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投罗网

让姜海晏始料未及的是，那一队巡逻兵抬着他走到大门处，便又停了下来。

大门口的两处眺望楼，除去上边各有一人站岗，下边竟还有两名哨岗，正分立在两处眺望楼下的小空间里。

见一队巡逻兵在大门口停下，楼下二人便都围了过来。

姜海晏听得他们讲话，虽是一句不懂，但可想而知，他们必定是在讲述如何发现姜海晏，以及先将姜海晏带入镇子里的打算。

那两哨岗都过来瞧了瞧姜海晏的面容，只是姜海晏事先早已涂了一层泥土，两哨岗都辨识不出姜海晏的本来面目。

随后又是一阵对话，但他们商议许久，竟仍未做出决定。

巡逻兵自有巡逻的事物，不能长时间耽搁，其头目似也有些着急了，语气不断加重。哨岗亦是职责所在，义正辞严，一时间剑拔弩张，双方隐隐已有冲突之意。

忽听一巡逻兵讲了两句，双方又平静下来，商量许久，最终达成了一致。

姜海晏仍是没有听懂，倒经过他们的处理后，明白了他们的决策——抬着他的两名巡逻兵将他放到了眺望楼下边。

巡逻兵头目又叮嘱两声，继续带着手下人巡逻去了。

两名哨岗相互间又说了几声，一人转身，往镇子里走去。

姜海晏打算起身，出其不意将剩下这名哨兵制服，但他眯眼瞧见对面眺望楼上的蒙古兵时不时会往他这边望来。他若此时动手，势必会被发现，只得继续装昏。

不一会，那离去的哨岗带来三人。

那三人凑上来，又是一番细心的检查，随后在姜海晏腰上摸到了一柄小刀，拔下来一看，正是蒙古人用来割肉吃的短刀。

为首之人嘀咕两声，将短刀插回去，吩咐另外两人动手，将姜海晏抬走。

想必方才巡逻兵对自己人情深意重、要将姜海晏送入镇子里，哨岗又是职责所在，这才差点动起手来。经过折中，便是先将姜海晏留在门口，待禀告了上级，再决定是否将这人带入镇内。

眼下姜海晏算是蒙混过去了。

在那为首者的带领下，二人将姜海晏抬到临近大门的一间屋子。安放好姜海晏后，三人之间又是一阵对话，那为首者与另一人便出门去了。

姜海晏不知他们去做什么，眼看周边再无其他人，他忽然跃起，将留下来的那名蒙古兵吓了一大跳。不待对方叫出声来，姜海晏已将那短刀抵在他咽喉上：“敢出声就死！”

冷冷一句话，听不懂也能通过他的动作理解。

那蒙古兵瑟瑟发抖，点了点头。

姜海晏问道：“会说汉话吗？”

蒙古兵惶恐道：“一点点……”

姜海晏见他如此配合，更是会说汉话，心中松了口气，问道：“你们看守的人，被关在哪里？”

“这……”蒙古兵有些为难。

姜海晏沉声道：“说出来，留你一命！”

如此威胁，这蒙古兵终是开口了：“在帐篷里……”

姜海晏想起镇子中心的七个蒙古包。他原以为会是一个等他跳的陷阱，没想到那李学鹏口中的公子，竟真的将陆河清关在那里？

“此话当真？”

“做不得假。”

姜海晏见他神情恐惧，料定不敢撒谎，便又问道：“那里一共有七顶帐篷，关在哪一个里边？”

“七个里边都有……”

姜海晏一怔，暗想：“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必定得一个个去找，如此自然会浪费很多时间。而他们，便可以借机组织兵卒，对我进行围捕了。”

他冷哼一声，想再询问一些关于暗哨的事情，忽听得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重叠，声响不小，理该来了不少人。

姜海晏大吃一惊，但毕竟那群蒙古兵尚未冲进来，姜海晏不敢贸然行动，低声喝问被他挟持的蒙古兵：“刚刚离开的那两人是不是去叫人了？”

“是！”这蒙古兵胆子竟然稍稍大了些：“公子吩咐，这三日内不会有任何同胞进来，若有外人来，不论是谁、不论用什么方式进来，都是敌人！”

原来，姜海晏虽然趴倒在巡逻兵巡逻的路上，但稍加思索便知道他绝不会是前一队巡逻兵留下来的——一队巡逻兵十五人，素来纲纪严明，绝对不会单独留下一个昏迷的队友。而且姜海晏满身泥土，若非假扮，必然经过一场恶斗。既然是一场十五个人参与的恶斗，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何况趴在地上的只有一人，周边更无其他巡逻兵的踪迹。如此一来，姜海晏便绝非前一队巡逻兵留下的人。

既然姜海晏不是巡逻兵，他来历成谜，自然算是外人。

若有外人来，不论是谁、不论用什么方式进来，都是敌人！

倒是那队巡逻的蒙古兵粗狂单纯，未有细想此中种种，故而将他当作遇袭的同胞，意图带入镇子里救治。

然而门口的哨兵备受叮嘱，多了一层戒心，于是选择先禀告上去。一名百夫长决议，将计就计，先将姜海晏带入到镇子里、以免姜海晏距离大门太近，强行逃走；待将姜海晏安置好，再安排人瓮中捉鳖。

他原是要事先在这处房屋外安排人手的，只因担心将姜海晏留在大门口太久，可能会出现变故，故此先将姜海晏送入屋子里，再调派人手，将整间屋子团团围住。

姜海晏用短刀威胁着屋内的蒙古兵，走到窗前，推开一看，只见屋外果然已被重重包围，甚至还有不少弓箭手夹在其中。

他冷冷问道：“他们也不管你的死活吗？”

不料先前还一副贪生怕死模样的蒙古兵，忽已变得大义凛然起来：“蒙古勇士，怎么可能怕死呢？”

此前在姜海晏面前惶恐，竟都是他装出来，不过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姜海晏大吃一惊：“我问你的那些问题，你为何回答我？”

“第一，我赌你没有本事从这里逃走，所以你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其二，公子早有规定，有些事情，你知道了，或许会更好玩。”

姜海晏阴沉着一张脸，再要挟着那蒙古兵往后门走去。

只是既然蒙古兵已有防备，后门自然是已经给他锁死。

姜海晏没得奈何，忽听得屋外有人用汉话喊道：“姜少侠，我家少爷宽宏大量，只消得你发誓向我大元尽忠，你那位朋友，也还可以送还给你。”

姜海晏一声冷笑，忽然出刀，将手里唯一可作人质的蒙古兵割了喉。

——对方既然留他下来，想必是已经做好各种预料，即便姜海晏用他作人质，外边的蒙古人也不会受到胁迫。

何况，这蒙古兵竟然还诓骗了姜海晏，姜海晏怒上心头，岂能容忍？

将这蒙古兵一杀，也便意味着他放弃了那位公子的条件。

随即，他一脚往后门踹去，当即将那扇门踹飞。

几支羽箭登时从门口飞了进来。

姜海晏早有防备，将门踹飞后便躲在墙后，待一轮羽箭射空，他忽然扑出。

小镇子不大，房舍良多，是以外边并无多大空间。

姜海晏速度破快，还未等搭上箭的弓箭手拉弓，他已冲到跟前，短刀一出，瞬间割破一人的咽喉，同时身子一矮，对准一名举刀劈下的蒙古兵刺去，将短刀送进了对方的肚子里。

原本是假装蒙古人要潜入七里镇的，那柄剑不似蒙古人的武器，带来反倒容易露馅，故此姜海晏并未带剑。眼下短刀又极不趁手，他当即将这名被他刺中小腹的蒙古兵往前一顶，顺手摘下了对方的刀刃。

虽是一柄新月一般的圆弧砍刀，至少比短刀要好使些许。

他已在瞬间冲入人群，弓箭手们投鼠忌器，登时失去了作用。但屋前的蒙古兵听到动静后，已迅速包抄过来。

姜海晏连杀三人，眼看对方人多势众，又是堵在了通向大门的路，只得西向突围。

这些蒙古兵都是好手，纵然单个远非姜海晏敌手，一拥而上，倒也能给姜海晏造成巨大的麻烦。

姜海晏身上登时被划出好几道血痕，但以此为代价，他也算是从包围里厮杀出来。

他没跑多远，便遇到了那堵木墙。若是一鼓作气，他倒是可以借助一旁的土墩跃上木墙，只是如此一来，后背门户大开，全然无法防备弓箭手了。

姜海晏迫不得已，只得顺着木墙往北跑。

眼见身后的蒙古兵如影随形，他灵机一动，忽往一旁的巷子里跑去。房屋错落，所谓的巷子，其实并无规则，是以，姜海晏正好左拐右拐，借此来摆脱大多少的追兵。

不过让他没有料到的是，那些房舍里的暗哨，吹出一声声口哨，完全将姜海晏的行踪透露出去。

姜海晏此时又不可冲入屋内解决暗哨，何况暗哨似乎无处不在，他只得咽下心中恶气。

却在这时，他忽瞥见有一段木墙竟然矮了一截，似一个缺口。

如此，他便可不必借助土墩跳跃了。

他当即朝着那处缺口疾奔。

身后不断有羽箭射来，姜海晏成“之”字形左右奔走，倒是很好避开这些箭。

奔到木墙下，他借助此前的奔跑，纵身一跃，又在竖直的木墙上踢了一脚，伸手攀住了那处缺口。

便在这时，他听得身后破空声响起，自是一支羽箭射来。

而这支羽箭的速度极快，声音更是清脆，俨然与一般的士卒射出来的箭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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