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这天晚上，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张雪依都没有回来。

        苏祈拽着枕头跑到褚游房间敲门，熟稔的爬上床，挑个位置钻进去。

        上次的单词册落在他房间没有拿走，这次刚好派上用场。

        苏祈不情不愿地被迫在睡前背了近二十个单词，困得不行，缩在被窝里睡得香甜。

        褚游不着痕迹地起身将单词册放回去，顺手拿出手机。

        刚才抽背单词的功夫，手机连着震动了几次。

        当时苏祈枕着他的手臂犯困，他也没有抽手去接电话。

        一点开，意料之内，是张雪依的三个来电。

        她没有打通电话，只能连着发了几条消息。

        “这个点就睡了？”

        “提前没有和你说是我的不对，你已经这么大了，下午怎么还小孩子似的发脾气？”

        “那些话下次别再让我听到了。”

        褚游真想将手机给丢了。

        他闭眼，压抑着眼底翻涌的情绪，最终还是没有发信息过去。

        凌晨三点，他翻来覆去，还是没睡着。

        很早之前，在他爸还没有去世的时候，张雪依也是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的。

        后来出了事，他的家就一夜翻了天，张雪依像变了个人，三天两头不着家，难得回来一次，看着褚游酷似父亲的脸，又大发脾气，摔碗筷摔枕头，发泄完又抱着褚游哭。

        邻居听见动静，骂她是个疯女人。

        一开始褚游还会哭，边哭边凑过去叫妈妈，后来渐渐麻木了，连一声妈妈都不愿意叫出口。

        再后来，母子之间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褚游现在还记得，褚父下葬的那天，是张雪依含着眼泪抓着他的手，说要他记住，自己永远只有这一个父亲，父亲多爱多爱他。

        到头来，却是她先握着其他男人的手，要他去管别人叫爸爸。

        更讽刺的是，那个男人的脸，和他记忆里的父亲有五分神似。

        褚游返回包厢，问林凯：“你知不知道她拿你当什么？”

        林凯风轻云淡地笑笑：“我是有几分像你的父亲。”

        “那你还和她在一起？她有病你也跟着有病？”

        张雪依冷着脸：“褚游，你说话客气一点。”

        “有什么好客气的？”

        褚游要气笑了：“你背着我偷偷摸摸谈不行么？非得带人凑到我面前膈应我，我还以为你们耳朵痒，专程受两句骂才舒坦。”

        临走前，他冷冷地扫视两个人紧扣的十指，将门摔得震天响。

        时隔大半个晚上，褚游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像咽了石块儿梗在喉咙这，不上不下，气的心脏疼。

        正想着，一只发热源滚进他的怀里，蓬松的头发肆意生长，苏祈柔软的脸蛋往他胸口钻，褚游怕吵醒他，僵着身体半天没动。

        隔了一会儿，他终于挑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手脚一起缠上来，不管不顾地继续睡。

        皎洁的一寸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白瓷透亮，精致的像摆在橱柜里展览的洋娃娃。

        褚游怔怔地看着他，抬起手，拨弄了一下他长的有些过分的睫毛。

        苏祈无知无觉，嘴唇被压得嘟起，沉沉地靠着褚游，树懒一样抱着他。

        褚游抬手抱着他的头，将人往自己身边拢了拢，闭上眼。

        依旧没有困意，但是内心已经平静下来了。

        第二天上午写题，苏祈低着头刚列了一个公式，感觉头顶一道炙热的光。

        苏祈一抬头，褚游垂着眼睫，伸出食指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苏祈：“……”

        他轻哼一声：“装模做样。”

        一直到写完作业，苏祈将练习册递给他，顺道抬脚跨坐在褚游腿上，和他面对面。

        褚游撇开脸，喉结动了一下：“起来。”

        苏祈不管：“就这么看。”

        褚游眼神深了一下，左手搭在他腰上，呼吸比刚才更重。

        苏祈动一下，马上就后悔了，起身想走。

        硌得慌。

        褚游抓住他，头抵着他的颈窝：“亲一下。”

        苏祈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褚游反手又握住他的手腕，热的发烫，苏祈没忍住缩一下。

        可能眼睛大睫毛长皮肤白的人都独得上帝宠爱，无论做什么都又纯又乖的。

        真漂亮。

        褚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褚游搂着他，好像要把他揉进骨血。

        四中寒假放的晚，回家没几天就到了除夕。

        今年年前就开始落雪子，气温骤降，到了除夕这天，外头飘扬着棉絮般的大学，小区物业大清早在楼下撒盐。

        今天褚游难得给苏祈放假，他一大早起来，揉着眼睛趴在阳台看雪。

        皎洁的落满枝头，昨天他晾完衣服忘记关窗，今早起来短裤都被冻成干了。

        他特别稀奇地送到褚游面前，献宝似的炫耀：“看我的尚方宝剑！”

        褚游两手使力一掰，冰雪簌簌往地下掉。

        他耸耸肩：“你的剑被我折了。”

        苏祈看看手里的掰扯成两半的裤子，又看看褚游好整以暇的表情，嘴往下一撇，要哭不哭的看着他。

        小可怜的样子，似乎褚游不来哄他，他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褚游好笑地将手搭上他的肩膀，重新带会洗衣房，指着辛苦浇了一整年，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盆栽：“帮我挑几盆。”

        苏祈注意力迅速被盆栽吸引：“挑了送人？我的有份吗？”

        “盆栽又不值钱，你的新年礼物是其他的。”

        “那你提前剧透一下，反正今天晚上守夜你也得给我。”

        褚游考虑半天：“钱买的。”

        苏祈：“……谢谢你啊，你不说，我还不知道。”

        张雪依对于春节的传统不太看重，一直在房间补觉。

        在城市的春节庆祝氛围也远不及农村，冰冷的大雪遮蔽了昨天的红鞭炮，整座城市仿佛陷入沉睡。

        苏祈就在这样的天气下，和褚游捧着两个盆栽，骑着自行车往返各个朋友家送礼物。

        李凡家隔得最近，李奶奶穿着喜庆的红色大袄，喜气洋洋地欢迎两个人进门，还没到过年，她先从兜里拿出两个红包塞进两个人的口袋。

        李凡才起床，边往嘴里送汤圆，边含糊不清：“别客气啊，我奶特地备的，眼巴巴等了你们几天。”

        苏祈之前准备的从一到百一连串吉利的祝福成语终于派上用场，李奶奶看他可爱，愣是要留着人下来吃晚饭。

        苏祈头一次碰见这么热情的人，睁圆了眼睛，无措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儿，缩在褚游背后求助地摇他手指。

        到了弥勒佛家，这种情况更甚。

        弥勒佛圆头圆脑圆身体的基因就是来自于父母，一家人笑起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和善，拉着两个人的手塞了不少零食。

        送完一圈礼物，隔得比较远的林一开几个用了同城跑腿，最后两个人累的出汗，就地坐在厚厚一层白雪上。

        苏祈被风吹的鼻尖红红，下巴和脸也发红，头发顺着方向在头顶飘扬，他专注地攥着雪握成球，藏着坏心思要出其不意地砸褚游，眼神狡黠，很蓬勃灵动的少年气，

        雪球刚成型，他假意咳了两下：“褚游，我给你看个宝贝。”

        褚游站在一米外，摆弄着手里的手机，满眼笑意：“什么？”

        苏祈从地上爬起来，连旋两圈蓄力，对准他迎面砸上去。

        “吃我一球！”

        球对着褚游的外套砸上去，杀伤力不大，他自己反而一个没站稳，脚下滑了几步，头朝下摔了个狗啃泥。

        褚游没马上拉他，走过去笑话：“好吃吗？”

        苏祈手脚摊成个大字，苦兮兮抬起头，呜呜假哭：“你笑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脚都摔伤了，赔钱！”

        褚游含笑道：“有你这么碰瓷儿的吗？”

        苏祈想恶狠狠瞪他一眼，突然感觉不对，两三下爬起来，跳着要抢他手机：“你是不是在偷拍我？”

        褚游坦坦荡荡：“我是在自拍。”

        “胡说八道！你肯定把我拍的可丑了。”

        “没有。”

        “真没有？给我看看。”

        “删掉了，手机冻坏了，打不开。”

        苏祈气的从脸红到耳朵，咬牙切齿地说出爸爸教的那句不礼貌的话：“kpaвыn！”

        褚游愣了一下，奇怪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苏祈就知道他怕了，得意洋洋又重复一遍。

        褚游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理所应当：“就是不礼貌的话，骂人很厉害的，类似你们的艹之类的。”

        褚游点点头，忍了忍，偏头笑了好久。

        苏祈板着脸：“你笑什么？”

        褚游笑的靠在他肩膀上，眼里含着星光，近的几乎要碰上他的耳朵。

        苏祈怪不好意思的，推开他的脸，认真道：“你别靠这么近，我有点害羞。”

        褚游难得开朗地笑起来，低头很重地亲了一下他的脸：“你真是可爱死了。”

        苏祈被他笑的更加不好意思，下意识摸了摸那块皮肤：“你被骂也开心啊？”

        褚游点点头：“那句话是谁教你的？”

        “我爸爸。”

        褚游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味深长：“难怪。”

        苏祈看着他莫名其妙开始笑，又莫名其妙收住笑，茫然空白的表情又呆又招亲。

        褚游眼神柔和了一些，好心地帮他拍干净身后的碎雪。

        苏祈被褚游逼着老老实实吃了一个多月的饭，脸侧积了些肉，硬是把清冷混血的一张脸给养的可爱起来，只是腰依旧没多少肉，穿着新买的羽绒服依旧大了不少，晚上睡觉的时候褚游捏着他腰际的软肉，总忧虑他是不是缺了营养。

        苏祈顺着这个姿势抬头，后脑勺抵着褚游的胸口。

        “干什么呢？”

        褚游抬手接住他，盖住他的大半张脸：“不许撒娇。”

        苏祈抬手把褚游的手挪开，眼里仿佛淌着星河：“没有撒娇。”

        他有些苦恼地皱眉：“我好像比之前，更喜欢你一点点了。”

        这还不是撒娇？

        褚游嗯了一声：“我也比昨天更喜欢你一点点。”

        苏祈眼睛亮晶晶，走路比之前更轻快。

        他背着手走了一会儿，突然侧头问：“你明年还养盆栽吗？”

        “嗯。”

        “你以后都要养盆栽，我每年都和你像现在这样送盆栽，好不好？”

        “哦，”褚游语气很怪的故意逗他：“这会儿不怕累了？”

        “我觉得这件事特别有仪式感，而且刚刚送礼物的时候，感觉自己今年交了很多朋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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