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这一日热闹非凡。

        宫里的端妃与淑妃都忙着打听素有名望的大儒。

        宫外的保国公府既喜且愁：用两个女儿的前程换回保国公的尊荣，国公爷大喜过望，连道祖宗保佑；国公夫人愁的该让亲生女儿去辰韩和亲，还是留在京城当那守活寡的裕王侧妃，心底却也窃喜自己平安无事，得享富贵。

        至于国公府两位千金小姐是喜还是忧，谁又在乎呢。

        午时，暑气陡起。

        凝和殿内静悄悄的，连各处值守的也退进檐廊下阴凉处，遮蔽歹毒的日光。

        西跨院的房舍内，传来数落之声：“…聪明人，行事倒比锦葵锦带还要莽撞”，原是快人快语的风兰在给棣棠涂抹药膏，“你明知衍庆宫的来者不善，怎不躲避一二”。

        棣棠左脸好大一片红肿，可见端妃那一巴掌用足了力气。“这巴掌总要打的，衍庆宫的霸道已久，这回若不让她出口气，下一次更要往死里作践”。

        “端者，直也正也，姓王的哪里有半点一宫主位的气度，到与那市井泼妇无二”，风兰忿忿不平。她走了趟尚宫局，回来便见棣棠这副鬼样子，“且歇着，下午我去当值”。

        “姐姐不曾看到，咱们娘娘气度非凡，可把端妃震住了”，棣棠还有心笑了笑，可惜扯动脸颊，又抽痛起来。

        风兰点她的脑门：“阖宫上下哪个不知，咱们娘娘是动过刀枪的，自是比寻常女子多些豪侠之气”。

        棣棠想起书房内的刀光剑影，忍不住捂起心口：“昔日在衍庆宫当差，就听闻娘娘亲手斩了两个背主的宫人，那时还在想，娘娘何苦脏了自己的手”。

        “从前夏堇姐姐提过，那两个宫人触了娘娘的逆鳞，娘娘方亲手斩杀”。寥寥数语道出贤妃之烈性，世间的女子莫不以贤良自居，敢不惧悠悠之口亲手行刑的，又有几人。

        那一日，在尚方司地牢里关了三天三夜的风兰重见天日，走出尚方司大门时，闻听昭妃殁，她心道老天终有眼，害她进地牢之人终于遭了报应；回到司珍司下处，又听得天家仗剑杀进贤妃寝宫，阖宫上下皆风声鹤唳；被司珍司扫地出门时，贤妃正亲手斩杀宫人，刀刀毙命，狠辣异常；再之后，浑浑噩噩的风兰倒在夏堇面前，醒来后人已在凝和殿了。

        “一别多日，夏堇姐姐，过得可好？”棣棠瞧向腕子间的碧玉镯，夏堇留给她的，“可恨钟氏作恶多端，只因是国公夫人就可免去极刑，两个女儿日后皆是王妃。世间，当真没有公平二字？”

        风兰缓缓坐下，又慢慢道：“我知你气不过，莫急莫急，王家六小姐一过门，钟氏的好日子也到了头。否则，咱们娘娘断不会答允这门婚事”。

        “深宅大院里各房势力盘根错节，新媳妇进门就要立规矩，六小姐若能反其道而行，当真能耐了得！”

        “对付钟氏这样的女人，只消让她日日夜不能寐，再无管家之权即可。王家走到今日，根本就是死棋一盘。六小姐不愿听从端妃的安排入裕王府为侧妃，千方百计联络上咱们娘娘，想谋得嫁入国公府。这份成算，少有”，风兰嘴上刁钻无比，能得她一句称赞，亦是少有。

        确是罕见！贤妃见到六小姐亲笔书信时，也略惊了片刻。若是个男儿，以这份筹谋想来总能博个锦绣前程，可惜，日后唯有陷在内宅里算计婆婆了。

        风兰捧着锦匣走进寝宫，贤妃正在书案前翻看图册，天宝行若得了什么新鲜物件，就绘成册子呈进来。翻至一页，贤妃忽往前探了探身，那是一柄长刀的图样：刀身修长，望之如禾苗，画旁提“禾刀”二字。

        “禾刀锻造之法竟寻到了”，实实的惊喜，贤妃拍手称快。

        前朝皇家禁卫军曾铸造禾刀五百口，传说中有如唐之陌刀，可令人马俱断。本朝太/祖皇帝定鼎中原，即命荣亲王寻找禾刀锻造之法。这一寻，就是百年。

        大内仍存前朝禾刀共计十三柄，三家世袭罔替的王府里各存两柄。民间所藏更是寥寥，天宝行的商队走南闯北，百年下来不过寻到三柄。若非前朝史料留下只言片语，只怕连鉴定真伪都做不到的。

        风兰打开锦匣，内有匕首一柄，“大掌柜本想等娘娘生辰，添桩喜事，可娘娘旁的都忍得，独独这事心急得不得了，这才赶忙来跟娘娘禀报”。

        贤妃取出匕首，细细抚摸。双刃小剑长七寸，尚未开刃，剑身无花纹，古朴异常。瞧着瞧着，却看出几分异样来：“这刀不是禾刀”。

        风兰抿嘴而笑：“世间女儿千千万，唯有娘娘对兵刃这样上心，若分出几分心思放在琴瑟之上……”

        “油嘴滑舌的，惯会取笑你主子”，贤妃状似一本正经道，只是眼角的一抹笑意漏了心情。人力终有所不及。乐器之中，她竟无一样拿得出手的，宫商角徵羽，明明每个字都认得，可那手一放在琴弦之上，就慌乱得不成样子。

        “这小剑是几个倭人工匠耗费数月所铸，工艺却与倭国的大不同。大掌柜觉得新法甚妙，呈给娘娘瞧个新鲜”。

        这便稀罕了，大掌柜竟也有称妙的。贤妃好刀剑，终究是纸上得来，大掌柜方是兵器行家，“新刀可有了名字？”

        “正等着娘娘赐一个好的”。

        贤妃将匕首放回锦匣内：“既是费尽心血之物，匠人哪里舍得送进宫来。传本宫的意思，完璧归赵。不拘什么名儿，让工匠起个就好”。

        “娘娘这般体恤，那几个倭人可要多磕几个头方是正理”。

        倭国内乱，大批匠人逃至沿海诸省。大明各方势力都在竭力延揽匠人，为的就是那锻造兵器之法。

        “奴婢还有一事，夏堇姐姐来信，说王家六小姐的事，已妥”。

        “能否坐稳世子夫人的位置，就看她的本事了。两年之约，六小姐，当要谨记在心”，贤妃拾起书卷，清晨放下的《连山易》残卷。

        见贤妃读书，风兰福了福身子，退下。

        又过了片刻，贤妃放下书卷，细细抚那锦匣，碰到一处机关，无声息的，竟弹出来个暗盒来。

        内有蝇头小楷字条一张，皆是些认不得的怪字，贤妃看罢置于日光下，不过瞬间，字迹便消得一干二净。余下的字条再置于香炉内，化为灰烬。

        “娘娘，娘娘”，风兰去而复返，脚步有几分凌乱：“陛下进宫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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