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内向

教室里，有几个男同学围坐在一起吹牛口嗨，讲话声音大，时不时拍桌子挪椅子闹出的动静更大，弄得班上其他人都没办法午休。

        小幸把座位上翻拉式的抽屉盖掀起来，躲在属于自己的小角落轻轻啜泣，但是即便哭的时候，她也不敢弄出大的声音，怕引来别的同学怜悯的目光和更大的嘲笑，只能一边抽搭，一边抹眼泪。

        说起来，小幸又有什么错呢，就因为初一班上其他13、4岁的女同学脸上都是光光嫩嫩，白白净净的，只有小幸因为身体激素代谢的原因，脸上长了不少小痘痘，严重影响了小姑娘的容貌。

        而恰恰这个年纪的男孩，很多都还没有情商的概念，说出来的话，又难听，又伤人，还有的人，轻松玩笑的语气里藏着小小的恶，就是要惹人哭，你越在意越难受，他说地就越起劲儿。

        “你看刘小幸，初一就长痘痘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哦，我看到一般只有高中以上的才偶尔会长。”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肯定是家里穷，不注意卫生，所以脸上才会长东西。”

        “说实话，看那样子真丑。”

        “就是就是，她自己难道都不照镜子的吗？”

        龙平，陈乐，和郭傅都是学校初一年级小霸王团体的，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听着像是简单的玩笑，但午休的时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这么说，就够小幸难堪的了。

        旁边还有一个沉默着微笑的刘仲霖，时不时往小幸这边瞟一眼，虽然没有出言奚落，但也没讲什么制止的话，任另外三人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隔了两个桌位的小幸，就这样听着他们从自己谈到班上其他女孩，又说到整个年级的女同学谁漂亮，谁成绩好，小幸就这样默默地被迫听了整个午休时间。

        直到下午上课，英语老师进班，几人才慢悠悠的踱回自己的座位，结束这场语言霸凌。

        这样的“玩笑”几乎每天都会在六中初一年级上演，有时是嘲笑这个同学胖那个同学瘦，有时是谩骂这个同学成绩差，那个同学蠢，而说小幸“丑”却是独一份。

        小幸的小痘痘长在眼睛下面，鼻翼两边，红红的，小个小个的，旧的消退以后新的又会长出来，总不见好。

        为此小幸自己也尝试了很多方法，但是由于家里人不放在心上，没有懂事的大人指引，所以就一直拖了下来。90年代末期的芙城，报纸电话都少，更别说一个刚上初一的小姑娘怎么获取皮肤保养的信息了。

        就这样，一次次的嘲笑结束后，因为小幸的沉默忍受，四人小霸王团体仿佛找到了新的乐子，抓住一切机会就要奚落她。

        课间，小幸从他们身边经过，冷不丁地就会获得龙平或者陈乐满带恶意的“丑八怪”三个字简评。刘仲霖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小幸看来，只要在他们中间，即使没说话，也是助纣为虐了。

        久而久之，13岁瘦瘦小小的小幸只得绕着他们走，课间，他们如果在教室，小幸就跑到操场花坛后面看书；他们如果在操场玩，小幸就躲在教室尽量不出去，水也少喝，厕所也少上，尽量避免一切可能碰上的机会，以免莫名其妙的被骂一顿。

        放学后，小幸要么第一个冲出教室，要么就等小霸王们走了之后才出教室，差不多预估着所有人都出了校门之后才回家。

        小幸本来就内向，也不太会说话，小学时就很少有朋友，上初中后因为经常被龙平陈乐他们骂，班上其他人对她也是敬而远之。

        小幸长期处于压抑的环境中，又经常因为别人的话语否定自己，缺少家人的关爱，小幸上了初中以后越来越沉默内向，连带着身体发育不良，越来越瘦弱。

        不知道多少次无缘无故被骂之后，小幸实在受不了了，终于鼓起勇气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老师。

        小幸边哭边委屈地向班主任吴老师诉说了十几分钟以后，原以为班主任会为自己主持公道，不说批评教育他们，至少会安慰自己几句吧，没想到的是，班主任吴老师却轻飘飘地笑着说：“陈乐他们那几个啊，哎呀他们肯定只是开玩笑啦，几个男孩子凑在一起难免嘴上讨嫌，他们肯定是没有恶意的。这样，刘小幸你先回去上课吧，这事啊别太往心里去，回头我了解一下情况，说一说他们，让他们注意点啊。”

        就这样半推半哄的，小幸就被吴老师“请”出了办公室。

        出办公室很久以后，小幸才反应过来，吴老师并不会真的为她做什么，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看着深秋里的校园，小幸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这潇潇落叶一样，褪色了枯萎了，没有一点盼头。

        一个学期就过去了，小霸王们的语言霸凌依然没有收敛，常常碰到了就会被骂一句“丑八怪”，“不讲卫生”，“丑女”等。

        向老师求助无果，小幸只能忍耐，尤其看到有一次郭傅指使班上最瘦最矮的男生程森去买零食，因为买得不合他心意，对着程森的肚子就是一脚，踢过之后还不解气，又在他背上胳膊上用力拍了好几下，打完后还让他重新去买，钱也不给，因为买错了，程森得用自己的零用钱来赔。

        看到同学的遭遇，小幸稍微萌生出的反抗的心思又偃旗息鼓了。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点怕挨打，虽然自己是女生，但那些小霸王们会不会对女孩子动手，谁又能保证呢？

        忍一忍吧，小幸想，只要三年后初中毕业了就好了。

        这一忍就是一年，不止是小幸，学校很多同学也受过他们中某些人的欺负，像小幸这种动则被辱骂还算轻的，随着霸王们对学校和周边环境的熟悉，小范围的欺凌已经升级成寻衅滋事，打架斗殴。

        因为刘仲霖、陈乐几个人家境都还不错，犯点小错大不了赔钱了事，只要没闹出大问题，学校为了自己的声誉，很多事情都选择低调处理，平常的小口角争执，学校老师也管不了那么多，更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办法改变别人，小幸只能通过压缩自己的存在感来保护自己。

        初二上学期第一天上课的课间操，小幸为了避开陈乐他们，一个人躲在学校厕所背单词，听到同年级的两个女生在谈论刘仲霖的八卦，小幸开始还觉得他们吵，但听到她们说的是恋爱的事情时，小幸也不自觉认真听起来。

        “暑假的时候刘仲霖和我们年级7班的班花谈起了恋爱。”姑娘说起来的时候口气里满是得意。

        “真的假的啊，刘仲霖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听说好多女孩都喜欢他，这么早就名草有主了，真是可惜”，另一女孩惋惜道。

        “真的，我也是听他们班的童悦说的，她哥哥和刘仲霖那些人走得还挺近。暑假的时候刘仲霖几个去吃宵夜，正好碰到7班班花也在那买东西，被附近的小混混调戏，刘仲霖看到是同一个学校的人，就过去和那些小混混交涉，结果那边也是硬茬，好歹不听，口里还不干不净的，两边都是半大的热血少年，脾气都冲，没讲几句就要抄家伙了。

        刘仲霖他们这边人多，还没真打起来呢，小混混们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就一边骂一边跑了，让刘仲霖着着实实上演成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据说7班班花家就住在夜宵一条街那边，后面两人又遇到过两次，一来二去，7班班花和他们就熟了，不但一起吃宵夜，玩游戏，有时候还会约着出去吃饭，吃完又送回家什么的，暑假还没结束，俩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其实说起来，他们俩还真挺般配的。你看刘仲霖吧，家里条件好，听说我们学校隔壁的大市场就是他们家开的，上千个铺面，干什么都不愁钱，重点是人长得也好，又高又英俊，平常说话做事都讨人喜欢。7班班花长得也好，个子虽然不高，但是五官清秀，皮肤好，听说还是从小学跳舞的，气质就是不一样。“

        “我听说7班班花学习成绩也挺好的，他们班好几个男生都给她表白过，人家都礼貌的拒绝了，就是刘仲霖成绩一般。“

        “你懂什么，哪是看成绩啊，我们这个年纪，主要看脸，哈哈哈。他讨女孩子欢心肯定有自己的长处，对着7班班花指不定多温柔呢。“

        小幸在厕所里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直到上课铃响了才离开厕所。小幸原本无意偷听，但她们在这儿聊八卦，自己也不好意思出去，所以干脆全听了个够，原本是好奇，但听完心里却悻悻地不是滋味，具体为什么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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