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达达

那是一座城，立在荒原之上，城外围满了人。

        城，眼熟；人，认识。

        玉可儿极目望去，待目光绕过城外围满的，之前栖宿在破庙之外的野人又落在城门上时，玉可儿的心狂跳。

        他喵的，太刺激了！！！

        “系统！！！”玉可儿有点激动，“那是地下城？！！魇城？！！！牛逼啊你！！！真给全带出来了？”

        【宿主过誉，这只不过是系统该做的罢了。】

        系统并不谦虚的谦虚听起来有几分讨打，但那时玉可儿狂喜，并不计较。

        魇城门口，野人围着城已绕了一圈，见玉可儿来，大家自动让出一条道儿，显然，先前那野人已经将他和玉可儿的约定告诉了所有人。

        野人首领依旧憨厚耿直，不善言辞，只眼里露出些感激，虽夹杂着不大理解，但并无恶意。

        他身旁先前同玉可儿约定那人就不同了，满脸通红，满眼放光，看见玉可儿那刻便冲了上来，叽里咕噜向玉可儿做着说明。

        “姑娘睡着，天大声响，起好大的沙，沙里有这个城……”他兴奋到无以复加，看玉可儿的眼神像看天神，“里面有吃的？好多好多吃的？”

        玉可儿点头，如果小斐那个破屋子里拿出来的东西都满是惊喜，那么这城打开来，不知道能探出多少宝。

        对啊，为啥不开城门进去呢？

        玉可儿心生疑惑，却一时不知缘故，便问身旁这野人，刚要开口才想到，她甚至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你有名字？”

        “达达，”那人兴奋道，“都叫达达！”

        这话就有些歧义了，玉可儿不知道是这汉子叫达达，大家都叫他达达，还是说这些野人其实并没有分别心，大家都叫一个名字，都叫达达。

        更或者，达达只是一个种族的名字，而他们，都以种族名自称。

        玉可儿揣测着，心下觉得疑惑是越来越多了，便也不管别的先研究面前的魇城再说：“怎么不进去？”

        身旁这达达相较其他野人来说略敦实了些，玉可儿便在心中给他安了个诨名：矮达。

        矮达不知道自己突然有了个新名字，看玉可儿问的是自己便立即回答，只不过是不答反问：“可以进去？”

        “为什么不可以呢？”玉可儿不解。

        随即想起，自己的破庙连个顶事儿的门都没有，但这些野人到来，竟就真的不越雷池一步。

        于是，玉可儿告诉矮达，让他去和高达说一声，将城门打开，大家分散一下，城里地下河附近有粮食和宝藏。

        矮达欢天喜地去了，叽里咕噜同高达说了几句，高达便着手布置起来。

        嗯，没错，那个高大个儿首领自然就是高达。

        想起汽车人，玉可儿不觉失笑。

        然而下一瞬，她的笑容就凝在了脸上：守着粮食宝藏那魇龙会不会也一起跟着出来？出来了又会是个什么东西？会不会有危险？

        “等……”

        然而，达达们十分默契，执行力一等一，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合力撞开了城门。

        城门开启那刻，生灰滚滚流泻而出。

        扑得达达们都退了几退，呛咳不止。

        玉可儿略略心安，这便才是空城废城该有的样子。

        想起先前进入地下城，玉可儿熟门熟路。

        现实的城中建筑和设施虽然同梦中所见略有区别，但大差不差，主体都差不多。

        玉可儿带着达达们走过街道，路过茶楼，又朝着魇龙看守宝藏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城池的荒芜破败十分可观，茶楼还算好，桌椅都还立着，上面抹去尘灰也还能搜出几把胡豆子，不嫌弃也倒还能将就嗑上一嗑，但早已不见往日喧哗盛况。

        玉可儿便又朝茶楼房顶看去，同样灰重沙厚，没了半点痕迹。

        也是，一个梦而已，系统说得对，她怎么还当真了呢？

        可，她抬头那刻，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的是，她真的期待在那儿看到一张熟悉的带着温暖阳光笑容的脸。

        ……脸？？？

        玉可儿忽然黑线，她到底做了些什么啊，把进斐狗子梦境要画像这事都给忘了。

        看来，也只能下次一定了。

        魇龙盘踞的虚空里有流水的声响，玉可儿先前便听得分明，虽然因着上下两层梦境的叠加，她一开始看不透那块区域，但毕竟跟着诞去过无数次，只要找到地下河，大致的路线就是没错的。

        自然，这些事情达达们比她擅长。

        于是，在玉可儿领了大致方向后，一个瘦达达就将耳伏在了地上，朝天撅着腚来回搜寻了几处，很快，一个入口被指了出来。

        玉可儿一看，竟是个塌了半边的殿。

        虽破败，但瞧得出先前被人打理得很认真，规模也很宏大。

        殿中间就是龙首的喷泉，汩汩往外喷着的都是清甜的地下水，水流注入一个大池子，又从池子四周分出很多沟槽，通往各处。

        这下好了，玉可儿进入殿中，口鼻之中俱是甜丝丝的清泉气息，不用再靠天接露水雨水喝了。

        最主要的是，此处，没有魇龙，和梦中并不一样。

        当下就有几个达达没忍住，跪下行了不知什么的怪礼，伸手捧起清泉就往嘴里送。

        他们总是很小心，也很有规矩，即使是这么源源不绝的泉水，也不见半点浪费。

        玉可儿瞧了也心下欢喜，她知道，对于这些人是不必多说什么的，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约定俗成凌驾一切之上的约束力。

        虽然，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于是交待了矮达一声，让大家将魇城探一遍，再将粮食妥善安置后就往外走。

        然而，还不等玉可儿走出大殿，身后就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矮达急急奔出来，朝玉可儿又比又划，但由于事情超出了他的领悟和表达范围，比划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眼，玉可儿自然瞧不明白，便同他一起回了殿中。

        一进去，玉可儿也愣住了。

        龙首喷下的清泉大池子里，赫然出现了一具浮|尸。

        浮尸面朝下，黝黑顺滑的长发随着水流鼓荡，将其全身大部分遮住。

        但从露出的部分来看，这浮|尸保存得很好，没有肿胀，而且，是个女子。

        就皮肤的光洁度和乌发的顺泽度来说，应该是个美人。

        当然，美人不美人的就另说了。

        矮达之所以说不清楚，是因为，在场达达均为男子，而他们那死板的脑筋决定了他们谁都不能下水去捞起这女子，即使……她已经漂了。

        玉可儿艰难明白大家顾虑后，神情便从看到清泉浮|尸的震惊转向了另一种震惊。

        啥玩意儿？！

        要她去把人捞上来？！！！

        玉可儿如同吃了苍蝇屎一般黑了脸。

        她扭头就走。

        说真的，倒不是怕，只是……太特么怕了！

        没泡肿长得好看也不行！

        谁还不是个小仙女了，放着那么多汉子不用，要让个小仙女去捞死人，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吗？

        不是！

        所以，玉可儿拒绝！

        然而，还是然而，还不等玉可儿走出三步，身后再是一阵哗然。

        玉可儿一听，加快脚步就要逃，但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也是这个声音，留住了玉可儿的脚步。

        “噗通！”

        一声水响，不大，但足以说明一切。

        既然有人下去了，也就可以等一等看看情况了。

        然而，又双叒的然而。

        玉可儿回头，见所有达达自觉自愿转身蒙上双眼的同时，根本无人下水！

        而是，浮|尸它自己翻转了身子从水中站了起来，它站了起来！！！

        茫茫然不知所处的又何止浮|尸，玉可儿也觉得脑袋大概被雷劈过了。

        它全身缠绕着黑发，遮住所有关键，小脸白皙清丽，透着说不出的灵动，尤其一双眼，黑如清油底部封住的墨玉棋子，看一眼也觉得天地淘洗干净了就该是这等颜色。

        清透、熨帖，略微厌世，淡淡疏离。

        玉可儿却只觉得这一切都太魔幻了！

        因为，这少女浑身上下透出来的气息，就特么和那魇龙一毛一样！

        怪蛇变老头，魇龙变少女，越高级越好看是吧？

        “你，”玉可儿尝试着开口，“知道自己是谁？”

        少女目光茫然，终于得了一个声响，便在清泉之中抬起头来，目光越过背身而立的众多汉子，落到了玉可儿脸上。

        那一刻，少女的眼底是有情绪的，玉可儿也看得明白。

        然而下一刻，少女却只是笑着摇头。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玉可儿表示不信，“那你总知道自己怎么出现在这儿的吧？”

        这一次，少女想也没想，当即摇头。

        “你该不会听不懂我说的话？”玉可儿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少女当即打破她的幻想：“听得懂。”

        声音湿漉漉，带着雨后的空灵，很好听。

        玉可儿却只是听得脑壳疼：“那你知道点什么？你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少女便垂头细细地想。

        清泉映出它的模样，俏丽、端庄。

        它想，这个女孩它是见过的，在那些数不尽的某个梦里……

        她活得自在，乐得逍遥，从不管旁人的目光，便是所有人不高兴，也只要自己高兴就好。

        它想，它不怎么见过这样的人，却无端端觉得这样的人生想来也是不错。

        它就想，如果有一日它可以选择，它也想过一过这样的人生。

        洒洒脱脱，痛痛快快，管世人的什么眼光，嚼什么碎嘴。

        于是，它醒来，变成了这个样子。

        它其实记得很多，也知道很多，至少知道，自己本来不是个人，要去找个小妖怪。

        可是，它也本能地知道，这不能说。

        至少，不能随便说。

        对了，这女孩叫什么来着……

        末了，少女抬头，于清泉中央，朝着玉可儿糯声道：“我记得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玉可儿皱眉，这有什么用，罢了罢了，聊胜于无吧，总不能叫她女达达，便问，“你叫什么？”

        “我叫，”少女笑笑，“苏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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