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许嘉弋

片刻后，江晚南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走上前，摸了摸许嘉嘉的头，耐着性子温声说：“好了，多大的姑娘了还哭鼻子。刚才是姐姐不好，姐姐向你道歉好不好？但是，嘉嘉要听话，一定要好好读书，知道吗？”

        许嘉嘉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前两天偷偷去找过你，我看到你的老板对你很凶，他骂你了。”

        江晚南的手顿了顿，也想不起她说的是哪天发生的事情，笑着问她：“去找我了怎么都不露面就跑了，你这样姐姐会伤心的，知道吗？”

        “晚南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嘉嘉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知道吗？许妈妈知道了会不开心的。这次姐姐不告诉许妈妈，但你答应姐姐，不可以有下次，好吗？”

        许嘉嘉泪眼婆娑地问：“晚南姐，我是不是给你带来了许多麻烦？”

        江晚南呼吸一窒，摇了摇头，安慰道：“怎么会呢？你好好学习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其他的你都不用担心，姐姐都会处理好的。”她说的我们，许嘉嘉知道指的都有谁。想起自家哥哥，许嘉嘉心里的愧疚感更深了，她这次好像真的好心做错了事。

        她这时才注意到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顾未，他看姐姐的眼神就像那时候哥哥看姐姐的眼神是一样的。她已经高三了，似乎也能明白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后，问：“晚南姐，这个人是？”

        江晚南看了一眼顾未，不太自然地说：“这个也是姐姐的老板。”

        许嘉嘉在听到老板两个字后，什么也没再说。转头看向江晚南，一脸歉疚地说：“晚南姐，我其实不是想给你添麻烦的，我只是想帮你多赚点钱，我……”

        江晚南眼里含着泪，红着眼眶，笑着说：“小傻瓜，等你以后大学毕业了再想赚钱的事，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你放心，姐姐有钱。”

        “真的吗？”

        “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两人的对话，悉数落尽了顾未的耳中。在他的记忆里，江晚南确实不是一个缺钱的女孩子，可现在听这小鬼的话，似乎她现在在经济上还挺捉襟见肘的。缺钱的滋味是什么样的，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了。他不知道江晚南辍学后的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看她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似的，沉得喘不过气来。

        两人彼此达成共识后，许嘉嘉乖乖跟着江晚南回了学校，顾未留下来和这边老板交代了一下情况。到了学校，许嘉嘉跟着陈老师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到江晚南身边小声说：“晚南姐，其实，我还是喜欢你蓄起长发的样子。我也慢慢接受了哥哥离开的事实，现在有你这个姐姐陪着我，我也很开心，谢谢你！”说完后，她便快步跑到陈老师身边，跟着她一路走了。

        许嘉嘉的话像一阵温暖的春风拂过江晚南的心头，她的心一瞬间再次感受到了些许的暖意。回去的路上，江晚南给许妈妈打了一通电话。她也怕许妈妈过度担心，所以便避重就轻地说了几句。并告诉许妈妈，等到放寒假的时候，她会把嘉嘉接到身边，找老师好好给她补习一下，争取明年能让她考个不错的大学。

        走了将近二十多分钟，整个车上气氛沉闷的厉害，鹿晓晓是一点也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她侧了侧头，靠近江晚南，问：“你今天怎么说自己是这小鬼的哥哥？你干嘛不直接找她哥来呢？”

        江晚南的语气说不上失落，但却寂寥的惹人垂怜：“他应该也很想来的。”

        “那就让他来啊！”

        似乎隔了很久后，江晚南才悠悠开口，那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蛊惑，揪着人的气焰，“她哥不在了。”

        许是受江晚南的阴郁影响，鹿晓晓的声音也染上了一层悲凉，“所以，你一直都在扮演她死去的哥哥？”

        江晚南没说话，刚拿出一根烟想要抽，又看了看前面开着车的顾未，很快就又收了起来，兀自看向窗外。

        那是很久以前了吧，久到连回忆都染上了一层暗暗的灰色。

        她永远都忘不掉那天，雨下的很大，大到淹没了她所有的求救声，大到她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许嘉弋倒在血泊里，笑着对她说：“晚晚，你别怕，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那是她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枯萎凋谢，看着他渐渐地垂下头颅，她没有一点办法。

        再后来，许妈妈和许嘉嘉风尘仆仆的赶来，一个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一个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用稚嫩的声音问她：“我哥真的死了吗？晚南姐，嘉嘉真的没有哥哥了吗？”她不知道怎么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撒谎，只能摸着她的头，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她对许嘉嘉说：“嘉嘉别哭，以后姐姐就是你的哥哥，姐姐做你的哥哥好不好？”

        小女孩红着眼眶哭喊着说：“你不是我哥哥，你有长头发，你是女孩子，你怎么做我的哥哥？”

        她的心揪成一团，一只叫作亏欠的恶魔将她拖拽进地狱，然后，万劫不复。

        顾未一边开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看着被忧伤团团围住的江晚南。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仅是看着就令人觉得窒息。他下巴绷得紧紧的，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不自觉地使出了全力，心里像是破了一个窟窿，疼得厉害。他很想去抱抱她，很想……

        “今晚下班早，去见见你？”何静妮的微信打断了江晚南的沉思。

        “好的！”回复了何静妮后，江晚南看了看前面的顾未，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等哪天有空的时候，我请你们吃饭。”江晚南说道。

        鹿晓晓看江晚南脸色缓和了很多，便拉着她的手说：“客气什么，你还当我是朋友不？”

        “我可不敢！”说着，江晚南比画了一个勒脖子的手势。

        鹿晓晓想到阿勒那没脑子的样子，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地瘫在后座上，一点坐相也没有了。

        “哎！你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我就来气！”话毕，立马将矛头对准了顾未。

        “对了，顾大哥，你今天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啊？你怎么对我们晚晚的事那么上心？”

        江晚南听了这话连忙拍了拍鹿晓晓，示意她别乱说。

        鹿晓晓一点也不理会，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本来就是啊！我又没有瞎说，我跟他借车的时候就随口说了句是送你，他听了直接连人带车跟着我走了，来的时候还在车上办公呢，你又不是没看到。他可从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江晚南也确实觉得，再次重逢，顾未好像很喜欢掺和自己的事，这要是搁在以前，他遇到她，估计四条腿都不够跑。她倒是也想听听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未看着后视镜里那两人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心里掂量了一阵，刚要开口，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如释重负地接起了电话。

        鹿晓晓骂骂咧咧道：“谁啊!这么不会选时间！”

        魏凉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顾老板啊！我家姑娘这两天要来趟江城，虽然呢，我不是很想见到你，但是想到你那不纯洁的心思，我还是勉为其难地也见见你。”

        顾未嘴角弯起一抹弧度，笑着说：“你要实在为难，也可以不来，让……”他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瞥到了后座江晚南那小鹿一样盯着他看的眼睛，立马收了口，只简单说了句：“那到了联系。”对方还准备唠会家常，已经被他无情挂断了。

        一来二去，他们也很快到了酒吧。

        江晚南一下车就和鹿晓晓去了后台，似乎多一秒都不想和自己呆在一起。顾未心里像有许多细小的针在扎，密密麻麻的难受。

        到了晚上，江晚南还是很专业地正常演出，顾未找了一个不是很起眼的角落坐着，这个位置，江晚南看不到自己，但是他却能将江晚南看得一清二楚。她唱歌的时候很投入，也很深情。这样的她，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他认识的江晚南热情又大胆。

        她悠扬缱绻的歌声传来，顾未想起了五年前他俩最后一次不太愉快的见面。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去图书馆，江晚南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

        年少的倔强和高傲被她的一个不小心彻底撕得粉碎，他心里有点怨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便扯着嗓子喊:“江晚南！”她疾步跑到自己面前，一脸歉疚地说：“顾未学长，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我……”

        不等她说完，顾未便将全部的怒气撒了出来：“我不想听你这些无聊的解释，你能不能放过我？就当行行好，不要再缠着我了，我对你真的不感兴趣！”

        那一刻，他看到了少女受伤的神色以及眼中隐藏的委屈，但是他还没有停止，继续用狠厉的声音说：“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离我远远的！我会很感激你的！”

        江晚南小鹿一样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双手紧紧抓着身上的裙子，认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知道了。”

        看着她边擦眼泪边跑远的身影，他当时就后悔了。但那一天的他是真的以为他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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