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愿得表妹心
当罔戈润等三人被接回罔府时,已是深夜。审刑司一早就送了消息给罔家并大老爷,虽然早已得到了消息,但此时见到狼狈的三人,尤其是罔戈润,半边脸和半边大腿都被包得严严实实,索氏立马就哭着抱了上去。
罔戈润不由嗷嗷大叫,吓得索氏连忙又把胳膊撤了回去,一面喊道:“我的儿啊,可是疼得厉害?”
罔戈润心道,这不是废话么。但素挽在身旁,他却不好发作,只是默默地哼了两声。一旁的罔晓情却是迫不及待地投入索氏的怀里,“母亲,要不是齐王相救,女儿只怕……”
罔戈润则道:“是啊,母亲,要不是齐王和表妹,我这条命算是交待在罗门手里了。”他说着还不忘看向素挽。素挽心里恶寒,却又不好流露出厌恶的表情。索氏不由看了素挽一眼,正要相问,闻风而来的罔老夫人已经进了门,前来探望他的长孙。
罔戈润一见到老夫人,就忍不住哭喊道:“祖母,你可得好好让二叔同大妹说一声……”他话音未落,罔太夫人就剧烈地一声咳,猛地朝罔戈润使眼色,不让他再说下去。
一面则对素挽和罔晓情道:“你们也都受了惊,好好沐浴休息。我让厨房里做了定惊汤,你们睡前喝下一碗吧。”太夫人发话,两个人只好齐齐告退出去。
待素挽一走,其他丫鬟仆役都退了出去,进食了点补血的汤药,罔戈润回复了些力气,又来申诉道:“祖母,您可真的得替孙儿做主啊!那罗门的人真的是不可理喻,差一点孙儿的命根子就……他还要杀人灭口!要杀了孙儿,要破了二妹和表妹的身子!祖母,我可是您的长孙啊,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们了。”
他的话让索氏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她一把揪住大老爷的胳膊,“老爷,你和二叔这一次可不能再那么软弱退让了。那罗门这般嚣张残暴,难道还这样放任他们?今日要不是齐王搭救,我们这一对儿女,可都……”
大老爷皱了皱眉,“你真是妇人之见。我们怎么是软弱退让?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才将罗门彻底地收归己用,难道转头就去杀人?那不是前功尽弃?如今明知道都是一场误会,自然是要找个机会说清楚的。”
索氏一听,顿时不干了,“老爷说的是,我是妇人之仁。不如老爷深明大义,宁愿赔了一双儿女的性命,也要为皇后娘娘在罗门立威。不过,敢问老爷一句,您这个做大伯的为了皇后娘娘,妻子儿女都可抛弃,你的好侄女又是如何回报你的?罔氏平反,二叔官拜中兴府承旨,连着升了两级,官拜二品。而老爷您呢?不过是官复原职,接着做您的司判罢了。老爷,您要为罔家谋前程,为皇后娘娘分忧,妾身没有意见。妾身只是怕,老爷的儿女们没这个福气,能够在老爷的荫佑下,过上一日富贵日子。”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番混账话!”索氏的话很是诛心。大老爷气得面色惨白,却一个字也辩驳不出来。索氏的话固然不中听,但却是戳中了大老爷的心房。当初二老爷连升两级,他虽然只是官复原职,却没有任何的异议。说到底,为罔家翻身,恢复他们地位声誉的只是他的侄女。
若没有今日之事,一切好谈。但今天,他的子女险些命丧罗门手中。诚如妻子所讲,他为皇后考虑,皇后又何尝为他这个当大伯的考虑了?他只有这一双儿女!如自己这般年纪,还这般筹谋拼搏,无非是为了光宗耀祖,为了自己的儿女能够人前显赫。他不敢想象,要是他们今日惨死,他挣得一身荣耀又有何用?
罔太夫人见儿子不说话,显然是心里不痛快,她连忙说道:“媳妇说的是。我们和罗门结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皇后将罗门收为己用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由着罗门这般欺侮罔家。说到底,养她二十几年的人,姓罔。老大,回头我就去找老二,这件事罗门的确是太过分,皇后必须让罗门给出交待才行。”
太夫人一番话,总算是让索氏的心情平静了些。只是抹着泪道:“母亲,不是媳妇想要为难皇后娘娘,只是,这一次,戈润和晓情实在是太险了……”
罔太夫人自是又安慰了一番,转而问罔戈润道:“你方才说,除了齐王,素挽那个丫头也救了你?”
罔戈润道:“是啊。当时罗门那个疯子要杀我,是表妹硬拖着他,要不是齐王一箭刺中那人心脏,我看表妹不死也该重伤了。不像晓情,说到底我也是她的嫡亲大哥,只顾自己逃命。”他表扬素挽的同时,还不忘踩了踩自己的妹妹。
罔太夫人有些不大相信,“她为了救你连自己性命都不要?”说到底,他们相识也不过半日。她总觉得罔戈润的描述有些太过主观武断。
罔戈润急道:“祖母你不信?我生的这般玉树临风,这半日陪着表妹逛街,表妹自是对我芳心暗许了。她还送了我荷包呢。可惜荷包……”他正想说可惜荷包被罗门那个疯子抢去了,话还没说,就被索氏打断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胡说贫嘴。”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索氏最清楚了。但她授意罔戈润去勾搭素挽的事,并没有跟大老爷说。如今大老爷在场,她只怕罔戈润会说出些害臊话来。
果然,罔戈润丝毫没意识到他老子在场,继续口没遮拦道:“我怎么是胡说?娘您怎么就不信表妹会为了我连性命也不要?你是没瞧见二妹看齐王的眼神,那齐王还什么都没做呢,我看二妹也恨不能……”
“够了!”罔太夫人喝止道。说到底,罔晓情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罔戈润这样置评实在不妥。
罔戈润只好住口,但到底仗着伤重,也没有人批评他,只是将此话揭过不提。罔太夫人道:“等你伤好了,好好谢谢素挽那丫头。”她瞧了一眼大老爷,继续道:“她要真的喜欢你,倒是一桩美事。”转而对索氏道,“改日,你去探探素挽的口风吧。”
此事若能成,她倒是放心了。
过了几日,罔大老爷青着个脸从衙里回来。
索氏赶紧递了杯热茶上去,大老爷喝了好几口,脸色方才回复了些正常。见索氏在一旁盯着自己,直接说道:“润儿他们遇刺的事,已经了了。”
“这么快?怎么处置的?”索氏问道。
罔大老爷没好气道:“圣上和皇后赏赐了一些东西给他们几个,说改日等润儿伤好了,赐宴宫中,算是抚慰。”
索氏一直等着下文,见罔大老爷半天没再说话,不信道:“就这个?这就完了?”
“那你想还能怎么处置。那凶手都已经死了。”
索氏脸顿时就黑了下来,“老爷,润儿和情儿差一点连命都没有了。情儿还险些叫人破了身子。他们赏赐些东西,就算完了?谁稀罕赐宴,谁稀罕这些赏赐!”
罔大老爷也是窝了一肚子气,索氏一叫嚣,他便也嚷了起来,“那我能怎么办?皇后说,罗门并没有下令,要对罔氏下手。那个叫罗凯的凶徒,突然狂性大发,所以才会做出这种疯狂之事。此事和罗门无关,只能算是个例。就算要处置,也只能是处置凶徒。”
索氏难以置信道:“照她这样说,罗门岂不是可以对我们随便宰割,反正杀了人,只要将那一个凶徒拿出来抵事,就可以结案了!皇后到底是姓罔还是姓罗?这可是她的本家大哥,是罔家的嫡长孙,她不维护也就算了,居然还这般纵容罗门?”
大老爷道:“我何尝不是这样说。可你知道二弟说什么?二弟说,皇后已经为了罗门焦头烂额了。这时候,作为亲人,自然该为皇后分忧,吃些亏,哑忍着,待日后,自有回报的。”他们不知,二老爷说的确实是实情。罗门的确没有下令诛杀罔氏,谁也不知道罗凯为什么会突然对罔氏下手,如今死无对证。罗门与罗凯相熟的,还想为他打抱不平呢,毕竟谁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形。如今罗皇后贸然对罗门处罚,自然上下不服。
但站在索氏的角度,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二叔说的真是轻巧。吃亏的时候,总有我们。怎么论功行赏的时候,就没我们的份了?我看这位皇后娘娘眼里头是没有你这个大伯的。靠她,哼,只怕到时候,我们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大老爷想要斥责一番索氏,这一次却说不出话来。说到底,他心里头对皇后的包庇纵容也是不满的。
索氏发泄了一通怒火,知道此事大概也是就这样了了。平静下来后,倒是激起她心里另一番斗志,“老爷,我看我们也别都指望着皇后娘娘了。到底,只是侄女,靠人不如靠己。”
大老爷瞟了索氏一眼,只觉得自己的夫人是话里有话,“你有什么主意?”
“二叔他们如今处处压人一头,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女儿是皇后。我们事事都得仰仗着他们。”索氏道:“老爷不是说,那素挽的亲生父亲极有可能是蒙古皇族吗?老爷你还说,皇上对蒙古使臣十分看重。这才几日不到,都已经赐宴两次了。素挽这边,搞不好大有可为。”
她说着,瞟了大老爷一眼,见他低头沉吟,自然是对这番话十分认同、她于是掂量着差不多,便旁敲侧击地提道:“前几日,母亲还跟我说,若是润儿能娶她做继室,也算是亲上加亲。他日,她若真的与生父相认,咱们作为公婆,不比大伯伯母这样的身份,有用处得多?”
大老爷猛地听她一说,正要摇头,但头还没开始摇,倒是真的动起心思来,罔戈润妻子早死,就算他再娶,他一无功名,又是继室,再加上声名狼藉,想要结个家底过硬的好亲事,根本是痴人说梦。眼前这素挽,虽然无父无母,偏偏有着不为人知的强硬背景。倘若她真的是蒙古公主,又真的认了父,那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了。
“只是,素挽肯么?”他到底是对自己的混账儿子没什么信心。
索氏道:“你没听润儿说,她为了救润儿连性命都不要么?润儿到底生的不错,最会哄女孩子,我看那丫头,八成是对润儿有意思的。打铁要趁热,改天我便去试试她的口风,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办成。”
大老爷并不像索氏那般乐观,听她打着包票,连忙说道:“若能成,固然是好。若不能成,也不必勉强。”
索氏瞅了瞅大老爷的脸色,又说道:“老爷放心,我们不光有儿子,还有女儿呢。说起来,情儿早已过了出阁的年纪,之前因为是罪臣家眷,自然说不着好人家,可如今,既然平反,也该好好为她张罗张罗。论才情相貌,情儿未必比宫里那一位差。”
大老爷一怔,“圣上与皇后鹣鲽情深,难道你还指望情儿能去分一杯恩宠?”
索氏道:“妾身如何会做此想?就算我们有这份心,二叔他们也是断断不肯的。再说了,伴君如伴虎,晓情还是别进去掺乎得好。”
大老爷看了索氏一眼,“听起来,夫人好像心里有了人选?”
索氏也不卖关子,“不知道老爷觉得齐王如何?”她一说出来,大老爷便已经明白过来,“是晓情让你问的?”
大夏不比宋国,婚姻之说,并不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是有一定权利参与议婚的。
索氏道:“那倒没有。不过,自那日回来,我看情儿那模样,对齐王只怕真的是上心了。”见大老爷并没有露出不悦之色,索氏便趁热打铁道:“老爷,我听说齐王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又尚未娶亲。倘若能够与我们情儿凑成一对,我们也多少能够沾点光啊。”
“那倒未必。”大老爷道,“他中状元是桓宗时的事。这个齐王,从前一向是不喜欢罗门的,但罗太后碍于桓宗,倒也没怎么为难他,该赏的赏,该封的封,却始终不敢用他,只外放他做了个宣威军同判。如今,圣上招他回京述职,还不定是要升还是降呢。”
索氏道:“那老爷的意思是?先不急着考虑?”
大老爷很是谨慎,“是不必急着定下来。齐王年轻有为,的确是不错的人选。而且情儿气性高,难得她能瞧中。只是,婚姻之事,只此一次,还是得慎重。”
索氏点头。只是晓情已经二十,这个年龄,实在是经不起等待。大老爷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沉吟片刻,出主意道:“再过两日是休沐日。这样吧,我下帖请齐王到府上作客。不管怎样,救命之恩,总是该郑重道谢的。至于其他的,见机再看吧。”
这桩事,就这样暂且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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