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折磨人的不是记忆

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再重来一边。

        等到沉浅可以下床走动的时候，桃花谷的桃花已经凋谢，留下一地的粉红，她看着这纷纷落下的花瓣心中有些感慨，有些事情就好像这桃花一般。

        当年的自己每每看见桃花总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如今，却一肚子的伤感。

        “师妹？”

        沉宇端着早膳过来，远远的就看见一袭白裙的沉浅扶着门沿站在那里，身子骨这几日消瘦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给吹走。

        她扭过头的时候看见大师兄往自己这边走，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唇畔浮现一抹笑意，俏皮的眨眨眼睛。

        “好早。”

        大师兄笑起来，在她身边站定，眼里都是宠溺，“咱们进去，外面有些冷。”这几日桃花谷里面的天气不太好，今天虽是艳阳高照，那风却是没有停的。

        沉浅轻轻点头，踩着步子往回走。

        他跟在师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愈加觉得这短短一个月时间，师妹似乎更加沉默了。

        自从那天之后，他总会看见师傅和君逆凡站在师妹的门前驻足良久，却总是不敢跨进这道门，他虽然不知道原因，却也没有去过问，人世间的事情本来就不该他去过问，更何况，他也无从去管。

        师妹的脸上有着往日没有的冰冷，以前她的笑容总让人感觉到温暖，可现在，那股暖气却被冰冷所替代。

        “今天做了什么？”

        沉浅搓搓手掌，笑嘻嘻的接过他端来的盅，迫不及待的揭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眼里精光一闪，手已经执起勺子勺了汤放进嘴里。

        “啧啧，好鲜美，这是什么？”

        大师兄单手支着下颚，歪着头看着她，挑眉道，“好东西就是了，补脑子的。”

        她翻了翻白眼，嘟哝道，“我很没有脑子吗？”

        沉宇理解笑起来，白净的脸上多了几分开怀，“不是，你有脑子，你不是头部受伤了吗？这是对你伤口好的，对了，这几日桃花谷的天气不是很好，你不要穿的这么单薄站在外面。”

        她只穿了一件长裙，黑发长及腰间，配上她白皙的容颜，实在像极了仙子，可是双眸间的空洞，却总让人有些心疼。

        沉浅的手顿了顿，又吃了口饭，将嘴巴塞得慢慢的，当做没有听见大师兄的话。

        他看见她这么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又开始说教，“你嗓子好不容易才好，你这样不怕又伤着它啊。”

        “你好罗嗦。”

        她嘟哝。

        大师兄无奈的皱了皱眉，却没有再打扰她吃饭。

        她的喉咙直到五日前才能发出声音，之前声带受损，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好了，她却好像毫不在意自己的喉咙，每天不是喝冷水，就是吹冷风。

        “吃好了。”她擦擦嘴巴，意犹未尽的看了眼干净的碗筷。

        沉宇将东西收拾了一下，眼帘抬起，看着她犹豫的开口，“师妹，真的要走吗？”

        沉浅挑眉，起身进了内室拿了件外袍披上，缓了缓又回头看着大师兄，距离有些远，她看的不太清楚师兄脸上的神色。

        “为什么不走呢？我想，人这一辈子不过就这样了，我想出去闯一闯，为了不让自己的一生有遗憾。”

        沉宇也不多说什么，起身来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将其拉到梳妆台前，拿起木梳给她梳起了发。

        “人家总是娘亲给女儿梳头，可是师兄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也算是半个兄长，浅儿，我知道你不快乐。”他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弄疼她，一手执起一缕发丝，另一只手拿着梳子慢慢的往下梳理。

        声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面回荡，“浅儿，我知道不管怎么劝说，你都不会听我的，也是，这么多年，你的鬼心思最多，哪会听别人的劝说。”

        沉浅从铜镜里面看见大师兄白净的脸上有些舍不得的神色，他低着头的时候十分认真，说话的时候声音沉缓而动人，没来由的鼻子一酸，双手在袖子里面攥紧。

        他将师妹的头发梳理好，又从粉饰盒里面拿了簪子，却弄了好多次都没办法弄好，不仅懊恼，“我平时看你用簪子将头发固定住那么容易，怎么到我了，就这么麻烦。”

        沉浅回身从他手中将簪子抽出来，对着铜镜，简单的将头发饶了一圈，再用簪子简单的固定了下，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与师兄差不多高了。

        二人对视良久，她才哀叹一声，旋步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靠在窗前，声音悠悠的，“大师兄，我知道你疼我，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的想法，我只想逃离，我知道我胆子小，但我想，这次就让我胆小一次吧。”

        良久。

        沉宇低声叹息，负手而立，“师傅让我告诉你，你若好了，随时可以离开。”

        她原以为听到他的消息还是可以平静对待，放在窗户上面的手，却还是不住的颤抖，沉浅垂眸，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她眼里的神色。

        耳边传来大师兄离开的声音，过了很久，她才回头，房间里面又只剩下了她。

        说舍不得，自然是有的，说痛心，肯定是痛的。

        ……

        桃花谷到处都是美景，不过沉浅这次没怎么迷路，而是很快的就找到那日梦中的长椅，当时桃姬就是躺在这里的，椅子放在那里，许多粉嫩的花瓣覆盖在上面，她抿着唇瓣，终于抬起脚走过去。

        掀开袍子仰躺在上面，这才发现天空如此的蓝，碧蓝碧蓝的，微微的风吹着，树叶与树叶相碰撞发出呼呼的碎响。

        鼻翼间满是周围的桃花清香，她看见有些花瓣从桃树上飘落下来，有些掉落在地上，有些飘落在她的身上。

        不远处的长道上，君逆凡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双手别再身后，这明明就是到了夏天，桃花谷的天气却还是因人而异。

        “谁？”

        耳边的脚步声音一下子顿住了，沉浅皱眉，却没有睁开眼睛，睫毛微微闪动，放在腰间的手没来由的握紧。

        “浅儿。”

        他从来都是沉着冷静、温润如玉的，可是现在的声音里面尽显沧桑，喉咙间溢出的沙哑不知道是如何而来。

        她曾经的师傅，总会笑她说话声音太过稚嫩，她总是笑师傅的声音像极了一个大家闺秀的小姐那般温柔。

        她顿了顿，唇瓣紧紧的抿起，呼吸也变得不再平稳，好久，久到她都以为现在不是夏天，而是白雪纷飞的冬季，她好冷啊。

        “浅儿，我听说你要走。”

        呵呵。

        “师兄说我可以走的。”这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我想走，我就可以走，现在又来多此一举，何来意思？

        文清移开目光，桃树上的叶子胡乱的摆动，这天气冷得让人心寒，他听见自己笑了，“是啊，可以走，只要你想，不管是谁，都阻止不了你。”

        沉浅冷笑一声，“那我真是谢谢了。”

        “不用。”

        她皱眉，再也不想和他纠缠下去，语气多了几分不耐烦，“我好不容易能够清闲一些，你何必到这里来叨扰我。”

        “我……”文清欲言又止，紧握的手指关节处有些泛白，本来红润的唇瓣一下子苍白下来，喉咙像是被堵着什么东西，开口异常艰难。

        “浅儿，你不记得这个地方吗？”

        那时候，你时常喜欢在这里欣赏风景，你不记得了，可是你腰间的那把轻鸿剑自然不会忘记这里，它对这里的熟悉，它的嘶鸣，你听不见吗？

        沉浅的眉宇皱的更紧，她对这里熟悉，却不记得，她知道前世的自己一定对这个地方有很多记忆，可是她是她，桃姬不是沉浅，她不想做别人。

        “你不要再说了！”她突然吼了一句，声音里面满是冰凉，“桃姬已死，我是沉浅。”

        当年的我不懂，不知道你所说的红尘浅薄，情缘断绝的的含义，如今我懂了，我也知道为什么我对你的留恋，却总以为是亲情，原来是没有爱情。

        而狠心的人是你。

        文清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站稳，背脊撞在桃树上，摇摇欲坠的桃花瓣被他震落下来落了一地，嘴角牵出一丝苦笑。

        “……你走吧。”

        眼角处一滴泪水滑落，每经一处，一片冰凉。

        这寂静的地方如今又只剩下哗哗的响声，鼻翼间他的气息又消失，只剩下这些清淡的花香。

        而站在远处的君逆凡，如今却也旋步离开，或许这个地方本来就不该出现，当年的桃姬就是满腹哀愁才会在这里沉思，如今的浅浅也是如此，二人本来不相同，却还是有着相似的地方。

        沉浅睁开眼睛，正好一片花瓣从天而落。

        她想，折磨人的往往不是记忆，而是那些痛苦。

        “师傅。”

        文清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端着清酒一饮而尽，眼里一片苍凉，他问沉宇，“如果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不会将自己做错的事情重来一遍。”

        沉宇笑起来，“不会，做错了就是错了，何来重来。”

        文清也笑，“是啊，错了就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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