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苏祈手里捏着烟，课桌上投下一道阴影，林一开又追过来了。

        他跨坐在苏雨菲的课桌上，这次没卖关子了：“你之前惹过什么人没有？”

        苏祈一愣，脑海里迅速划过一大堆人的名字。

        他表情有些复杂：“怎么了？”

        林一开：“你没发现头一天大家对你挺积极，后面都没人理你？”

        苏祈还真没发现，第一天出于新鲜感和好奇热情一点很正常，一个新环境本来就不容易融入，但听林一开这么一提他才想起来，确实和他以前被孤立的状态很像。

        林一开说：“你之前在a市读书，跟湘寒隔了得有一个省吧？也不知道谁私底下些不太好听的闲话。”

        苏祈瞳孔颤了一下，手指死死扣着课桌：“什么闲话？”

        林一开看他的眼神有些同情：“说你是个变/态尾随男生，成绩不好天天鬼混，你家有暴/力倾向之类的，都是些胡编乱造的话，不太可信。”

        苏祈脸色发白，一直没吭声。

        当初他欢天喜地的以为转学就可以摆脱那些流言，结果这些无形的东西又尾随他来到了这里。

        他嘴唇抖了抖：“褚游知道吗？”

        “还不知道。”林一开说：“今天早上我在楼上听到了，就当还个顺水人情吧。”

        苏祈捏着手里的从林一开那儿抢来的烟发呆。

        受到欺负，可以用拳头把人打跑，但是遇到这种情况呢？拳头还有用吗？

        另一边，褚游埋着头，在李凡的掩护下翻看着对方传来的聊天纪录。

        看完，他抬头：“截图什么意思？”

        李凡说：“就是有人看不惯，想黑苏祈呗。”

        褚游不理解：“苏祈跟他无冤无仇，有必要？”

        李凡说：“这人的消息是从他表哥那儿得来的，他表哥和苏祈之前在一个班。”

        褚游思考了一下：“苏祈之前惹事儿了？”

        “这谁知道？”李凡朝苏祈的方向努了努嘴：“要不你去问问？感觉他不是这种人啊。”

        褚游把手机丢进桌洞，闭了闭眼：“再说吧，你去打听一下，他表哥是谁。”

        李凡沉默几秒，叹口气，嗯了一声。

        午睡之前，苏雨菲站在讲台上统计篮球赛的比赛人选。

        五个人上场，李凡，褚游，何旭，刘志，还差了一个人。

        因为还是下课时间，班上多的是人来回走动，就是迟迟没人回应。

        苏祈环顾一下四周，林一开在褚游的斜前桌，和苏祈就隔了李韩轩和一个过道，他丝毫没关注比赛的事情，笑眯眯看苏祈的卷毛。

        “苏祈。”

        苏祈闻声抬头，不知道是谁报了自己的名字。

        讲台上的苏雨菲也听见了，看他一眼。

        她直接下台，不是在商量，而是通知道：“那你当最后一个。”

        “啊？”

        苏祈婉拒道：“我不太会打篮球。”

        “不会可以练。”苏雨菲轻描淡写地将苏祈的名字添上去，语气不容置喙。

        苏祈抿抿唇：“不是练不练的问题，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直接加名字，不太好吧？”

        他刚说完，旁边一个男生不耐烦地抬起眼：“你刚转来，为班级做一点贡献都不愿意吗？”

        他这话堵得死，苏祈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就听见旁边林一开道：“我上吧。”

        他走过来，一边拿起苏祈边上的笔准备加名字，一边漫不经心的说：“为班级做贡献又不一定要报项目，也可以做后勤啊。”

        林一开似笑非笑：“扣这么大帽子干什么？也没见你平时做了多少贡献啊。”

        那人被下了脸面，翻了个白眼：“就你们事多。就几场比赛，忍忍不久过了？”

        闻风赶来的李凡哟了一声：“您事少，您上呗？”

        林一开正在写名字，和李凡对视一眼，又回头看那人，态度特别坦然：“我就是个事儿逼，以后也不打算改，你多担待。”

        李凡笑嘻嘻：“别介意啊，您脾气好，忍忍不就过了？”

        写完，林一开放下笔，转身直接走了，李凡冲苏祈眨个眼，也跟着走了。

        那人碰了铁板，面色冷着，不忿翻了个白眼。

        被人撑腰的感觉很奇怪，这是苏祈第一次被人阴阳怪气之后，选择回怼而不是忍气吞声。

        他心里那点不开心迅速消散，终于敢直视着那人，别瞪了就学着瞪回去，眼神比刚才更勇敢。

        苏雨菲拿着本子，没生气，竟然还勾了勾唇，笑了一下。

        褚游这几个人都护短，帮亲不帮理的。

        林一开脾气怪，平时最多帮着褚游李凡说说话，李凡看着脾气好，其实脾气也不小。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苏祈也开始融进他们之中，成为他们理所应当该帮的对象了。

        可是男生刚才针对的情绪太明显，加上上午林一开提醒他的话，苏祈开始后知后觉敏感想起来，大家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大课间，他去上厕所，旁边的男生会嗤笑一声，然后马上走远。下课的时候，他去找课代表问作业，课代表也特别冷淡，半搭不理，中午他去食堂吃饭，也总能听见旁边人嘻嘻哈哈说笑，有意无意拿手指着他。

        他郁闷的饭都没吃完，早早回教室。

        笔筒里，藏着他早上从林一开手上抢来的烟，笔直一条，还没有手指粗，里面塞满了烟草，还被他好玩地拔/出来两三根，视线在这上面定了一下。

        都说烟能消愁。

        苏祈五指合拢，将烟放在指尖磨来磨去，精巧的喉结轻微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午睡过后，教室里还算暖和。

        褚游戴着帽子，踹着暖手宝，闭着眼睛养神。

        苏祈蹲下来，从下往上借着缝隙去看他。

        褚游一睁眼：“干嘛？”

        苏祈吸吸鼻子，刚想说话，摸到口袋里圆形的东西，突然又改了口。

        “游哥，”他仰着头道：“想借打火机。”

        “没有。”褚游一闭眼。

        等了两秒，他骤然抬头：“你借什么？”

        苏祈觑他一眼，彻底不敢说了。

        褚游冷着脸：“借打火机干什么？”

        苏祈半天憋出一句：“打火。”

        “我问你打火干什么。”

        苏祈又不说话了，总不能说自己好奇想试试吧？那不是上门找死？又不好意思跟褚游告状，这事儿多少有些难堪。

        他思来想去，怏怏地起来，想走。

        结果一起身，喉咙一紧，一股力拖着他整个人踉跄几步。

        褚游扯住他围巾往后一跩，面无表情看着他。

        眼神比早上过江时擦过脸颊的风还凉。

        苏祈捂紧口袋，不敢看他，今天早上不听话竖起的头发现在也乖乖贴着额头。

        褚游一连问了三遍，苏祈支支吾吾，不敢说真话。

        他不爱干违背他人意愿的事，苏祈不想说，他就松手放人，索性冷着脸不再去管。

        那道冰冷的视线看得苏祈心里发凉。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上课铃突然响起来。

        一整节课，他上的心不在焉，时不时回头眼巴巴去看褚游。

        褚游盯着黑板，理都不带理的。

        林一开几次对上苏祈回头，冲他眨眼，又是那种说不出感觉的，让人脸热的笑。

        苏祈飞快地扭头，像躲什么似的。

        不知道哪里戳中林一开的笑穴，他趴在桌上笑的直不起身。

        游哥生起气来喜欢不理人。

        苏祈转着手里的烟，惆怅地得出结论。

        可是他为什么生气？因为自己借了打火机？

        一下课，苏祈又颠颠跑过去褚游座位前堵着。

        “让开。”

        褚游淡道，不太想管他。

        苏祈手足无措，还是乖乖退了一步。

        李凡见了，路过苏祈时小声说：“他现在心情不太好，你等他气消了再过来。”

        苏祈耷拉着脑袋，沮丧的点头。

        林一开顺手撸一把毛，笑着一起走了。

        一直到放学，褚游都没什么表情，苏祈远远看着，又不敢去惹他不痛快。

        林一开和张凯走之前特地路过苏祈边上，逗他：“接下来打算可怎么办啊小可怜？”

        苏祈笔尖一顿，被他逗了一天，这回总算长聪明了，也学着他弯着眼笑：“风水轮流转，明天可指不定是谁呢。”

        林一开帮他摆正被撞歪的书：“先想想回去怎么办吧。”

        他顿一下，视线掠过一头黑棕的头发，蓦然笑开：“小卷毛。”

        苏祈冷哼一声，埋头收拾东西。

        今天作业难度不高，但是题量相对较多，褚游耗费的时间比平时要多。

        他写完作业，朝斜前方向看过去，平时端端正正坐好的人不见了踪影。

        连带着书包也不见了。

        褚游本来消了大半的火蹭的一下又有上来的趋势。

        他在走廊扫了两眼，没见到人，直接电话打了过去。

        一接通，飕飕的风声从那天传过来，苏祈吸了吸快要堵塞的鼻子，不太确定：“游哥？”

        “嗯，”褚游望着窗户外被风吹得簌簌发抖的树叶：“你人呢？”

        “你在担心我吗？我在回去的路上。”

        “没有。”褚游的语气很生硬。

        那头苏祈笑了一下：“你别担心，我已经在十字路口了，再转个弯就到了。”

        褚游沉默几秒：“怎么自己走？”

        他刻意放轻了语气，即使如此，话筒中听起来仍然掺着几分冷意。

        苏祈神秘的说：“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你看到就别生我气了，行不行？”

        褚游握着手机，想说话，但是半天没发出一个音。

        苏祈不知道去了哪里，隐约能听见话筒里有服务员欢迎光临的招呼，他急急说：“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啊。我还有事，就先挂了，游哥拜拜。”

        褚游挂断电话，黑色的屏幕反着光，印出他舒展的眉目。

        路过街道时，褚游又遇到卖红薯的小摊，这次是个面生的男人。

        红薯皮被烤的发黑，底下燃着的木炭发红。红薯被一条白布盖着，个个手掌大，黄澄澄的，温暖清甜的热气飘过来，看着很香。

        褚游其实不太爱吃这个，看了一眼就骑过去了。

        等到快过江，心里又觉得落了什么东西。

        麻烦精。

        褚游烦死了，一边不耐烦，一边掉头快速地骑回去，找了一路，终于看到那个三轮车。

        褚游挑了半天，找了两个看起来比较甜的：“老板，这两个红薯。”

        车把上挂着冒热气的塑料袋，这回心里舒坦了。

        褚游一路骑得飞快。

        张雪依生意太忙，一年起码有一半时间在出差，另外一半时间住公司，所以褚游一开门看着亮起的灯，还怔了一下。

        苏祈逗完仓鼠，趿拉着那双大了两码的鞋出来，捂着他的围巾，瓮声瓮气：“游哥回来了。”

        褚游嗯了一声，将手里的红薯递过去。

        “给我的？”苏祈很惊喜。

        褚游靠着鞋柜换鞋，漫不经心：“碰上李韩轩他奶奶了。”

        “……哦。”苏祈语气低了一点，很快又恢复过来：“那下次再碰到，可以帮我买一些板栗吗？”

        李韩轩他奶奶卖板栗吗？

        褚游也记不清了，对上苏祈那双湛蓝的眼眸，犹豫一下，答应了。

        苏祈看着他关上门：“礼物放在茶几上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这么自信？

        褚游被他这话提起一点兴趣：“送的什么？”

        苏祈并不打算提前透露：“你得自己去看才会惊喜啊，这可是我特地找人打听的，绝对靠谱。”

        褚游被他说话的调调带跑，竟然真的对茶几上包装精美的礼物盒起了一点期待。

        苏祈包装的很严实，压根看不出什么，他的话又充分吊起了褚游的好奇，反倒有了种拆盲盒的未知刺激感。

        苏祈制止他想暴力拆开的行为，眼神软软的：“我包了好久的，你小心一点呗？”

        “……行吧。”

        褚游头一次拆个东西这么讲究，还特地跑到房间找剪刀。

        苏祈跑的急，出了一身汗，调头去收衣服，急急忙忙进了浴室，将门反手一锁。

        他靠着墙，满心期待着褚游收到礼物的反应。

        浴室的门被人在外面很重的敲了三下。

        听不出褚游是什么情绪，玻璃门的隔音效果太好了，苏祈只好停了花洒。

        浴室灯光明亮，浴霸暖融融照在身上，热水器发动的声音嗡嗡不绝，轻易盖住门外的动静。

        苏祈转身开门，透过一条小缝去看褚游：“你刚才说什么？”

        “……”

        褚游凝着冰渣的脸登时怔了。

        苏祈皮肤白，浴霸的暖光打在他身上，在缝隙处一晃而过，剔透如暖玉，玉润如白瓷，偏偏又生得浓墨重彩，红唇蓝眼深色眉睫，锋利而深刻，活色而生香。

        褚游偏过脸，赶在苏祈之前啪的一声将门合上，去阳台浇花。

        苏祈背靠着门，闷笑几声，对上洗手台那面镜子，心情颇好的借着漫上镜面的蒙蒙雾气比了个小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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