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她们的新工作

虽然姬昭明本人并不介意，也一直有劝慰开导雷启蛰和那些做豆蜡的妇人，但外面的风言风语还是让这些女人无法忍受。

        “小姐，我们这些贱命能活到现在，自是都能看得开的，也没什么糟践不能忍受。可是他们不能用污言秽语作践您，我们不能害了您。”

        任凭姬昭明怎么说，她们也无法接受自己给小姐带来的影响，到底还是纷纷辞了工。

        姬昭明有些无奈，问启蛰：“工人走了大半，工坊那边的生产怎么办？外地的分店还开不开了？难道就这么便宜了别人，好好的生意都拱手相让？”

        启蛰已经和姐妹们讨论过的，也想好了后续：“做蜡烛不难，老幼都能上手，所以我想把生意交给小姐的慈幼院。既能补贴她们的生活用度，有多余的还可以存起来，供那些孩子们上学念书。”

        杜文茵作为姬昭明的亲妈，平时又不爱和贵妇们小聚办宴席，闲在家里实在是有些闷，所以姬昭明干脆把管理慈幼院的事情交给了她。

        收留的都是些老而无依的老人和被遗弃的幼童，幼童中以女孩和残疾的居多。这些人能活命就很不容易，吃穿都不挑，有个地方住、能填饱肚子就可以。

        洛阳作为国家的政治中心，相对是最繁华的，这样的苦命人数量相对也少些，安置在郊区的小院里，每个月用不了太多钱。只是有许多琐事需要关心，正适合杜文茵来打理。

        杜文茵也做得很来劲儿，定期亲自去看望那些人不说，还自掏腰包在院子附近买了块地，还买了些鸡仔、猪仔、羊仔之类的，教她们种地和养殖，用以改善生活。

        作为姬昭明的亲妈，杜文茵手里不差钱，她并没有变得大手大脚，对慈幼院她很是用心，投入不算多，经营得有声有色。

        雷启蛰这会儿要把豆蜡的生意交给慈幼院，算是多了一笔很大的进项，有杜文茵帮忙，这门生意必会越来越好。如此一来，慈幼院的营收趋于平衡，倒是可以在外地也办起新的慈幼院了。

        姬昭明对启蛰行了一礼：“那我就替我母亲和慈幼院的人谢过启蛰了，只是这么多人突然没了生计，总要想办法安置才好。”

        雷启蛰有些不好意思，卖姬昭明一个好儿，她其实是有事相求的：“她们心中其实有些想法，我听着也觉得很好，但凭我们自己恐怕难以做到，需得求小姐帮忙。”

        “我若能出得上力，你但说无妨。”

        “听说今年春耕时，拖拉机车队立下了大功，接下来车队还要扩招，因着工作太苦，还要全国各地跑，招人的事情不太顺利？”

        耕种这件事，看天吃饭不说，还是个争分夺秒的活儿，抢时间那几天，到了地方真的是日夜不停，天黑了打着灯，凭着经验也要干。

        工作辛苦不说，还需要对拖拉机的机械结构有了解，所以也需要做好保密工作，招人时有许多条保密协议要签。因着车队受官方的统筹调度，这些车手也算是居无定所，到处跑、不着家，这份苦头和对应的工钱比起来，工钱一点儿都不诱人。

        毕竟，现在肯学习肯吃苦的人，不愁找工作。而且因着交通不便，绝大部分人是不愿意离家太远的。万一在外面生个病，或者家里出点什么事儿，等过个半年才回来，什么都晚了。更不用提，想来当拖拉机车手，还得认识常用字了。

        拖拉机车队招人并不顺利，许多人过来详细了解了工作强度和待遇后，就不想来做事了。因为车手要跟着物理学院那些技术人才学习，所以启蛰听说了这件事。

        这群刚失去了制作“从良蜡”工作的女人们，都很想快些离开洛阳，好把自己和姬昭明的名声分割开来。启蛰回去把事情一说，她们中这半年养得身体健壮的，都很想报名去做车手。

        “给官家做事，去种地，那些小人总不会还嚼舌根子吧？”

        “大半辈子困在小房间里，要是能有机会到处看看风景，还挺好的？”

        “还好去年听了启蛰的话，咱们把常用字都给学了，不然这样的机会想都不敢想。”

        “可是咱们的身份，人家会要我们吗？如果去找小姐帮忙，岂不是又去麻烦她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心中又是渴望又是胆怯，期盼的眼神看向启蛰，都在等她拿主意。启蛰明白大家的顾虑，更明白众人的期待。

        启蛰能选择回来和大家商议，就是思考过了：“小姐从未嫌弃过我们，我们好好去求小姐，此事八成能成。小姐很喜欢咱们学本事，别忘了，之前你们识字的束脩和纸笔费用可都是小姐出的。”

        姬昭明虽然有钱、虽然喜欢帮人，但她做慈善也是要量力而行的。

        在众多帮助人的方式中，她最喜欢投资教育。扫盲、职业培训，然后帮人安排工作，待遇不能说顶好，但足够人日常生活。凡是在姬昭明的产业里做工的，都可以免费参加扫盲班，学成以后，就算想出去另找工作也很容易。

        要不是这些女人曾经的身份不好说，她们其实是很容易就能找到工作的，毕竟学习时数她们最刻苦了。

        对于这些努力的人，姬昭明能帮就帮，此时面对启蛰的请求，答应得十分痛快：“她们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呀，我等会儿就去和管事说说。不过我丑话要说在前头，这份工作很辛苦的，如果有人坚持不下来，管事可不会特殊照顾谁。”

        启蛰也保证得十分痛快：“再苦也苦不过从前的日子，小姐放心，别的不敢说，她们怕什么都不会怕吃苦。只要一个参加考核的机会，若是做不好，不用人说，她们自己走，绝不让小姐为难。”

        安排好了那些身体健壮体力好的，姬昭明又想到了剩下的那些人。很多□□身上都有伤病，这部分人总要吃药，是不适合天南地北闯荡的。

        想给这些人安排去处，也是个难题。

        思索片刻，姬昭明看到自己正在撰写的折子，其中写的内容是和圣人提起的女子军医一事，姬昭明有了主意。

        “我知道她们有些人身体不算好，她们可有愿意学医的？医术难学，学不深也没关系，可以先笼统学些医理，然后跟着老医师学些专科的应对处理。比如专精妇幼生产、外伤包扎，也是一份糊口的工作。”

        启蛰眼前一亮，想到她们的身份，又有些沮丧：“多谢小姐，我回去一定和她们好好商量。只是，她们的身份……只怕别人不愿找她们治病。”

        “现在市面上的大夫可没多少，普通人能及时找到大夫帮忙诊治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有的没的。又不是坑人钱财，只要能妙手回春，病人自当欢欢喜喜地谢谢大夫。”

        听姬昭明这样说，启蛰想起了当初许多姐妹求医问药的难处。

        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而且做那行的，时间久了总是容易沾些脏病，求医更是难上加难。碰到好心的大夫肯出诊还好，更多的人，就只能勉强撑着，用烙铁烫一下都算是处理了。除了“有幸”能从良被人赎身的，剩下的人里，能安安稳稳活到“退休”的都是幸运儿。

        如果剩下的姐妹里有人能学好妇科……许多姐妹就能及时得到医治了！

        想到此处，启蛰有些兴奋：“小姐，想学什么科都行吗？您可以帮忙找到厉害的大夫教我们？小姐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

        姬昭明不明白启蛰为何这样高兴，笑着逗她：“放心吧，这事儿我应了你们，只要你们想学，我就算是绑，也一定为你们绑来厉害的师父。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是最喜欢化学的，原来更想学医吗？”

        启蛰愣了一下，赶紧解释道：“我刚刚只是太高兴了，我还是更想学化学。我以后还要做出更多的好东西，像豆蜡一样，给小姐赚钱，报答小姐。”

        姬昭明忍不住拍了拍启蛰的肩膀，笑道：“我可不是图你帮我赚钱，看到你越来越有本事，我就很开心啦。你呀，不要想着为我做什么，你的命是自己努力挣出来的，你要为自己而活。”

        启蛰不多言，把小姐的好都记在了心里。她第无数次下定决心，一定要有很多很多的成就，一定要竭尽全力让小姐开心。

        这边答应了启蛰，下午姬昭明就派人去给拖拉机车队的管事递了请帖，打算晚上请人吃饭。管事接帖子时手都是抖的，心中有些忐忑，猜测着司空大人有什么想法，自己该如何应对。

        等管事坐在了泰安楼的包厢中，面对丰盛的菜肴，听到姬昭明拜托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恍惚。

        什么？司空大人请自己吃饭，要办的事情，竟然还是帮自己解决难题？自己最近正愁招不到人呢，司空大人竟然要送人才给自己？还全都是识字、能吃苦的？

        哦，都是女子。那有什么关系，这两年走南闯北，见到的农家好把式里，农妇多的是，他才不在乎来人是男是女呢。只要能干好活，那就是好把式。

        这顿饭，管事吃得十分高兴。等到酒足饭饱，管事拍着胸口表示，司空大人介绍的人只管来，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他一定好生照应。

        姬昭明又笑着敬了他一杯酒：“如此，我就替那些娘子们谢过方管事了。方管事果然豁达，不因别人的身份性别有成见，怪不得拖拉机车队今年能立下大功呢。等圣上的嘉奖公布下来，泰安楼定要为你准备好庆功酒席，方管事到时不要客气，尽管带着功臣们一起来庆祝。”

        请人办事，姬昭明当然不会差事儿。在泰安楼办一场庆功宴，酒席的费用可是不低。更重要的是，这份谢礼给足了管事面子，管事果然美滋滋地饮尽了杯中酒，痛快地应承了下来。

        等到第二天，面对来应聘的妇人们，管事说话都有些飘。等到跟人都签完了用工合同，方管事才彻底酒醒，反应了过来。

        司空的人情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好吃，但是不好拿啊。

        这些女人确实素质很好，但是，她们过去的身份却是个棘手的问题，这可是最近风言风语的源头！

        方管事有些怂，私下里又托人来求见姬昭明，想给人重新介绍些其他工作。

        这回姬昭明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方管事这是什么意思？她们都是符合用工要求的，聘用的流程也都合法合规，你这会儿突然不想要人了，可有能明言的理由？”

        方管事小心陪笑：“这个，小人本事不济，实在是有些为难，还请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通融一二吧。”

        姬昭明眼一瞪：“方管事的话，本官听不懂。既然是按流程办事，那这个结果就蛮好的，本官认为，方管事无需太在意流言蜚语，面对做工的人，还是一视同仁的好。”

        方管事不敢多言，他是绝不敢得罪姬昭明的。既然姬昭明不答应，他也不敢出尔反尔。只好把事情隐晦地往上面递，指望上司能拦上一拦。

        可是，车队是靠着理化学院出生的，姬昭明在这里说话很是好使。再往上盘点上司，姬昭明在圣人面前都争到了支持，还能有谁会站出来跟姬昭明过不去呢？反正就算出事儿了，锅也有方管事背，别人都是要给司空大人面子的。

        这事儿办得低调，两边都没有张扬，直到女人们参加完拖拉机车手的培训，都跟着车队散到各处干活时，京中那些引导舆论的小人，才反应过来。

        可是他们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

        一方面，拖拉机车队刚得了圣人的嘉奖，风头正盛。在百姓心里，能种出许多粮食，是天大的好事，至于新加车手曾经的身份，算不得什么大事。没有人傻到因为车手的过去拒绝好用的拖拉机。

        另一方面，圣人到底还是同意了姬昭明的谏言。废除奴隶制的各项事宜已经开始了讨论和实施，他们需要犯愁的事情很多，没有精力再揪着一群女人的过去不放了。毕竟，这盆脏水的威力有限，不能扰乱姬昭明，就没什么用了。

        他们甚至有些后悔。下力气搞了这么大一波舆论，最终却好像替姬昭明做了嫁衣。又是废除贱籍，又是招女兵、培训医护的，被姬昭明抓住机会，又添了许多功绩，自己这边却什么实惠都没捞到。

        不止于此，自家的奴隶数量还受了限制，这可不是件小事情，真不知道姬家怎么能容忍姬司空的作为的。

        对外，姬家是拧成了一股绳的。但是关起门来，姬家人其实并不支持姬昭明。可是架不住姬昭明一意孤行，还得了圣人的支持，姬家作为坚定的帝党，这会儿总不能拆台，只能把埋怨都吞进肚子里。

        姬昭明惹了事，惹得风雨欲来，然后她就把自己关进实验室里了。朝堂上的血雨腥风，是姬家首当其冲扛下来的。这是圣人和世家大族的博弈，姬家必要当那先锋军，面对这熟悉的情景，姬二爷心中只有苦笑。

        举国上下，富户士族们都在为贱籍改革的事情头痛，再没人有精力关注一群年老妇女的再就业问题。方管事担忧的情况一直没有出现，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他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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