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二公主的驸马

藜国送走了六公主，还送走了大批的粮食。

        今年春天的寒流对收成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幸好早几年就开始推提前育苗，所以整体的损失并不算大。那些没有提前育苗的人家，官府在统计好数量后，也安排好了补种措施。

        姬昭明当初上折子提议过，如果有农人受灾后无力再购买良种壮苗补种，可以由官府出面借贷，待秋收后一并归还本钱。得益于这几年国企赚钱，姬二爷难得大方一次，痛痛快快得批了钱。这笔钱着实帮了不少绝望的农户，也稳住了这一季的收成。

        用新粮换了常平仓里的旧粮，旧粮分出五成，都装进了六公主的嫁妆箱。

        两国和约中，约定要陪嫁的粮食没有这么多，但是六公主和圣人谈过后，圣人就召姬二爷来改了数量。这是六公主在草原上发展的本钱，风力工坊的寻址需要费些功夫，运行起来也要有人长久在此工作，有足够的粮食，她才好施展自己的想法。

        圣人的小女儿姻缘落定，二公主的婚事也不好再拖，各家适龄适婚的子弟被皇后看过一遍又一遍，人品家事都列出表单来选。

        然后，三长公主就邀请二公主去玩儿了。在三长公主的别院中，驸马还邀请了许多后生来游玩。虽然一边在前院一边在后院，但也就是一道门的事情，挡不住什么。

        这就是给二公主准备的相看大会。受邀的少年郎品学、才貌、家世都是极好的，接下来只看二公主和谁有眼缘。

        驸马的邀约所为何事，受邀之人都心知肚明。这几日的各项游乐活动，名为友好交流，实际上都是明争暗斗。

        少年们的衣裳配饰，都是精心搭配过的，衬他们的样貌，也各有特色。二公主一眼扫过去，就算没记住他们的相貌，也多少能记住一点衣饰上的亮点。

        不知道外面怎么传的，都说二公主爱骑射、偏爱武艺好的小将，今日竟然有人穿了一身轻甲来。好看是好看，但天气还没转凉，这一身又吸热又挡风，属实是有些找罪受。

        这些人里，劲装打扮的占了七成。知道的是文武掺半书生居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武将家的公子小聚呢。

        比诗文的时候，这些公子们都非常谨慎，不敢卖弄。在座的至少都完整拜读过弘文馆的经义解读，二公主的学识没人敢小觑，这会儿要是孔雀开屏不成倒翻车，可是没地方后悔去。

        皇后娘娘挑了好几年才选出来的备选女婿，文化水平都没得说。文无第一，有新科状元卜承英在，竟然也斗得难分秋色。好句频出，一听就知道都是提前押了题，做了许多准备的。

        二公主干脆出了几道简单的物理题，都是做受力分析的，才给他们分了个高下。

        今科的学子占了些便宜，去新泰安楼听过讲座的人都答上了，没做到这部分功课的人则遗憾不已。知道二公主跟小司空关系好，可是也不至于相亲的时候都要用小司空的课出题吧？

        郁闷的公子们在接下来的比试中都憋了口气，琴棋书画都沾着火药味。尤其是画艺比试，都不画花鸟鱼虫了，见过水车的画水车，见过弩车的画弩车，还有自行车、轮滑鞋……活像个产品展销会。

        而且不全是工笔画，有人已经懂了点儿透视的意思，用水墨画出了素描的感觉，甚至更加生动。

        这就要提到姬景昇了。姬昭明的画画水平一般，画得最好的就是各种图纸细节图。姬景昇没能把画艺传给侄女，却从侄女儿这儿受了不少透视、光影的启发，这两年技术又精进了许多，新作已经到了千金难求的程度。也算是自创一派，融合了素描的轻重阴影概念，姬景昇的画作偏向生动写实。

        有立体感的画作，在一片写意的画作中，独树一帜，也引得一些爱好丹青的人学习。这回就用上了。私下里钻研过姬景昇画作的人，看看自己的画作再看看别人的，面上的笑容都要多上几分。

        最后一日的射艺比拼，是竞争最激烈的环节。看得出人人都下过苦功，这一场比赛堪称精彩。那个穿了三日轻甲的少年，也展示出了与装扮匹配的实力——真，百步穿杨。

        这一幕有没有征服二公主，少年们不知道，但是危机感已经降临到了每个人的头上。姿势要帅，手要稳……

        二公主在外围用望远镜看得直乐，忍不住和一旁的三长公主说：“姑母看到了吗？就那个穿轻甲的右边的，白色袖口的那个人，他才射二十步靶，气势却像是射百步的一样。”

        三长公主慈爱得看着二公主：“虽说只是二十步靶，但每箭必中正中，也是十分难得的。书生本来就没有大量的时间锻炼，更何况他是新科状元，能有如此水准，定然是一直有好好练习的。”

        “新科状元？卜承英？”二公主刚才只顾着看人姿势，没仔细看脸，此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想到自己之前和闺蜜提过他，一时之间倒是有些脸红了：“二十步靶而已，有什么值得练习的。新科状元的君子六艺，也就那么回事嘛。”

        来别院的邀约，驸马是半个月前发出的。卜承英在家里苦练了半个月，才有了这个“而已”的成果。二公主就是看戏不嫌累，有旁边的人做对比，说的都会不腰疼的话。

        三长公主看着侄女染上红霞的脸，看破不说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单说射艺，确实是邱家小子最好，嘉和觉得呢？”

        二公主说话有些磕巴：“他确实很厉害，不过招驸马又不是招护卫，也不能说什么就最好了吧……”

        三长公主微笑着不说话了。

        后来，少年们被驸马客气得送出了门。二公主又留宿一夜后，第二日清早就收拾一番，准备打道回府了。

        才出别院的门，二公主的车队就被人拦住。

        “微臣冒犯，任凭二公主责罚。只是心中有话想要说与二公主知晓：微臣从前不擅骑射，但今后会勤加锻炼力求有所增益，终有一日亦能百步穿杨。您还喜欢什么，微臣也都愿意努力做好，只要能让您开心。自三年前闻听过二公主所做文章，微臣便真心仰慕公主了。今日情难自已，求公主治臣不敬之罪。”

        卜承英不知道在这儿等了多久，拦住了二公主的车架，走到侍卫会用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位置，言辞恳切地表明心迹。说完之后，也不敢多耽误二公主，膝行到路边，等待二公主的责罚。

        二公主还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小声骂了一句：“这是登徒子吧！”

        想了想，又吐槽了一句：“有点儿傻。”

        二公主不发话，别的人也不敢轻易动新科状元兼中书令独子，车队也不敢自作主张前行。

        还好二公主不打算把路堵上，自己缓了一会儿，就让车队继续走了。

        马车路过卜承英的时候，速度一点都没变，毫无留恋的态度大大打击了这个少年。

        等卜承英回到家，全家都围过来跟他打听后续，他乖乖行礼之后，抛下一句“承英有些累了，想先去休息，长辈们失陪。”就把自己关进书房里了。

        卜家人一看，这是少年失意呀。一波人在努力安慰他，另一波人，比如中书令大人，则是低调得去见了圣人好几次。主要是为了暗示自家孩子已经茶饭不思了，还说反正家里这是独苗苗，以后去哪儿、事业怎么发展，都由着年轻人规划……

        圣人想想皇后派人传给自己的消息，再听着中书令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好像是有些误会？

        “孩子们的事情，还是得看孩子的眼缘……”圣人劝了几句，没有多说什么。

        关于二公主的驸马人选，圣人终于公布了。卜承英以新科状元之身尚公主，出人预料，也在情理之中。

        卜承英和二公主都是大龄青年，定下来亲事后，圣人也不想再拖，当下就决定要让他们今年成婚。

        礼部为此想哭，卜家则喜气洋洋得。娶媳妇要准备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尚公主的准备也做了几年，这会儿是多番准备终于如愿，阖府上下丝毫不带慌张的。

        姬昭明来给二公主贺喜时，一直挤眉弄眼的：“原来是新科状元卜大人这个酸书生，成了抱得美人归的幸运儿……”

        “去去去。”二公主羞红了脸，果断转移话题：“大皇兄还没成婚，母后最近都有些着急了。昭明你是怎么想的，还要让我大皇兄等多久啊？”

        姬昭明整个人都僵住了：怎么会拐到这一茬上！

        “大皇子自有他的好姻缘，嘉和你不要乱说了。我是圣上的臣子，不是臣妇，这个玩笑不好开的。”姬昭明真是服了，她明明一直很坚定得拒绝，但皇家人的态度都是“是是是，看来你还没开窍，没事儿，再等等你吧”，这让人怎么挣扎嘛。

        二公主果然这么说：“昭明快些长大吧，等你懂了，咱们再说。”

        最怕别人不接招。姬昭明不想多提此事，干脆问起二公主婚事方面的安排：“婚期定得早，嫁衣可绣好了？若有什么我能出力的地方，都别和我客气。”

        “有的是人打理这些事情，你就还是同往常一样，有时间就来找我喝茶吃点心吧。”

        “好。正巧，我今日带了一勺新研制的点心，叫茶饼，咱们一起尝尝。”姬昭明看二公主有些紧张，没挑破，顺着她的意思陪她闲聊放松了。

        二公主的婚前恐惧症，有姬昭明陪着调解，驸马卜承英那边，却没人顾得上他紧不紧张。

        这一切还得从弘文馆馆主在酒桌上掏出小本子的事说起。卜承英当初不在被御前考察的学子之列，卜大人舍不得自家单传的独苗苗尚公主，所以他只是听好友说起过御前答对之事。好友的功课与他不相上下，听对方自信满满地夸耀时，卜承英心中还有些遗憾。

        这个遗憾的小名，是我上我也行。

        结果，上去的人一个都不行。

        卜承英一边安慰好友，一边也有了几分好奇，以及少年人的不服气。所以后来那些公子哥儿在酒桌隔壁旁听馆主点评时，卜承英也拜托好友把自己带上了。

        馆主读完小本子，卜承英除了心服口服，还对二公主多了些好奇。

        有时候，一个好奇心就是一段缘分。公主的事迹当然不是随便就能探知到的，了解不易，搜罗来的那点信息被他反复查看，在心中勾勒出一个鲜活的二公主。

        卜承英对二公主，是始于才华的。他努力读书考科举，也是想让二公主同样因才华而认识他。

        听说二公主救了被拐少女，还抓了人贩子，卜承英心中给她又添了一笔“智勇双全”。担心她的安危，后怕她离危险那样近，更赞赏她的智谋。成功救人是一，抓捕犯人是二，但最敬佩的还是后续收尾的处理：除了相关人员，外界连究竟救了几个少女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知道哪个女孩被掳走过了。

        这份细心周到的保全之策，他用了两日才想明白，可二公主是当日当时就下了决定。这样善良周全的二公主，他如何能不倾心？他去和父母坦白心事，求父亲帮自己上书求娶，磨了好些日子卜大人才松口。

        而后便遇上了突厥求亲之事。卜承英本打算把心思从此深埋封存的，谁知老天爷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不想再面对任何意外了，他要抓住所有能抓住的机会。

        卜承英觉得自己在别院中的表现不好，尤其是射艺比试时，他位在百步穿杨的邱小将身边，虽然面上强装镇定，心中却都是惊慌绝望。二公主当时看到的气势，是他倾尽所有只求老天眷顾的祈愿。

        别院门口前的拦截表白，是因为他太害怕了，才昏了头做出冲动的事情。卜承英本就是个很稳重的人，自十二岁起，至今为止只做过两件冲动的事情。别院门口是一次，新泰安楼讲座上是另一次。

        接了圣旨，确认自己成了二公主的驸马，卜承英晚上睡觉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姿势好。心事不好意思同人讲，亲朋好友也没人有时间来跟他谈心，卜承英在婚前的这些日子可谓是度日如年。

        后来，卜承英越想越觉得，自己能抱得美人归是因为别院门口的表白。于是，卜承英开始把从前没说出口的情谊、此时的忐忑都写成诗文，放进信封里，一封接一封地往二公主府上送。

        公主府的人当然不会拦驸马的信。二公主本来害羞，但磨不过姬昭明，到底是闺蜜俩猫在屋里一起偷偷看信。

        这颗暗恋的瓜，姬昭明吃得完完整整。

        “嘉和你之前说他是酸书生还真没错，酸，真酸。”

        “你再说就不给你看了！”

        “我错了，我不说了。唉……别……嘉和你别挠我痒！我笑都不行了？哈哈……别……不笑了，我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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