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终有相别时

这话一说，在傅明水看来，喻明雅那张已经僵硬的脸在家里的老司机这样的感情流露下也不由得显得有几分感动，只是这感动是真是假她就不知道了，她冷冷的挑起眼角，脸上并没有一丝笑意，而是转头望着车窗外面飞驰而过的夜景。www.Pinwenba.com

        棔市算是一个繁华的城市，在这里的灯红酒绿其实也很是令人着迷，不……着魔，她想要呼出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所有感情与气息都像是被封住了一样，她凝视着窗外的风景，现在正是临近下午五点，在南方这样的天气里，天并不算是很黑。

        喻明雅在一旁看着妹妹的侧脸，心里其实略微有一点诧异，他对傅明水的性格很了解，这个妹妹，竟然没有像以前一样的冲动，问他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或者是对京四派，对他本人，竟然一样事情都没有问。

        他心里隐隐起了种不太好的预感，率先开口道：“叶量和真安都没事。”

        傅明水像是才回过神来，简单点了点头：“哦。”

        她说完这个简单的音节之后，车厢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叶量和真安的事情显然没有提起她的任何兴趣，喻明雅只得耐着性子解释自己道：“我拿到解怨结之后，先去带出了真安，然后又回去救了叶量，看师老板的意思，是想要这两个人永远陪葬在这里了，我能救的，我已经尽力救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傅明水冷冷道，“迷梦里发生的火灾……”她本来神色还是冰冷的，但说到这句话时，神情却有些许的松动，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是的，”喻明雅简单承认道，“和你有关。”

        “迷梦的地理位置，风水，都是师老板几十年前就选好的，连在这里做什么生意，他都早有打算，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喻明雅道，“不必有什么内疚的，如果不是这些人的命，他也不可能把这样强大的力量能这么轻松的转移到你的身上，这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什么可以算的上简单的……”

        “谢谢，”傅明水淡淡道，头微微侧了侧，打断了喻明雅的话，“虽然你这样安慰我，但是对我来说，这种事情是不可否认的，她们因为我的原因而死，”说到这里，傅明水的声音也不由有了奇怪的暗哑，“若是我做了什么事情，是我不得不让她们送命也好，可问题是……”她古怪的笑了笑，“我什么也不知道，师老板想要做什么，我根本就没想到，我这样的级别，被派来直面散脉最大的领导者……我一开始还在奇怪。”

        “京四派总是说，解怨比结怨更加强大，因为解怨是解除世间的怨气，而结怨却是以怨抱怨，可这样子，”傅明水厌恶的说，“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喻明雅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毕竟是受解怨多年教导，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有的时候，微小的牺牲，能换来更好的——”

        “微小的牺牲？”傅明水重复了一句，自嘲的笑了笑。

        喻明雅还在说什么，傅明水却已经听不进去了，她静静的望着前面的车座，想着那样的场景……在她昏迷的时段，迷梦被封锁着，燃烧起了熊熊大火，里面的女孩子们在睡梦之中被火焰所吞噬，魂魄被师老板收集，来完成将所有力量转移到她身上的场景。

        傅明水并不是胆小之人，在她通阴的时段，也做好了常常会遇上各种各样可怕事件的准备，但是像是师老板这样的……莫名的，傅明水感觉，或许这算不上是她一辈子的阴影，但是她却难以忘却。

        那种对人性至漠的恐怖感似乎如影随形，沿着她的脊椎一路蔓延，想到师老板的力量还存在于她的身体里，傅明水突然对自己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力和厌恶，她的手指缓缓的捏紧又松开，但想要爆发的情绪，不知怎样，在触碰到某个点后，竟然又骤然消退，像是潮水潮起潮落，在瞬间的冲刷后，傅明水的心又归于无限的宁静。

        有件事情，她似乎忘记了，是什么呢？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机早已经因为没电而开不开机，她转头望着喻明雅，问他：“有电池吗？”

        记得喻明雅也是这款手机，喻明雅接触到她的目光，愣了一愣，随后道：“我那个时候都被师老板带走，哪里还有手机。”

        傅明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变，周身的气息却有微微的懊丧，前面的老王看了，不动声色的拆了自己的手机道：“表小姐，这手机虽然和你的型号不同，但是电池应该也能通用的。”

        傅明水接过老王递过来的电池，疏离的笑了笑，语气却很礼貌：“谢谢。”

        “表小姐客气了，”老王倒是神态自若。

        傅明水小的时候在喻家，因为舅舅喻华业的漠视，和她结怨体质的事情，喻家人虽然说不上对她多么差劲，但是一家上下，除了喻明雅，都对她格外的冷漠，这种气氛影响到了在喻家做事情的下人，他们对傅明水，也只是表面客气而已，实际上他们的态度，比喻家人还要疏离。

        老王和喻明雅很是亲密，对傅明水比别人稍好一点，但是……也只是稍稍好一点而已。

        要不是傅明水的母亲喻华眉在没有远嫁到京四派之前，在喻家上下的口碑都极好，很可能傅明水将要比现在过的更不如意，只是对于她来说，如今这种事，也都已经不在乎了。

        傅明水打开手机电池的后盖，将电池换下来，手机屏幕亮起橘黄色的温柔的光芒，她低头看着，屏幕上依次跳出了日期、时间、信号强度、电池电量，电话通讯商的名字，但是很久很久，也没有出现一条短信。

        一条未读短信都没有。

        傅明水呆呆的望了那手机一会，把手机关机，把电池还给了老王，闭上眼睛，倚在车座上，这时候听到了喻明雅在一旁问她：“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傅明水答道。

        “你有恋人了？”喻明雅问她，口气是试探的，眼里却是实实在在的诧异，自己这个妹妹，看上去冷冰冰的，实在想象不到她柔情蜜意时候的样子。

        “……”傅明水无声的笑了笑，睁开眼睛，“喻先生一直想要感受一下三代同堂的感觉，这话应该问你才对。”

        喻明雅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太习惯自己的父亲被妹妹称之为喻先生，他摇了摇头，道：“我想过一段时间，我应该会结婚的。”

        “和谁？”傅明水的口气很平静，甚至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激动。

        “你认识的，”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喻明雅愉快的笑了起来，傅明水在渐渐黑暗的天色里冷漠的凝视着他，也不知道喻明雅这个样子是虚情还是假意，但是在傅明水看来，若是有哪个女孩子嫁给了现在这样子的喻明雅，那无疑是个悲惨的命运。

        冷静，理智，完完全全的思考机器。

        “齐真安，”喻明雅道，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她为我做出了很多牺牲，现在你成为了这代阴师，我想，为了巩固关系，父亲也应该不会反对我娶她的，京四派也会支持我这样的决定。”

        真安？想起那个有着慵懒又甜蜜的笑容的女孩子，那样的美丽，傅明水一瞬间有些怔愣，但是想到她口中曾经描述的那个人，一点点和眼前的喻明雅重合，傅明水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种嘲讽的苦笑，她心心念念的良人，竟然就是这样的人……她侧头看向喻明雅，突然开口问他：“你把真安接到哪里去了？”

        喻明雅有些诧异，没有想到傅明水会这样问他，但还是回答她：“我托了可靠的人送她回苏州，打算等局势稳定了一下之后，和父亲说明，然后结婚。”

        “结婚？”车子经过一条隧道，傅明水的脸在黑暗与明亮的交界线中明灭不定，喻明雅看着这样的脸，莫名有些不舒服起来，但是他依旧神情还是淡然，“怎么了？”

        傅明水的口气说不清是悲哀还是什么，她望着喻明雅：“你怎么知道她一定就能嫁给你？”

        “为什么她不会嫁给我，”喻明雅平静的道。

        傅明水一时间语塞，她摇摇头，想到了真安的境遇，这些事情真安并没有跟她说过，也没有人跟她说过，傅明水猜想，她知道这些事情的原因，大约只能归结于师老板自己的力量了。

        虽然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但正因为那个女孩子倾心喻明雅，所以才导致今天这种种一切，而这样一个喻明雅，现在却终于要娶她，恐怕……也并不再是那个曾经天真的女孩子心中的良人了。

        曾经天真娇纵，以为自己所能触到的东西，都最终能够归于自己，这种心情，竟然是……要毁掉了。

        傅明水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她低下头，终于，极淡的叹了口气：“她所有的期许和失望，竟然都毁在你一个人身上，好好待她吧。”

        “当然，”喻明雅平静道，“我自然会好好待她。”

        “你喜欢她吗？”傅明水忍不住问。

        喻明雅怔了怔，随即轻声笑起来。

        “这个有用吗？”他看了一眼傅明水，“这话也真是孩子气，愿意娶，起码是不反感的，喜欢这种东西，这种感情，还是算了吧，通阴者，生死感情，看的最轻，你要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傅明水无话可说——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对这个兄长说话，她冷冷的偏过头：“你会后悔的。”

        喻明雅这次倒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她一眼，没有继续说话了。

        车子又继续向前开，只是这次车里的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傅明水望着窗外的世界，喻明雅闭目养神，司机开车，本来身为司机的老王坐在副驾驶座上，目不转睛的望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到了机场，喻明雅出去了一会，把机票拿了回来，递给了傅明水和老王几个人：“走吧。”

        傅明水挑了挑眉毛，但也没心情去想，不管喻明雅这样快捷的安排好一切，到底是他的人脉，还是别人的，她现在……都不想去想，也不想去知道。

        她跟着喻明雅进了候机厅，然后登上了飞机，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棔城，然后头也不回的进入了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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