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试探揣测 半忧半喜

　　早上从学校出发，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柳依依有个本事，就是只要上车有座位，就能睡一路，从学校坐车睡到长途汽车站，从长途汽车站坐车又睡到县城，从县城再转车睡到镇上，一路上睡得晕晕乎乎，下了车反而清醒无比，背着书包拖着行李到了家。

　　爸妈肯定都在单位，奶奶在家。“哎呀，依依回来了，渴不渴，饿不饿，冰箱里有西瓜，快拿出来切了吃。”奶奶见了依依欢喜得很。

　　“奶奶你别忙了，我自己来。”柳依依卸下书包，一路睡到家没感觉到饿，这会儿才觉得饿，又渴又饿，打开冰箱抱出那个冰镇西瓜，切开后搂了半个，拿个勺子直接开吃。

　　看着她大口大口挖着西瓜吃，西瓜汁顺着嘴角直流，顺手流到胳膊肘，“慢点慢点，看你这邋遢样儿，以后找不到婆家！”奶奶嗔怪道。

　　“找不到更好，我在家做老姑娘，陪着你不好呀。”

　　“我可用不着你陪我，我的儿女们这么多，隔一天来一个，我又不寂寞。”

　　“嗨，老太太你过分了啊！”

　　“吃你的瓜吧，我去你小姑姑家转转。”

　　“好吧，儿女又多又孝顺，您这好命可不是谁都有的，老太太你有福气啊！”

　　“福气？你爸他们小的时候我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差点命都没了······”

　　糟糕，又点起奶奶的话头了，又要开始“忆苦思甜”，“奶奶，你先去姑姑那儿，我等会儿也过去瞧瞧小姑。”

　　“这半个西瓜你吃不下了吧，让我拿去给你小姑家俩孩子带过去吧。”

　　“行行行，我给你装起来。”拎了拎还挺重，“老太太，你等会儿我吧，我跟你一起去，帮你拎着可好？”

　　“那你快点！”

　　柳依依狼吞虎咽干完了半个西瓜，拎起半个西瓜搀着奶奶的胳膊出门去。他们家是临街的商铺，上面两间是起居室，下面就是商铺，但楼梯是从后面院子上来的，后院紧邻着两户村民的院子，从走廊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人家院子里。此时，楼下院子里人来人往，还挂上了白帐。

　　“奶奶，后院这家是咋回事？”

　　“办白事。”

　　“谁没了？”柳依依吃惊地问道。

　　“那家的老娘呗，还没我大呢。”

　　柳依依有点印象，那老太太一头白发，有几次听到她在院子里冲她家那个傻儿子吆喝，人各有命，生死无常。

　　到了小姑姑家，说了几句话便出来了，主要是为了送奶奶过去。小姑年轻时模样俊俏，身材高挑，可惜鬼迷心窍爱上了个有妇之夫，死活不听劝，后来被爸爸、妈妈一干亲戚“棒打鸳鸯”，逼着嫁给了现在这个老实巴交的丈夫，两人脾气不和，常年不在一起，生活也比较拮据。奶奶心疼小姑日子过得苦，总是隔三岔五拿点东西给她，妈妈虽然也跟柳依依抱怨，但也习惯了，知道小姑过的不容易。

　　如奶奶所说，她不仅儿女多，而且儿女都在身边。每次回来，柳依依更喜欢去三姑姑家，三姑姑性格和善，是个持家能手，在村里桃花水库边上盖了个乡间小别墅。老家的小镇是个神奇的地方，出世、入世就在百米之间，水库离镇上不过六七百米，却安静的像另一个世界，围绕水库一周的是高大的杨树和垂柳，盛夏天气再热，坐在水库边上的树荫下面总是凉风习习，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有时一坐能坐一下午，这就是柳依依每年夏天回家都喜欢去水库边的原因。有时候坐的晚了，还能去三姑姑家蹭顿饭吃，三姑姑厨艺也好。用妈妈的话说，三姑姑好命是因为脾气好，不像小姑姑不听话，怪不得别人。不过，命运这玩意儿，谁能说得清。

　　很快就走到水库边上了，风从杨树浓密的树冠、柳树柔顺的枝条间穿过，吹皱湖面，顿时心里就平静下来。柳依依坐在树荫下面的草地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傍晚时光。

　　这一天，手机很安静。掏出手机看了看QQ，没有新消息，杨汉云的头像也是灰色的。

　　“滴滴滴”，岳宇发来了一条消息，“回家了？”

　　“你咋知道？”

　　“任务完成了不回来在学校干嘛呢。”

　　“就你消息灵通。”

　　“你们大班长，揽了活自己不干交给你们，你们傻乎乎帮人又是拍摄又是剪辑。”

　　“要你管，我乐意。”

　　“熬几个晚上剪片子累坏了吧。”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是千里眼、顺风耳。”

　　“行了吧你。”

　　“我也在家呢，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几个同学都放假回来了，一起聚聚？”

　　“我跟人家都不熟呀。”

　　他们是补习班同学，柳依依和岳宇都是外校生，成绩也一般，和那些本就是重点高中、为了弥补与985、211失之交臂的好学生们，确实不熟。

　　“咱俩熟啊，你要不想见他们，咱们去玩儿。”

　　“去哪儿玩儿？”

　　“猴山。”

　　“你去看猴子吧，我可没兴趣。”柳依依撇了撇嘴，心想，还猴山，我看你比猴子还精。

　　西边太阳已斜入半山，把西边挤挤挨挨的云朵晕染成金红色。从北边群山连绵处，却黑压压漫卷过来厚厚的乌云，天气预报今晚有雷雨天气，还是早早回去吧，今天先不去三姑姑家了。

　　回到家，妈妈已经回来了，正在切菜，粥已熬好，“去买两块钱烧饼，你爸不回来了，就我们几个够了。”

　　柳依依捏着两块钱又下楼去，从走廊上往下看，后院人又多了些，院里支起了临时的棚子，棚子下面是冒着热气的大铁锅，这里红白喜事都是这种大铁锅炖烩菜。上房是正对着这边楼上走廊的，房门大开，能看到正屋停着棺材。看到那个黑黑的棺材柳依依不禁心里一紧，撒腿跑下楼去。

　　买了烧饼回家，柳依依顺手带上了门。“咦，大夏天的，你关着门干啥？”奶奶半斥责地冲着她说。

　　“后面正办白事呢，正冲着咱家。”

　　“你这孩子，我老太婆在呢，怕啥。”

　　“晚上刮大风、下大雨，你还得关门！”

　　“那刮风下雨了再说。”

　　“哎呀，行了行了，说回来给我做饭，帮不上忙别在这儿碍事儿了，拿碗筷，开饭了！”妈妈一边挥着炒菜铲一边打断她俩，三个女人一台戏。

　　吃了饭，柳依依主动收拾碗筷，做饭不怎么行，洗碗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活再不做，就真应验了那个算命的瞎子的胡说八道了。

　　因家里房间少，空间小，柳依依回来爸爸就得去单位住，妈妈和奶奶生活习惯简单，吃了饭，溜溜弯儿，就回家睡觉。现在外面变了天，风太大，就窝在家里看电视。

　　后院传来守灵人的哭声，被风吹得破碎飘摇，柳依依觉得害怕，奶奶跟妈妈竟然没一点感觉。晚上，柳依依缠着妈妈，非要跟妈妈睡一张床。妈妈忙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虽然此时外面已风雨大作、电闪雷鸣，还夹杂着守灵人断断续续的哭声。柳依依今天在车上睡了一路，此时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闪电攸忽一晃，把外面的树影投到墙壁上，竟有些狰狞，让人心惊。



　　柳依依从枕头下摸到手机，打开QQ，看到杨汉云在线，便给他发了条消息。

　　“窗外电闪雷鸣，好吓人。”

　　“你怕打雷？”

　　“嗯，有些怕，睡不着。”

　　“没事，我陪你，乖，不怕。”

　　柳依依对着手机屏幕笑了，“乖”，这称呼有点意思。

　　柳依依回复了个“晚安”的表情，杨汉云回复了个“摸头”的表情。

　　外面的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是后院生死离别的痛苦，柳依依握着手机安稳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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