中的怪蛇尝过这刀光的滋味，当即乱窜起来。

        铅云滚动，有日光斑驳着切出明暗的两边，一边是义无反顾无所畏惧的玉可儿，一边是暗潮汹涌怪蛇屈从的小斐。

        “我同你打个赌如何？”玉可儿朗声，倔强刚强的一张俏脸曝在柔和的日光里，便又带了一层柔光，“我若找出一切开始的那个时间点，你便告知我真相，让我见到真正的他。”

        正如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先后顺序，梦里也不例外。

        既然时间有差，那她便去抹平那个时间差，找到梦境最初的地方，找到一切症结的开始，不论是符门还是那个死神一般的存在，抑或是她的出现和小斐的存在……

        她一一破解！

        这，便是了结一切的终极法子。

        也便是，她同小斐定下的约定。

        “好啊，”小斐难得露出真诚笑容，高出数丈的水幕果冻般颤巍巍摇晃着顶部的波浪，也带着他的身体一荡又一荡，他还是那般好看，连带说出的话也那般好听，“不过，姐姐如果输了，我就会把姐姐藏起来哦……”

        玉可儿昂首对上，浅笑微笑进而大笑，末了戛然而止：“那么，这事便这么说定了。现在……”

        她扬起四十米长大刀，刀锋光芒乍现：“你给我滚出去！”

        话音落，刀锋来。

        四十米长的雪亮大刀切入果冻般的水幕里那刻，漫天的河水压顶而来，混杂着扑身逃窜的怪蛇。

        滔天的水幕倾没玉可儿头顶那刻，她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呼吸困难，双眼渐次模糊，人开始下沉，沉入水底，天光渐渐暗淡，但她仍旧大睁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怎能不笑？

        她又找到了一个破绽，一个关于小斐的破绽！

        但，同一时间，荒原上的景象就要恐怖许多。

        漫天黄沙裹挟着天崩地裂的势从远处席卷而来，定睛去看，地面节节断裂下陷，深不可测的渊正在吞噬这片尚未建起的家园。

        隆隆巨响由远而近那刻，怀瑾正捧着粥碗开始新一天的谋划。

        他先是看见尘沙泛起，地面震动。

        而后就是身旁所有达达极其统一地立起，转向，进而跪下，没有半点抵抗，像习以为常，再一次迎接生命的无常。

        怀瑾震惊于眼前的一切，更震惊于达达们奇怪的反应，于是乎，一时之间不知吓傻了还是怎的，他只一口接一口喝着碗里的粥，目光不自然瞧向破庙。

        那处，苏晚晚竖瞳扯起一线，已发现荒原上的古怪。

        当下，双手捧住玉可儿的脸，咬破指尖，将初见血红，但随着滴落便渐次失去颜色，在进入玉可儿口中时则彻底变作无色无味的液体滴入对方口中。

        那是，她身为妖的心头血，不多，但足够应对所有形势，能稳住一切关乎梦境的崩塌。

        无色血滴不过一滴，苏晚晚的脸却霎时泛白。

        当她将手指吮入口中那刻，玉可儿忽的睁眼璀璨。

        下一瞬，目光对上那刻，二人便同时闭上了眼，苏晚晚也陷入沉睡，进入了玉可儿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记忆世界……

        崩塌止步在怀瑾脚下那刻，怀瑾喉咙很大地滚动一下，咽下了最后一口粥。

        而后就是脸红脖子粗的呛咳。

        好大一口，还那么烫！

        呛咳声中，崩塌之处便如先前席卷而来一般潮退而去。

        一开始，同怀瑾咳嗽声节奏几乎一致，末了，便是骨牌叠垒一般，顷刻重建。

        因此，当怀瑾拍抹着胸口立直腰身那刻，便只看到荒原之上沙土沉沉……

        以及，达达们诚服敬仰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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