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山霞

　　“小樱…”是井野温柔的声音。

　　小樱沉浸在自我精神世界中，不知道井野何时进来。

　　井野手里捧着一大把满天星，沐浴在一片暗香浮动，她顶着亮闪闪的光环，一束金发搭及腰间，像从颜色艳丽的油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儿。

　　这一幕极不真实，小樱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见小樱一脸懵，井野微微笑道，“怎么…才睡醒？”一边说着，将手里的花束用细绳系住，挂在帐篷顶上，再去收拾帐篷里的杂乱。

　　小樱这才愣过神来，赶忙说道，“这个我自己来。”

　　井野不让，小樱坚持自己收拾，在两名少女相互推诿与合作间，不大的帐篷转眼就被收拾整齐，歇下来后，两人沉默许久。

　　还是小樱先开的口，她装作无意间问起，“井野，你还喜欢佐助吗？”

　　井野脸上先是尴尬，而后换做苦笑，自嘲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小樱心头一沉，语气跟着一齐沉下去，“是啊…现在说这些，确实没意义。”

　　井野细眉微蹙，心里忧愁。

　　事情进展不顺，亦或是搞砸了，可重新来过，但人死不能复生。对小樱来说，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纷纷去世，碰见这种事情，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井野之前看望过丁次，亲眼目睹了这名内心温柔的队友嘶声裂肺的嚎啕大哭。她心里明白，这种发泄方式是最好的。

　　丁次有不少亲人陪伴，不难挨过这段日子，眼前的闺蜜却没了家人。唯一关系亲密的队友，还是个笨蛋，不懂得如何安慰女生。

　　心思玲珑的井野，似乎跨过时空间的限制，看到了孤独的少女，一人在寂静的深夜里藏在被窝里无声抽泣。

　　没说几句，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儿时亲密无间的闺蜜，无话不说的两人，即使不说话也能知晓对方心里的想法。

　　小樱明白井野过来是为安慰自己。

　　井野心里清楚小樱知道自己的苦心，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小樱自然也了解对方无从开口的缘故。

　　这种默契让此处的沉默显得并不尴尬，渐渐地，两人意识到这种陪伴，此时竟是最好的安慰。

　　无需过多的言语，甚至不用交流眼神，在一个单独的空间，两人一起，彼此的心意便能互通。

　　不知过了多久，小樱轻声细语道了一句，“谢谢。”

　　井野没说话，脸上露出发自心底的笑容。

　　连‘不用谢’这类词汇都不必出现在这两人之间。

　　又不知过了多久，井野突然问道，“小樱，你相信冥界存在吗？”

　　问题很突兀，拐得弯很急。

　　小樱一下被问得呆住，想了一会才回道，“不知道诶，我了解过关于灵魂的术，可人死后，灵魂真的会去那个地方？”

　　井野颔首道，“我相信，灵魂有个归处，能够安息。我爸之前和我提起过两个禁术——尸鬼封尽和秽土转生，他猜人死后，灵魂会呆在某处。”

　　听到这，小樱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问道，“人死后，去往冥界，他们会遇见生前的亲人吗？会失散吗？还是一个人孤单地飘荡？”

　　眼见小樱被勾起伤心往事，井野于心不忍，忽的灵机一动，精神起来，跟小樱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到井野容光焕发，小樱不太懂她的心思。

　　井野站起来，眼里放出亮光，“我们一起去告知他们吧！”

　　…

　　离木叶村颇近的一条河边。

　　天边的霞光昏黄而火红，红的发紫。夕阳下了山，只剩半个残角，挂在西边的山峰上，有群雁划过。

　　紫霞如火焰般燃烧，染红了半边天，天空蓝的很干净，几颗亮白的星星已开始在东边闪烁。

　　河水映出波光粼粼，附近有矮树林，小燕子们叽叽喳喳地躲进没筑完的巢里。

　　井野提着一堆白纸过来，加上几只笔和蜡烛，正兴致盎然地捣鼓。

　　小樱信心不足，问道，“这样…能行吗？”

　　井野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当然能行！传承这么久的河灯节，肯定不是骗人的。神明大人一定会替我们传达到心意。”

　　原来井野拉着小樱来到河边，是想用纸船载灯的方式，将各自的心意告知逝者。

　　“你别闲着，快过来帮我。”

　　井野忙上忙下，很是积极，她将纸和笔递给小樱，“你给卡卡西老师和你爸妈写信，我给静音师姐和丁座大人写信，写好的信纸就折成纸船，放上蜡烛，点上灯。”

　　接过笔纸，小樱沉思片刻，重重点了下头，“我这就写。”

　　两名少女坐在草地上，背靠背，在夕阳的余晖中挥舞着手中的笔杆。她们一会举头望天，若有所思，一会低头沉思，咬住笔头，蛾眉紧蹙，模样惹人怜爱。

　　许久，两人写好书信，将信纸折成小船，放上粗矮的蜡烛，点上灯。

　　两人像捧着易碎的珍奇宝物，将五艘纸船小心翼翼地放入河中。小船荡着微波，顺着流水，在河面上稳稳地漂浮。

　　载着希望与期盼的轻舟，此时看起来格外沉重。

　　晚风拂过二人的发梢，船上的蜡烛被吹得晃动，烛光摇曳，忽明忽暗。

　　小樱神色凄苦，“你说，他们能收到我们的心意吗？”

　　“当然。”井野神情坚毅，很肯定地说，“一定会的。”

　　纸船缓缓飘向远方，只能隐约看到点点光亮，随后越来越远，那几点也消失不见。

　　负载希望的小船，似乎带着两人的期盼，一齐没入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尽头。

　　两人并排站在河边，眺望灯船消失之处，沉默不语。

　　夕阳整个沉入山下，霞光渐渐黯淡，不见大雁的踪影。

　　深红的彩霞变成橙红，橙红变成浅红，几颗闪烁的星星被乌云遮住，到最后，整片天空变得昏暗，没有一丝光亮。

　　天色暗下来，河水相比四周暗的更快，在最后一丝余晖消逝后，整个河面变得漆黑，黑如浓墨。

　　小燕子不再吵闹，也为他们沉默。

　　周围静的只剩下虫鸣。

　　夜晚的河边，凉意悄无声息地袭来。

　　两人依旧沉默，呆呆地望着远方。

　　凉意逐渐变成寒意，透人心。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散去，露出璀璨的群星。

　　骤然，一道声音打破这片寂静。

　　“你看！”

　　井野惊呼，指着一个方向，喊道，“小樱，你快看！”

　　小樱闻声望去，只见在远处河面的蜿蜒处，漆黑的水面上，闪烁着几点微光。那几点光亮本来弱不可见，可在四周暗下后，宛若黑夜中的萤火虫，耀眼夺目。

　　在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尽头，希望的光，仍能抵达。

　　这几天来第一次，小樱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眼中有泪花泛起。

　　井野激动的跳起来，抓住小樱的胳膊，非常兴奋，“我就说一定会的，我们的心意肯定能传达到！”

　　看井野比自己还要高兴，小樱心底里有东西被触及到。

　　她很想说谢谢，发现这样表达不了自己的心意，认真思忖一会后，对井野开口道，“可以重新再送我一条缎带吗？”

　　井野先是一愣，立马明白过来，眉开眼笑道，“当然可以。这东西我已经送给你，它本来就属于你。”她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中，拿出之前送给小樱的缎带，递给对方。

　　缎带颜色褪了许多，却没有丝毫破损之处，显然被呵护的很好。

　　小樱本以为井野会回家拿一条新的，谁知竟一直将自己还给对方的缎带随身带在身上，这让她十分震惊，同时非常自责，想给对方道歉，‘对不起’的‘对’字才说出口，就被井野打住了。

　　井野声音非常温柔，“我知道的，小樱，不用说了。”

　　听见这话，小樱更加无地自容，她哽咽难言。

　　“井野…”

　　说着，转过头去，不住抹泪。

　　井野轻声细语，安慰道，“笨蛋，我还给你缎带，可不是让你哭的。”

　　“谢谢…”小樱带着哭腔，鼻音浓重。

　　“好啦好啦…”井野轻轻地拍了拍小樱的背，“再哭就不好看了。”

　　“嗯…”

　　小樱一脸委屈，勉强止住哭声。

　　“你留的是短发，缎带估计没多大用处。”井野盯着小樱的短发，一脸可惜道。

　　“才不会…”小樱将缎带系在自己左手腕上，弄出个漂亮的蝴蝶结，递给井野瞧，“喏，这样也很好看啊。”

　　看着手上的缎带，小樱回忆起很多事。

　　原先两人是亲密无间的挚友，却因同时喜欢上佐助而分道扬镳，如今想来真是好笑。井野帮自己那么多，自己却做出类似割袍断义的行为，真是太自私。

　　佐助固然值得去挽回，可那终究不是生命的全部，自己还有井野，还有鸣人，还有师傅，还有那样多的同伴。

　　这些羁绊，确确实实存在。

　　以前过于关注佐助，而忽略很多人的内心感受，特别是鸣人。她自私地忘记这个队友的存在，只顾将压力全让他一个人扛。

　　果然，自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绝对不是这样！”

　　一旁的井野似乎真的看透小樱的心思，她双手握住小樱的肩膀，眼神极其诚恳，“我心目中的小樱，才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她是一名优秀的女忍者，能够体贴他人的好同伴，还能够救死扶伤的医生，是一位自信善良的好女孩！”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樱呆呆地看着井野，对方眼中的肯定和温柔，将她的心底某处给融化开。

　　人生得一此挚友，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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