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众人聚在张猛的房间门口，小李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尖叫声从缝隙中逃窜。

        嘴子哥张大了嘴，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这这还是个人吗？”

        床上躺着一具干尸，皮紧包着骨，眼窝极度凹陷，空洞的眼神直视房顶。

        屋内袭来一股恶臭，迎面冲击沅兮里的鼻腔，这不像是新鲜的尸体会散发出来的味道。沅兮里想起少时被关的小黑屋里的几只饿死的老鼠，它们的尸体也是散发着这种腐烂的味道。

        按照尸体腐化的程度，张猛至少死亡48小时以上了，但是众人才刚刚和他一起吃过午饭。并且他的皮肤保存的相当完整，如果没有腹部上的豁口，恐怕众人一时难以发现他的内脏乃至所有肌群都消失了。

        钟表的指针滴滴哒哒转动，一阵冷风凛冽而过，将墙壁上的火苗冻得打了个寒战。玩家的影子也跟着抖了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

        熟悉的黑暗加上熟悉的腐败味道，令沅兮里控制不住地想起了那被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沅兮里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捂住腹部，他觉得双腿有些发软，要支撑不住了。

        脑海里的记忆搅拌着这个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味道，像一锅大杂烩。随便舀一勺，都能要了沅兮里的命。

        一直默不作声站在沅兮里背后的谭兮一只手握住他的腰，用力将他捞在自己怀里。前胸紧贴着男孩，清楚地感受着他此刻的颤抖。

        附身在他耳边隐忍又温柔的说：

        “别怕。”

        这熟悉的温柔，比任何安慰手段都要管用。

        男人的心脏指挥着手臂上的动脉一同搏动，像个小锤子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沅兮里的心。

        外貌和习惯或许会骗人，但是沅兮里的心不会。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失而复得的喜悦冲刷掉了所有不适。

        沅兮里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他鼻子一酸，下意识放松身体靠在男人身上，捂住腹部的手紧紧的攥住男人强有力的手臂缓缓闭上眼。

        试图控制自己不听话的心。

        “呕！”小李终于忍不住，趴在墙边不停的干呕。

        嘴子哥用袖子捂住口鼻，小心翼翼的踱步进入张猛的房间。

        看清尸体的一瞬间，嘴子哥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的手指着张猛的腹部，“他他他他的肠子都没了！”

        沅兮里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强忍不适打算进去看看，被谭兮拦下。男人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淡定的进了房间，越过嘴子哥，认真的观察起这具干尸。

        那尸体大张着皲裂的嘴，腹部的皮肤沿着白线向外翻开，深层皮下组织上零星黏连着几根断裂的肌腱，相连的肌肉被啃食得干净。

        而尸体周围没有一滴血液。

        “腹腔脏器肌肉全部被啃食，只剩一副骨架和皮。”

        男人一边观察一边总结，没有被冲鼻的气味或者可怖的尸体所影响分毫。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面前的东西不过一个玩具。

        “肯定是那个石雕干的！我们不能再留着它了！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了！”

        李斌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就势要进去扔掉那个诡异的石雕海马。

        “贸然扔掉主人家的东西，万一惹怒了宫殿的主人，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海珀双手抱臂靠在门外，穿着一身睡衣，似乎刚刚被尖叫声吵醒。面色苍白得能够清楚得看到眼皮上的静脉，虚弱肉眼可见。

        他在警告李斌。

        “什么什么？这破地儿还有别人吗？”

        小李缓过劲儿了，“你是傻子？你没看到大厅的画吗？整个宫殿破破烂烂，一对比那幅画，很明显有人定期保养画啊！”

        嘴子哥抖了抖嘴，“也就是说这里除了我们还有人没有出现，一直在背后盯着我们……”

        自己刚刚还在快乐的吃饭，如果那个时候有人从大厅角落里盯着他们就像盯着食物一样的话……

        眼前就是被不知道什么怪物啃的一干二净的队友，背后又有不知名的东西暗地里盯着自己……

        “……救……救命啊！”嘴子哥怂了，嘴子哥不敢想了。

        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提醒效果这么超群，听着嘴子哥的哀嚎，海珀颇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看了屋内的干尸一眼，苍白的嘴唇微微挑起，又迅速收敛，“也不用这么惊慌，你表现的越害怕，或许它们会越开心。”

        这一幕被沅兮里尽收眼底。

        “石雕扔不得又碰不得”，嘴子哥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顺手关上了门，“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吧？”

        “我整理了几个疑点想跟大家一起分析一下。”

        沅兮里将他发现的石雕海马、油画、还有自己床头的摆件一五一十的向众人叙述了一遍。

        “综合看来，这个副本与海马有关”，李斌拉了个椅子坐下，沉思道，“海马也叫龙落子，是一味经济价值很高的名贵中药。”

        在李斌的家乡，就有黑色产业专门捕捞海马去售卖。尽管国家一再禁止，总有人抱着侥幸的心理在法律边缘反复横跳。

        说到底为了个财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亘古不变。

        “不过现在海域被污染，水质不好了，野生海马很难生存了。”

        和沅兮里料想的八|九不离十，如今适合海马的栖息地不断减少，那副油画里一副欣欣向荣的世界恐怕只能存在作画者的回忆里了。

        小李颤颤惊惊的说：“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也没吃过海马啊”，“能不能放我离开我不要在这里待下去了……”

        “我们全都会死吗？”

        前所未有的恐惧如一朵巨大的乌云笼罩在众人心头。

        自进入副本后，玩家们就像无头苍蝇乱撞。除了几个形似海马的摆件以外，宫殿里什么也没有。

        还有那幅画，想传递给玩家什么信息呢？

        人们常常喜欢记录下自己珍贵的回忆、喜欢的场景，譬如用笔记录自己的生活感受，又如用相机记录下某一刻的美好。

        每次单影去沅兮里的房间时都很规矩，从不乱碰沅兮里的东西。所以一直到现在单影都没有发现他的房间里有一个上了锁的抽屉，抽屉里锁着三千六百多张照片。

        每一张，都是单影。

        睡着的单影、专注学习的单影、刚刚出浴只围着一条围巾的单影……

        同理，沅兮里认为画同样也是画者对喜爱的事物的一种记录方式。

        想起李斌的话，再联想现在海马的生存环境，有些事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赖以生存的家园接连破坏，兄弟姐妹不断惨死在人类手里。

        前方是对生存的渴望，身后又是死亡的追逐。进退两难的海洋生物迫切需要壮大自己，来维持种群的繁衍。

        那么如何在昏暗没有一丝阳光的条件下正常繁衍呢？沅兮里盯着微弱的火苗，突然张猛临死时的样子在脑中一闪而过。

        人类是海马最具有威胁性的敌人，那么人类同时也可以是最好的养料！

        如此一来，张猛生前突飞猛涨的食欲有了充足的论据支撑了。这就很像孕妈为了保证给自己的宝宝足够的营养支持，需要进食各种补品，以此来补充营养。

        一根无形的线将这些线索串起来了。沅兮里还差最后一点想要确认。

        在沅兮里头脑风暴的时候，走廊的众人也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不过是新手副本，这就要放弃了？”

        海珀似乎是打算脱了绅士的马甲，失了伪装的兴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指。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为自己的命努力找一条生路。”如果所有人都是这么废物，那也太无聊了。

        海珀冲着沅兮里虚弱的笑了一下转身进屋。

        希望这个小孩能打出一个有趣的结局吧。

        海珀的话像是一个警钟，拉回众人的思绪。

        “说的在理！哥就算是死，也得是饿死！”嘴子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马上就该天黑了，虽然这里一直没亮堂过。大伙儿今天都受惊了，不如先休息一下，明天再从长计议。”

        于是，沅兮里拉开被子，看向在自己和谭兮的床中间打地铺的嘴子哥，一脸无语道，“你没有自己的房间？”

        嘴子哥颇为没脸皮：“哥担心万一半夜有怪物袭击，你们两个小孩应付不来，嘿嘿。”掀被，进窝，盖被，一气呵成。

        似乎是担心被撵出去，这次嘴子哥的入睡时间出奇的短。

        沅兮里心理默默吐槽，你才不是哥。又偷偷撇了一眼枕着手臂小憩的男人。

        我哥哥在这呢。

        车祸时的记忆仍旧断断续续，稍加回忆都会令沅兮里头痛不已。

        尽管能够再见到单影让沅兮里在这个黑暗陌生的环境里不再感到畏惧，但他不得不认识到一个事实：系统说，出现在这里是神的眷顾。

        单影死了。

        那场车祸最终不可避免的同时带走了沅兮里和单影。

        沅兮里从来不信奉神佛，但是看着身边的男人，他头一次觉得，或许自己和单影的缘分真的不该绝。

        如果能够和单影活着回去，他一定要去寺庙还原，从此就是神忠实的信徒。

        沅兮里在心里默默双手合十。

        可是，单影为什么不与自己相认呢？甚至不惜用一张陌生的脸，刻意装出一副陌生的样子。

        但他下意识的保护不是骗人的。

        以为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却忘了两人之间还有相伴五年的熟悉。

        他有什么苦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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