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梅花结（2）

“傅小姐，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傅明水伸手摸了摸额上的绷带，对面的民警眼神犀利，记录笔稳稳拿在他手里，像是托着一只枪。

        “是的，当时我想去关窗，走到窗前就被人袭击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民警点点头，记下了最后几笔：“谢谢傅小姐的合作，好好休息，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你配合。”

        眼看几个民警就要走出病房，傅明水突然道：“我刚才听见几个护士说，这种事好像发生不止一起了，好像现在还有一个记者下落不明。”

        “没有的事，”那民警笑了笑，顺手关上了病房的门。

        傅明水冷冷的挑了挑眉，掀开被子，有些费力的走下床，感觉头一阵阵眩晕，她走到衣架那里，摸了摸衣兜，骨骰还在，她又转向另一边挂着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她的东西都被旅店老板送到了旅社，听到她没死，那个戴着小帽的维吾尔族大汉高兴的差点没哭出来。

        黑色的文件夹里第一页是一张报纸，北京日报，翻到第二版面，标题非常显眼：“喀什多人失踪事件发生，凶手意图不明。”

        文章的笔触很是干练，分析也很犀利，讲述了2005年11月在喀什发生的一起案件，有几名当地人和旅客依次失踪，现场除了一大摊血迹和头发，什么线索也没有留下，警察努力想要压下这个消息，却被记者无意间得知。这篇报道的最后一行，署着未完待续四个字。

        傅明水的视线停留在报导的后面，记者的署名，叫做喻明雅。她合上报纸，放回黑色文件夹，又随意翻了翻文件夹，才回到床上去，她的头还在隐隐作痛，但那张报纸上的内容似乎化成了一柄利刃，在她的头脑里激烈转动。最后傅明水索性坐了起来，又从包里拿过一个蓝色的厚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有护士敲门进来，看到她的行为，出声阻止：“你头部受到剧烈撞动，现在还不适合做这种行为……”

        “没关系，”傅明水头也不抬，继续画着，“有人来看我？”

        那四十多岁的护士气结：“身体不是你自己的，你得替你爹妈亲人想想，糟践自己，到最后还不是他们伤心？”

        傅明水冷冷抬起头：“我哥哥前几天死了，我养父母早不管我了，轮不到有人替我伤心。”

        护士先是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讪讪的不知说什么好，就在这时恰巧从护士身后钻进一个人：“哟哟哟，这气场是几个海尔冰箱才营造的出来，我说老傅，现在连白衣天使都惹上了？？”

        来人正是白天到车站来接傅明水的高个胖子，见有人来，护士如释重负，急忙转身出去，高个胖子拎着一大包零食，走到傅明水床边来，指了指门：“刚才我说要上来看你，她死活拦着，说你头受伤不能有太多情绪波动，不能做脑力运动，”他又指了指床上，“我看她也没拦着你。”

        傅明水不置可否，顺手合起本子放在一边，问他：“高川，你这么抠的人，竟然带着东西来看我了。”

        叫做高川的高个胖子咧嘴笑了笑：“屁话，我跟你认识多少年了，你出了事……”他看到傅明水的眼神，无奈的住了嘴，“我听到你出了事，来的路上给喻叔还有伯母打了个电话，但他们……没说什么好话，让我离你远点，说喻明雅的死是你害的，还说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高川说话一直这样，像个炮筒子似的直来直去，配上丰富的表情，傅明水一直压抑的情绪竟然要被他的直接逗笑了，但她只是抿了抿唇：“你觉得呢？”

        “怎么可能，”高川干脆的说，“不过老傅，喻叔和伯母毕竟是你亲舅舅舅妈，收养你这些年，固然有不对的地方，但这次听你舅舅的意思，你也别犟了，这事喻明雅一大男人掺合，都落得这个下场，你一快大学毕业的姑娘，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跑这里查他死亡的真相，要真是好查，你舅舅那么有钱，就算警察查不出来，他早想办法查儿子死因了。”

        傅明水叹了口气，随即道：“你说的有道理，”她指了指头，“我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高川脸色沉下来：“我已经托人去找那小子了，他妈的，手脚倒利索，对了，”他好奇的望了一眼傅明水，“我听背景音里，你舅妈隐约说，喻明雅把最后一件东西留给了你，这好像才是她歇斯底里的原因，喻明雅留给你了什么？”

        傅明水笑了笑：“什么也没有。”

        高川又和她闲扯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去，傅明水听着高川的脚步声渐渐远离，这才发出一声长笑，双手抱肩，埋在被子里咯咯笑了起来，一开始的笑声带着一丝丝畅快，甚至有些诡异，等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直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傅明水这才喘息着松开手。

        有些事，一旦被迫入局，就再也不能回头。

        喻明雅在的时候，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傅明水猛的掀开被子下床，几步走到衣架跟前，伸手掏出了梅花结，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白玉般的骨骰在没有开灯的病房里轻微颤抖起来，像是一只只有眼白的眼睛，凝视着傅明水，傅明水轻轻摩挲着它，像是在安抚着一位老朋友。

        这是喻明雅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取以他身上的骨头，聚以他所有的怨气。

        高川不知道，认识傅明水的人也不知道，收养傅明水的喻家，不是普通人家。喻家人世代通灵，以解怨为业，与鬼和世间至怨打交道，而遭遇意外，临死前留下最后一件东西，是喻家人的习俗。

        这是他们临死前发出的最后一个凄厉的信号，而取自己的骨头为载，再指名赠给某个人，是这种信号中最凄厉的一种，代表的是：我因你枉死，求你不死不休，无论是否做到，为我复仇，如果做不到，我将永堕地狱，不得安宁。

        傅明水抬起头，轻轻道：“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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