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凉白开的传言

二公主过完生日，很快就又到重阳节了。

        姬昭明前一晚自然是要回姬府的，每年难得能回家几次，当然也还是大包小包得往家里搬东西。

        宫中新出的点心、新式样的菊纹锦缎、宫中秘制的菊花酒，都是成车装着带回来的，足够姬家两府和杜家一起分。

        上层圈子里最近都在传，圣人可能属意让姬昭明做太子妃，不然干什么这样抬举姬家？大皇子都已经十九了，就算圣人还在壮年，不急着立太子，给大皇子议亲总是应该的吧？

        有不少人前前后后得建议过，也提了很多适合的女孩，都被圣人驳了回去。

        “此事不急，皇子们学识尚浅，现下还是专心念书做事的好。”

        圣人的态度坚决，大臣们也没办法，私下里默默达成了共识：姬家这个小孙女了不得，派出家里的夫人们去交好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主意，都先放弃吧。

        祝夫人的心里有些不甘心。

        之前她几次犹豫，对这个“儿媳”是又满意又挑剔，但现在发现夫人圈子里都默认姬昭明是皇家儿媳妇，那感觉，就像自己的儿媳妇被人抢了去。明明是自己早就看上的，凭什么就都默认定给皇家了？

        就算姬昭明跟二公主是手帕交，可是二公主的胞兄只有大皇子，大皇子今年都十九了，姬昭明才八岁，总不能让大皇子等她七年吧。如果是做侧妃，说破了就是妾，跟嫁到祝家做长孙媳妇比，真不好说哪个更好呢。

        被激起了好胜心的祝夫人，再不复之前的纠结，而是和小姑子祝氏联络频繁起来。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儿子未必就没有胜算。

        祝氏很喜欢姬昭明这个侄女，当然也乐意帮长嫂一把。跟婆婆、妯娌聊天时，也拐着弯儿地探过口风。

        公公那边的态度，是顺其自然，孙女若能让家里更进一步，当然好，不行也不强求。这几年，私下里来试探的人很少，仅几家至交来问，也都以孩子小为由拒绝了。

        妯娌杜氏的想法，就是没有想法。丈夫肯定不会害女儿，到时候她听夫君的。

        对此，祝氏都不由在心里羡慕杜文茵。这两年，祝氏已经开始主持姬府内宅的各项事宜了，当然，是在婆婆薛氏的监督下。

        杜文茵却什么都不管，就连慎独院的内账，现在也都是夏婆婆还有一勺、四喜她俩盯着，每个月都把账和日月居的并在一处，有人一起查算，送到姬昭明那儿检查。

        不论是农庄还是铺面，杜文茵都不用操一点心，只管听夏婆婆说又赚了多少金银就好。

        祝氏拉着杜文茵出去参加聚会，杜文茵一般都会答应。

        穿戴有三好、四喜参谋，不会特别奢华，却绝对很适合她。衣裳首饰到底花了多少钱，姬昭明那边有账，杜文茵无需操心。身边跟着皇后娘娘赐的宫女，虽然杜文茵现在没有三品诰命了，也总是被按照三品诰命夫人的品级安排，没人有异议。

        祝氏在外应酬，有时候还得沾她的光。

        九九重阳节回家，祝氏也沾了些光，杜文茵分了些宫中秘制的重阳酒给她，给她的归宁礼物增加了一些厚度。

        姬景昇在天福十五年秋时，低调地通过了乡试，转过年的春闱，他却遗憾落榜。今年春闱再考，才终于金榜题名。今年，姬景昇终于能以进士身份陪妻子归宁了。

        虽说姬景昇领的官职很小，和姬大爷一样，分在礼部做了个小官吏，但也能算是京官。在祝家这个“拿着族谱随便点，数上五个总能有一位朱紫”的权臣世家中，终于不用觉得愧对媳妇了。

        姬景昇的读书水平，是远远不如他拿手字画的水平的。如果还是往年那样考，他第一次就有可能过，因为那手正楷实在是漂亮，阅卷的考官看着，必然会心情舒畅的那种。

        可是天福十六年开始，乡试和会试就做了一点小改革——试卷糊名，重“抄”。

        简单来说，就是试卷上的名字都要糊上，还得派专人重新誊抄一遍。考官看的，是誊抄过的这份。为的是防止作弊，怕有人买通考官，通过笔迹等方式做暗号。

        等到评定完试卷，排号顺序后，才会打开糊名的部分，进行比对。内容不一的，要问责处罚，卷面有脏污的，也要视情况决定是否降等甚至除名。

        其中，誊抄这件事，为了让字体统一，实现在考官面前的相对公平，誊抄这件事儿，利用了活字印刷术。

        对于长期训练过的、熟记各字拼音笔画的人来说，照着试卷印一版，要比重新誊抄要快得多，还能杜绝笔迹区别造成的对考官判卷的影响。

        失去了字好看的优势，姬景昇就只能实打实的用功了。为了适应考场中的号舍环境，姬景昇还在家里做过五轮模拟，严格按照考场中的各种情况安排。

        姬景昇最初确实难受得不行，哪怕已经有过一次考场经验，还是在家中测试时晕了过去。吓了薛氏一大跳。

        等到五轮模拟做完，姬景昇从号舍里出来都不带皱眉头的：习惯了，多大点事儿，只要适应了那个压力，就都不算什么了。

        这样锻炼出来，姬景昇在号舍中就十分自在了。

        今年姬景昇考完，从考场离开时，步履从容、面色淡然，跟其他面有菜色的考生完全不同。有心的人家纷纷来打探秘诀，想知道姬景昇的气色为何这样好

        圣人听说后，干脆开放了贡院，每期都开放一定数量的号房，交些钱就可以来参加“模拟考”。期间各项流程都按照正式考试的标准来，让学子可以借此适应考试节奏。

        一开始只是一部分好奇的学子参加。后来，好些书院甚至会提前预订，包下贡院的场地，让自家学生们在这个环境下进行年中、年终考评。

        借此，倒是也收了一小笔租借费用，足够把贡院的屋舍重新翻新过。

        考试的这三天，最让人觉得难受的，不是吃不好、睡不香，而是上茅房不方便。尤其是倒霉分到茅房附近的，有个别称叫“臭号”，那个味道，即便时时点着熏香，也掩盖不住。

        重新装修过的号舍就能好上许多：茅房那边，设置了拉绳冲水的机关，只要拽动，就能有一股水把脏物冲进沼气池中。管道处有“s”型回弯，液封以阻隔臭气。配合熏香，茅房附近的空气清新了不少，抽到“臭号”，不至于再让考生寝食难安了。

        沼气池的建造也已经普及起来了。

        宫中考虑到沼气池易燃易爆的问题，只在偏僻宫殿建造了一些。不过上下水系统倒是都铺设齐备了。

        民间百姓家没那么小心，因为沼气池物美价廉，家家户户都建造了。既省了日日请人倒夜香的钱，还能得些燃料。定期开盖，把沉淀物清理出来，这可都是上好的肥料，挑去田里肥地正好。

        因此少了许多生意的夜香工、夜香妇，如今都是清理沼气池的熟手。主家付少许工钱即可。也可以免费清理，以部分肥料抵辛苦费。

        藜朝百姓这两年的日子真的是好过了不少。建沼气池的工程队，都得是在官府报备过的，对技术要求比较严格，就是怕建造得不合理而造成危险。

        因为家贫，一时无法支付沼气池建造费用也没关系。官府可以帮忙担保，先享受，然后分期付款就好。

        这条政令一出，百姓们当然纷纷响应。修好厕所，不只能让家里的环境变好，还能白得些燃料，就当花钱买柴火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本。

        官府还出面在一些街道上圈地，陆续盖起了“公共茅房”。除了沼气池，公共茅房当然还有蓄水池，存储雨水、雪水用。周围种着许多薄荷之类的植物，做清新空气之用。

        门口摆一套桌椅，放着一个存钱罐似的大箱子。进一次公共茅房，要交一文钱。不为收回成本，能维持日常运营就可以。毕竟蓄水池的水可能不够用，还是需要再买些水备着。

        看起来特别贫困的、年老的、小孩子等等，可以酌情免费。

        守在门口的都是些孤寡老人。这是个养老的活计，工钱很少，但管吃管住。算是个福利岗位。

        藜朝百姓的卫生习惯，也跟着有了些改变。

        茅房不再臭气熏天，不再蚊蝇环绕，进过茅房要用香皂洗手……

        家里只要养两头猪，并几只鸡鸭鹅之类的的家禽，就能一年都不愁燃料。所以百姓也开始逐渐流行起喝凉开水了。

        这是姬昭明暗搓搓起的头。她喝的清水，一定要凉白开，若是没有就宁可忍着。不知道是谁最先把这事儿传了出去，还添了很多艺术加工，最后就变成了：昭明县主是贪玩的小仙童下凡，所以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看，她喝水都这么与众不同，把水烧开是为“脱凡”，与凡间水不再相同了。昭明县主就是因为只喝这样的水，才没有变成普通的凡人……

        谣言总是越传越玄乎的，尤其是跟姬昭明有关，百姓们给姬昭明贴金是毫不吝啬，所以凉开水也传得越来越神。

        既然普通人家现在不缺燃料了，自然家家都开始喝起凉开水，尤其是家里有孩子的，都希望自家孩子也能因此变聪明。

        变聪明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凉开水相较于生水，确实更干净些。尤其是小孩子，肠胃弱，喝凉白开不容易闹肚子。百姓们发现自家孩子坚持喝凉白开后身体变好了，就更加坚定地认为凉白开不凡，再不许孩子们喝生水了。

        圣人还为此专门召了几位御医来询问凉白开的功效。御医们各种辩证，什么水火相克、火去水邪的，总之，也认同长期喝凉白开对健康更有益处。还专门提出了，温开水更合人体五行。

        圣人便让宫里以后也都把水煮沸过晾温再喝了。

        此事也被加进了“昭明县主的神仙水”传言中，成为百姓们深信不疑的铁证。

        姬昭明是今年重阳节、在杜家跟表兄们聊天时，听说这个传言的。关于她在天上到底是哪位神仙座下的童女，都已经传出三个版本了。水神、火神、药神，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二表兄还认真得问她到底哪个传言是对的，说是自己跟同学打了赌，他赌的是药神。因为表妹还做得出清凉油、紫玉膏这样的好药，定然是跟在药神身边学的。

        姬昭明真是不知道该回以什么表情。

        “我是你表妹，我就是个小孩子，现在还没把《左传》背全，会有我这么弱的仙童么？”

        柳含秓不赞同的摇头：“非也非也，在表妹这个年纪，我们四书都尚未学完，可见表妹的不凡。王侍郎那样的神童，都要十二岁才能熟背四书五经，表妹今年才八岁，再过一年就该都能背熟了。表妹你抄给我们的那些笔记，我们还得一起翻书慢慢看才懂，这怎么可能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呢？好表妹，你偷偷告诉我，为兄保证不会对外宣扬。”

        姬昭明一个字都不信：“你都拿我打赌了！我等会儿就告诉姨母去，说你们在外面编排我，还拿我的事情跟人打赌！”

        “别，表妹大人有大量，为兄不说了、不赌了，还请表妹饶过。”

        柳含秆也帮着弟弟求情：“昭明表妹别生气，含秓没有恶意的，回头我帮你看着他，定不许他再胡说了。”

        柳含秓斜觑一眼大哥，没有拆台。明明大哥也打赌了，这会儿倒只让他一个人得罪表妹。药神这个答案还是大哥说的呢，要不是大哥分析得头头是道，自己是想选火神的！火神多厉害啊。

        柳含秆瞪了一眼弟弟，决定转移话题：“表妹，难得有机会聊聊天，你之前给我们看的那张学科思维导图，我有些疑惑，可否请教一二？”

        同辈的小孩有卷王，真是家庭聚会都跟上自习课一样。

        姬昭明顺着大表哥递来的橄榄枝，和他们讨论起书本来。

        理越辩越明。虽然他们几个都是小孩子，文化积累却都深厚，议论起来，渐渐也得了趣味。等来人叫他们去吃饭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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