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随着其其的消失，副本的时间好像静止了。

        嘴子哥颤颤巍巍的扶着墙壁，“这这就完了？”

        其其的血水很快便被副本吸收的一干二净。床铺上除了有被人躺过的印子之外，没有其他的痕迹。

        “说两句就自爆了？姑娘心理压力这么大？就这么结束了？？”

        小李愤愤地说：“害人会付出代价的！她肯定是身体支撑不住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们通关了？！”

        嘴子哥兴奋的蹦了起来，回身想要与沅兮里拥抱，一起分享喜悦。

        被单影一胳膊拦下，然后过分激动的嘴子哥一时居然忘记面前男人曾带给自己的恐惧，开心的搂住单影用来拦住自己的胳膊。

        “太棒了兄弟！嘴子哥不用死了哈哈哈~”

        喜悦在这个突然截止的黑暗中后知后觉的弥漫起来。没有人在意其其的释然，同样也没有人注意海珀悄然下垂的眼。

        沅兮里除外。

        沅兮里知道这件事大概就到此为止了。但是有些事情他还是想做。

        在众人狂欢庆祝的时候，沅兮里避开众人，邀请海珀来张猛的房间有事相谈。

        沅兮里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个病态的男人，他的卷发似乎比刚见面的时候长了些，外套披在肩上，时不时的滑落。

        与其其如出一辙的虚弱感。

        哪怕身体状况如何改变，一个人的身体轮廓、骨架结构是不会变的。但是很难解释海珀变得柔和的棱角。

        “为什么选择这里”

        沅兮里走到窗前，把玩着那个被视为邪物的石雕海马，“我祖父也有一个玉石海马，是我父亲请了名匠雕刻而成，这个石雕看上去似乎也不错。”

        沅兮里没有回答海珀的问题。

        转身面对海珀，“海马是神话传说中马头鱼尾的怪兽，hippocampus，你的全名叫海珀·卡姆珀斯对吗？”

        似是在预料之中，海珀盯着沅兮里，海蓝色的瞳孔深邃又平静，丝毫没有被拆穿的慌乱。

        “怎么发现的？”

        “那天晚上，你担心我一不小心点了那幅画，在我端着蜡烛靠近的时候突然出现制止了我。那幅画对你以及你们种族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沅兮里用的陈述句，他很确定画对海珀的重要性。

        在嘴子哥要扔掉这个石雕海马的时候，海珀表现的非常生气，用不要乱碰宫殿主人的东西这种借口制止了他。

        所以，沅兮里可以确定，宫殿的主人就是海珀·卡姆珀斯。

        “其其一开始应该是正常的人类女孩，你转化了她。”沅兮里一边分析一边思考，其其每次产卵都变得更加虚弱，那么直接转化其其的海珀，他的虚弱就解释得通了。

        “这种方式对你的损害极大，不出意外，你的生命已经可以看到尽头了。”

        海珀才是这个副本真正的npc。

        听到沅兮里的结论，海珀噗呲笑出了声。

        “小孩，你很聪明。事实上作为新手副本，尽管你没有发现我的身份，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也不足以再转换一个雌海马为我产卵了。”

        海珀望向窗外那宛若深渊的黑暗，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以一种不能弥补的速度消散。

        海珀曾以借口接近过其其，就在他们一起打牌的那个晚上。

        尽管海马是由雄性孵卵，但是产卵还是需要雌性来完成。转化一个人类会使她的性格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就很容易被玩家发现倪端。

        其其沉默寡言，怯懦胆小，尚且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过多的接触，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于是海珀毫不犹豫的对她下了手。

        然后发生的事情，就像小李撞见的大差不差。

        第二天早晨饭桌上，其其便看出张猛对自己异样的心思，故意放慢进食的速度。

        等待大厅只剩他们二人时，将自己提前准备好带有海马卵的水递给张猛诱骗他喝下。卵在男人腹中扎根吸收营养，导致后面张猛食欲大增，那是卵在吸收营养的症状。

        后来张猛骗其其回房的时候恰好遇见李斌见义勇为，在其其脑中深深扎根的“让海马种群完成繁衍”的信念驱使其其不顾刚刚产过卵的身体，再次对李斌下手。

        而这个过程恰好被正在洗手间的沅兮里撞见。

        接连两次产卵对于其其此时的身体来说过于沉重，导致产给李斌的卵的质量有瑕疵。

        海马是个对进食要求非常苛刻的生物，李斌作为一个常年坐办公室的中年男子，他的体质远不如当保安的张猛。

        营养环境不佳，导致海马宝宝不愿意进食。这也是李斌被种卵后绝食的原因。

        所以在李斌的尸体被发现时，发育畸形又饥饿的幼崽正迫不及待地在啃噬自己‘父亲’的身体。

        这种让npc自毁的方式，哪怕最终玩家没有找到导致队友死亡的源头，源头自己也会因为支撑不住生命的消耗而死亡。

        这是系统在放水。

        作为新手副本，系统对npc的限制极大，既不能随意转化人类，自己还要付出代价。这是个必赢的副本，只是看运气好坏。为了子民的繁衍，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会成为海珀的目标。

        “为什么这么做？”沅兮里问。

        “这么做？你是说借用那两个男性人类的肚皮孵卵吗？”

        “看看这一望无际的黑，我们的幼崽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但是通过人类的肚皮孵化的崽，身体强壮得不可思议。”

        海珀话音一转，咬牙：

        “这糟糕的一切，真是多亏了你们人类。”

        自从海马的价值被挖掘之后，属于它们的噩梦就来了。

        “有价值的被做成中药，幼崽被抓去当做宠物观赏，无数的家庭被粉碎。”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在逃，期初还有合适的栖息地，到后来……”

        因为人类的行为造成的海水污染，海面上长期漂浮的白色垃圾，直接或间接的破坏了一个又一个栖息地。

        而海马的身体在这种水质下，变得越来越难以存活、繁衍。

        很快，雌性海马大半失去了产卵的能力，这对于信奉“多子便是多福”的海马种群来说，简直就是灭顶的灾难。

        年轻的海马首领每天都会看到自己的子民死在面前，他无能为力。

        他最爱的海洋里，融入了不知多少子民的血。

        “让我们这么狼狈的原因，居然仅仅是为了满足你们人类的私欲！”海珀深深的看着窗外，回忆着那段痛苦的记忆。

        双手发狠的握着拳，指尖用力到发白也没有松手。

        海珀的怨恨，沅兮里可以理解。

        以透支生命为代价将人类赶尽杀绝对它们没有任何好处，诚然，造成海珀的种族濒临灭绝的直接凶手确实是人类。

        人类沅兮里开不了劝诫这个口。

        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感同身受，没有过这种痛彻心扉的经历，是不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劝诫别人放下仇恨。

        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是沅兮里想试试。

        “你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这是我的职责。”

        带领子民抛弃了一个又一个栖息地，眼看着自己的种族在人类的杀戮下变得越来越弱小，作为首领，海珀不惜用自己半身血液绘制了那副海马海底觅食图。

        海马可以穿过那副图进入一个由海珀开辟的新空间。那里水质温暖，阳光充足；没有杀戮、没有污染，可以供幼崽自由自在的生长。

        余下的半身血液，海珀用来转化人类为自己的子民寻找合适的养料。

        原本海底废墟这个副本的等级很高，但是随着千百次副本的开启过后。血液的不端流逝，使得海珀能够转化的玩家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吃力，最终沦为新手副本。

        这恐怕是海珀最后一次作为npc掌管这个海底世界了，沅兮里一行玩家已经通关，他是没有半分力气再去转化新的玩家了。

        没有价值的npc，会被系统抹杀。

        沅兮里敬佩这个伟大的首领，他笑了笑，清澈的眼神干净又明亮。

        “但其实不用那么麻烦，阳光一直都在你身边。”正如默默守护在自己身边的单影。

        沅兮里一把拿起将石雕海马掌握好力道砸向地面，表面的石层破碎，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小海马。

        那是一个钻石雕刻的小海马，精湛的刀工将海马的神态刻画的栩栩如生。在昏暗的房间内，钻石将蜡烛微弱的光芒反射到房间内的各个角落。

        沅兮里将钻石海马面向窗外摆放在窗台的正中间。

        一时间，那小海马的光芒犹如刺眼的太阳，将肉眼可及的地方全部照亮。持续了不知多久令海珀快要窒息的黑暗，终于在光的笼罩下被打碎。

        沅兮里终于看到整个宫殿周围的景色了。

        五颜六色的珊瑚礁遍布，海藻在宫殿墙壁上野蛮生长。三五成群的海马幼崽用自己的尚且娇嫩的尾巴俏皮地勾着海藻，随波逐流。

        这正是画中的海底世界。

        “张猛死之前我偷偷的潜入过他的房间。”就在张猛在大厅狼吞虎咽进食的时候。

        沅兮里这时还记得那种被海马盯着的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强忍不适，端起石雕仔细端详，在烛光下，敏锐的发现了石雕表面一丝裂缝。

        “原本光彩夺目的钻石却被一层黑石料包裹着。”

        “我猜，这应该是你的子民献给你的吧。”

        “它们爱戴你，也需要你。”

        传说海马的血经过复杂的提纯，炼化，待一定的沉淀时间过后，有一定几率提炼成金刚石。

        面前这个散发光芒的钻石海马，是海珀的子民用自己鲜血提炼而成，献给了自己的王，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忠心。

        王见不得子民流血，他们怕被呵斥，便偷偷用一层石料包裹在外层，掩盖钻石。

        它们应该没有想到，由自己的血液制造出来的东西居然如此璀璨。

        被黑石包裹的，是海马子民对王的敬爱之心。

        此刻，这个汇聚众民心血而成的钻石海马，在自己的主人面前努力散发光彩，代替太阳为这里提供源源不断的光源，有了光就有了生存的希望。

        “现在，你还甘心死亡吗？”

        生命流逝也面不改色的海珀，此刻站在窗前，留下了眼泪。

        为了子民，他愿意奉献自己的全部，乃至生命。

        他的子民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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