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捻虎须的后果

是谁，轻轻一笑，如九天清泉冲淡了这一方天地的沉闷炽烈。

        那绝艳欲滴的路上，白衣素净的女子笑意淡然，眉梢眼角尽是淡淡风情，所经之处彼岸花无不恣意怒放，象是天生为她而绽。

        前方歌声渺渺，那是亡魂不舍昼夜的悠唱，那里，该是忘川河了罢。

        女子嫣红的唇瓣微微上扬，轻轻转身轻快地向身后招手，想要后面的人快快跟上，仿佛是为了赴一场等待了一世的筵席。

        拖了长长一路的黑发，在白色裙摆上迤逦而去，似乎也沾染了那如烈焰般绚烂的花汁。

        身后的男子低沉浅笑，魅惑妖娆，伸出白皙如玉的手与那纤纤素手相握，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相携并肩，女子抬眸柔柔一笑，牵手而行。

        看到了……

        忘川河，奈何桥，还有年迈妇人手中那碗孟婆汤。

        喝了那汤，便会什么都不记得了罢。

        你会忘了我，我也会忘了你。

        “就算不记得，我也定会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将你认出。”

        是谁，附于耳边低低呢喃，掷地有声。

        女子笑了，将男子的手放在心口，那里，只为他一个人而跳。

        一口饮尽那孟婆汤，泪意终究湿了眼眶，她狠狠将碗摔碎，投入那个温暖坚实的怀抱，用力抱住男子的腰。

        忍了忍，泪，还是流了下来。

        两颗心紧紧相贴，彻骨痛意从彼此身体里逸出，使得奈何桥亦为之震颤。

        是否，你也承载不了这样的痛苦？

        冰冷的唇辗转吻去女子脸上的泪珠，涩而苦，揉进了太多的悲伤。

        一滴紫色的泪，混入那道清澈的泪痕，落中忘川河水中，淡淡漾开……

        朦胧的烟雾如白纱缭绕，冥冥中，不知是谁强行拉开了两人的手，又不知是谁，将他们推入了深不见底的万丈漩涡……

        “啊……”书颜一声惊叫，猛然惊醒，入眼处皆是漫漫的黑。

        脸上湿凉，伸手摸去竟是满脸的泪。

        是做梦了吧，可是那种心痛的感觉为何这般真切，竟似要将她的心给生生揪出来。

        “小姐，怎么了？”睡在外间的碧荷忙掌了灯进来，见她模样一惊，“怎么哭了？”

        “没事。”她摆了摆手，“只是做了个梦，你去睡吧。”

        碧荷不放心地看了她两眼，见她不愿多说，还是退了出去。

        书颜趴在床上，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再无睡意，梦境如此真实，可梦中之人的长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那幽蓝的光，象极了今晚遇到的那只黑猫的眼睛。

        是因为那只猫，才会做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梦么？

        瑾王府门口。

        书颜狠狠地盯着那半人高的马车，似乎跟它有仇。屁股上的疼痛还火辣辣地传来，心想，这次是无论如何都爬不上去了。

        那垫背小厮自从经过她之前的训练之后，待慕容子渊上了车，便自发自觉地退到一边，完全没再征求她的意见。

        她虽不会踩着他上车，但好歹也该问一声不是？

        书颜只觉得心中怨念无限扩展，哀怨目光幽幽看向两边。

        林启恭敬地立于一旁，微微低头看着地面，仿佛未看到她的窘状。

        程然干脆将脸别过一边。

        也是，没有慕容子渊的命令，谁敢擅作主张。

        只有不明就里的碧荷忿忿不平，低声道：“小姐，六爷太过分了，竟然连垫背小厮都不给你留。”

        唉，书颜心里苦叹，这倒是错怪了他，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林启，给她拿条凳子来。”马车上，男人的声音宛如天籁。

        “是。”林启应了一声，便命人去取。

        那人速度极快，刚进门便转身拿了凳子出来，象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书颜看了林启一眼，却见他表情无丝毫变化。

        在碧荷的搀扶下，她总算艰难地上了马车，她知道她的动作很难看，因为她听到了程然憋得很辛苦的笑声。

        “想笑就笑吧，小心憋出内伤。”她转身无奈地说道。

        程然本就是硬忍着，如今她一说，更是哧哧地笑了出来，只是没来得及笑个痛快，马车内便杀出一道冰冷慑人的目光，使得他再无半点笑意。

        书颜深表同情，低头进了车厢，一幕车帘便将里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男人侧身卧在唯一的软塌上，并没有起身让位的意思，她也不指望他能有如此高的觉悟，看了一圈，只能坐到一侧座位上。

        “嘶……”屁股刚落座，她便呲牙咧嘴地蹦了起来。

        虽然昨晚慕容子渊命林启送了上好的药膏过来，但十个板子毕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每一下都实打实地落在屁股上，哪能说好就能好的。

        感觉到某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不由气恼，转身瞪他：“有本事你也挨十个板子试试。”

        男人倒也不以为意，坐起身拍了拍身侧：“来，坐这里。”

        这个男人，一定是故意的。

        书颜在看到软榻上那些软垫之时，直恨得牙痒。

        要说，她明明记得这马车的座位上都铺有垫子的，今日怎么都不见了。

        她本对他有气，如今更是气甚，不想与他靠那么近，可事实情况摆在眼前，不服软似乎不行。

        罢了，何必跟自己的屁股过不去。

        马车缓缓而行，一路只听得车轮辗过青石板路的声音。

        书颜尽量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些，一副心思全放在车外的街景上，以此来转移要命的痛觉。

        此刻街上的人并不多，马车却行得很慢，也很稳，这使她少受了许多折磨。

        她并不认为这是某人好心使然，却仍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

        “本王还以为，这外头有什么好东西引得你将本王给忘了。”轻嘲浅讽，慕容子渊对她的一贯语气。

        她懒得与他争嘴上长短，回过头继续掀起窗帘，心里只是琢磨着，稍后回到洛府该说些什么。

        下巴猛地一痛，男人已欺身上前，两指扣住迫她面对上他。

        淡淡芝香扑入鼻息，清爽而淡雅，是他的味道。

        “本王跟你说话没听到？”他有些不悦。

        书颜撇了撇嘴：“王爷，刚才你说的那句似乎不是疑问句，我没有必要回答。”

        “哦？”男人轻轻了笑了起来，“做了本王的女人，却敢这样对本王说话，看来有欠调教。”

        “做了王爷的女人？”书颜亦笑了，“王爷的记性真是不好，貌似我对王爷来说只是个挂名侧妃，还不能算是王爷的女人吧？”

        慕容子渊的眸色蓦地深了，一瞬之后便恢复如常。

        “你是在埋怨本王。”

        书颜一愣，想了想才明白他所谓何事，倒觉好笑，只是面上却有些凄怨之色。

        “书颜不敢。既然已经嫁给了王爷，书颜只求王爷能够好好待我，至于其他的……书颜已经不想了。”

        慕容子渊眸光微动：“果真不想？”

        “嗯，果真不想了。”眸中眨起淡淡盈光，书颜已然一副接受事实的神情。

        但凡是个正常的女人，面对自己的男人不能人道这个事实，都应该是这样的表情吧。

        慕容子渊未再说什么，一双凤目却盯着她看了许久。

        书颜心里打起突突，开始对自己的演技不确定，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她动了动嘴唇，扯起一抹僵硬的笑，正想说话，那人却放开对她的钳制，淡淡收回目光，靠了回去。

        高气压倏地减轻，她极缓地吐出一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去了。

        只觉得有些渴，便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

        “你在紧张。”某人慵懒而笑。

        刚喝进嘴里还未从喉咙里下去的茶水便生生地岔了道，直呛得书颜咳嗽连连，连眼泪都迸了出来。

        某人低低地笑出声，听得出，此时心情大好。

        他一定是故意的。

        书颜边咳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跟这种男人生气，才不至于当场翻脸。

        止了咳，好整以暇地擦去嘴边的水渍，她看着他一脸意味绵长的笑。

        “你笑什么？”慕容子渊敛了笑，沉了脸。

        “没什么，只是在想，刚才是我多虑了，再如何，王爷的身子又不能对我做什么，是不是？”

        捻老虎须的后果便是，本就伤痛累累的小屁股又在某人的大掌之下又新添了几个手掌印。

        “慕容子渊！”书颜杏眼怒睁，奋力挣脱某人的掌控。

        车外的林启与程然耳目聪敏，听得这般大的动静不禁互望了一眼。

        慕容子渊薄唇轻勾，睨着有些气极败坏的她，微微眯起了眼。

        这是她第二次直呼他的名字，他应该生气的，可是没有。

        “看来，昨日的十个板子还是轻了。”他淡淡说道。

        这个女人，纵容不得。

        她的话说得并不隐晦，其中之意已是大不敬，换作别人，活不到下一刻。

        书颜也知刚才的话说得有点过了，试问，哪个男人能容忍被一个女子嘲笑那方面不行？更何况他是王爷，皇帝的儿子。

        可道歉的话是死也说不出口，再者，他还特意挑她痛的地方打，单单这种行径便已是恶劣至极。

        “打不打全在王爷一句话，不是么？”她梗着脖子，盯着微微晃动的车帘不看他。

        “那也得看你表现如何。”慕容子渊就知她死不悔改，转动着指上的扳指，轻讽道，“如今看来，余下那九十板子倒是用得上了。”

        书颜小心肝一颤，有些后悔。

        不会讨好巴结也就罢了，何苦又用言语去招惹他，这不是自己找打么？

        正苦恼之际，林启的声音响起。

        “爷，洛府已到，洛尚书已率人在门邸等候。”

        随即，前后几辆马车已依次缓缓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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