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野人山洞

话说那野人，一只手擒着落水的公主，一面飞也似的往深山间跑。只是忽而发觉，身后好似有东西尾随着，便向山上跑。野人到得山顶一望，原来百多号人都在追自己呢。他们不仅一路跑，互相照应着，且有骑马的作指挥。故而自己倒有些跑不脱，也绕不开的样子。他又抱着个女人，先前跑得过于急促，这会儿想起口渴了，便径直往江边的峡谷跑去。龙叔的兵丁将士都不是等闲之辈，常是追捕打仗的，看准野人的意图，便四面派了兵丁向江边围。好家伙，那野人到江水边喝足了，正准备抱公主，却发现四下里都是捉拿自己的人了。四顾望望，一边是滔滔江水，一边是那万丈高的望女峰。其余地方，皆是个个奋勇的兵士们，手拿着棍棒刀枪，亦步亦趋着合围过来，准备将毛人一把擒获了。野人看看，心头一紧，若不发发野人的威力，怕是这些人小看了俺的本事。便大叫怪吼了一声，顺手扛公主在肩上。那公主可能是被水淹得太久，前面跑那么长时间，也没醒过来。这时却被翻身一扛，突然清醒了，但发现自己在个毛乎乎的黑身怪魔头背上，便吓得喊叫起来。野人管不着这些，抱紧了公主腰身，一个纵身箭步，嗖地跳上望女峰山脚的一方石壁。另一只手抓着面前的树枝、崖壁，不断地在山石上跳跃、攀走，那样子，好似比跑在平地上还轻松。不稍半个钟头，野人扛着公主，已经上到山腰，离望女峰不远了。却发现山间崖壁上有个洞，野人四面看看，便停下进到洞内，将公主拋下。末了站在洞口，又是一阵刺耳的狂笑。便背过身几个摸爬翻越，直接跃过望女峰，消失在山野云雾间了。

        那队将士兵丁，看了只得面面相觑。自从野人上了石壁，便没个啥轻举妄动了，只能一起作个眼巴巴看客。想想昨日足足追了一整宿，本来都跑得人困马乏，刚刚将这歹人还围于眼前，正想着如何如何的痛扁一番呢。却不曾料，又给跑没了，只留下那野家伙放肆的狂笑。咦，如今怎是个办法？那龙叔的厉害是晓得的，怎敢不陪着小心。现今公主在山洞，没有抢回，没有救回。野人也没了踪迹，抓不着个罪魁祸首。真是赔了公主，又跑了野人，如何是好？个中的一个将官，便发令所有人打点装备，安营驻扎于望女峰下。一面寻访四方村户，想个解救公主或爬上山洞的方法，一面派几个兵丁报告龙叔：野毛人已被赶跑，公主有了下落。

        却说公主被扔在山洞，恍惚了半天，慢慢清醒了。因为被野人扛在身上，看见离地面越来越高，便吓晕昏过去。这阵子爬起来，想四面打探一下。心里却害怕，山洞也有些黑乎乎，她生怕那毛长凶悍的怪物，又出现在面前。瞪个大眼观察了半晌，见各处没个动静，才慢慢坐起来。这山洞也不大，洞口的光线还能映衬出洞内的式样。自己坐着的地方，是一大堆干杂草，铺得软软的。兴许是野人睡过的草窝，想着便心虚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对向的另一边，仿佛有股山泉水，在那儿流得叮咚响。公主舔舔嘴唇，心下记起自己是被江水淹了，虽然当时被猛灌了许多水，可这会儿也是口干舌燥的。于是就着那滴落的泉水，赶忙多喝了几口，才觉身体舌头舒服了些。喝完发现洞内石壁处，仿佛堆着些黑糊糊的东西。走过去一摸，原来是些山栗子，洞内别处也滚的净是。公主先不管，四处看看洞内，也没啥别的东西了，便轻轻来到洞口，想看看洞外的光景。

        这一看，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原来自己身在云雾山巅中。眼前皆是一座一座的峡峰，参差不齐地冒着山尖儿，一些云雾缠绕翩飞，如同仙境奇绝之地。山脚底下，则是那条蜿蜒奔涌的江流，偶尔看得清两三只小木舟，岸边好像有几个士兵，不过小得如蚂蚁般可怜。公主望望头上，除了坚固的石头洞顶，右侧方像是一面巨高的石壁。仔细端详，哦，记起来了！那不是从船上看得的望女峰吗！哦，原来，自己在这儿了，离她这么近，好神奇啊！咦，怪了，好像，好像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不是看过，是来过哦！这是怎么回事？公主边看边想，忽然间，模模糊糊记得，也是前些日子的事，像是，像是在梦里。哦，想起来了！前晚在船上过望女峰，曾于梦中来过。对，就是这地方，有山峰、有云雾，脚下是虚无缥缈的美景。又想想，不禁哑然失笑着，看看眼前山下，这旖旎多姿、妙曼婀娜的峡间仙境，还真是尽在面前啊！这不是做梦了！……

        公主静静呆洞口，望了一阵风景，心情平复许多。忽而凉风吹来，觉得一阵冷飕飕，才想起再也不是在船舱的窗边。正要进洞，却见洞里黑暗暗，便陡然记起，自己如今身在那个什么野人洞了。哎，公主自言自语道：“公主啊，公主，这回倒是上岸了，离开那劳神子的破船。可是，更凌乱了，竟然到得野人洞。哦，天啊，我怎么身在野人洞了，不是那个老船公王老汉，讲过的野人洞故事嘛！”是了，公主想起来了，想起一路的烦躁不安，想起王老汉讲的野人三怕的事，想起望女降龙开峡的故事，想起人们打望望女峰，想起船要停在野人渡，想起玉娥这姑娘不知跑哪儿去了。还想到，不是自己戴着红头盖，准备走下船嘛！却在慌乱中落下水。又忽而看见个毛乎乎的怪物，不是在远处，而是在眼前，手都能摸得着长毛……又有人喊着唤着公主的名字，还有一群孩子大叫：“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公主大婚！公主大喜！……”一个老汉眯眼笑着：“公主好胆量啊！公主好胆量啊！若是被野人抢了，那还怕不怕？怕不怕？”……公主环顾左右山洞石壁，禁不住哑然笑起来：“小野人公主，堂堂天丝国的千金公主，现在不就是自己要寻求的嘛！呵呵！野人公主，一个女野人！呵呵呵！”

        天色转暗，峡谷里黑得早。公主觉得寒气逼人，便找了两块石头，摸索半天，终于生出一堆火。这生火的功夫，还亏得感谢以前的淘气野性。自己曾跑出王宫，学会了如何在野地生火的本事，现在倒用上了。就着火，公主烤了几个野山栗子吃，便有些困乏了。突然忆起王老汉说过，野人是害怕火的，于是赶紧抖擞个精神，在那洞里洞外生起好几堆大火。又在洞口外多扯了些树枝放好，预备野人来时防身。扭头看见山栗子，便想着这肯定是野人平时住洞，专门放下的东西。不过管它呢，自己还能吃吃，不然在这山洞，岂不饿死了。又估摸计算了下，本来自己的饭量也不大，看看还够十来天的用量，就放下心了。白日发现洞口不远处，还有几棵野桃树，想想明日再摘些吃吧。便乘着火堆的热量，独个儿躺下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公主天一亮就起身了。火堆还在燃着，便来到洞口，哎哟，望女峰的清晨可真美呀！除了昨日的青山丽水、浮云秀树，远处还现出一片灼人的雾霞彩气。它们在红日的初生中，流离、晕染出绚烂光色，连整个山洞都被印刺得虹彩一块了。仰看右首的望女峰石壁，更是于翩翩秀气的风度中，宛然若飞若化，若离凡间了。公主伸手轻抚飞来的丝丝雾气，边摆弄手腕儿，边说着：“哦，自由的云雾儿，你们可真自在啊！是否像我一样呵，在这山巅云端，来细看望女了啊！呵，真愿今生今世，化作一丝儿毫不带尘的雾沫儿，去把心里的知心语，告诉望女啊！她孤孤单单的，在这野山间，定知晓我们的心思。她不正是看清了尘世的龌龊，便独个儿望在这清风雾霞，又满是风景仙境的峰顶嘛！”公主一面自思着，一面也觉得，这山洞虽狭小，却也是个怡情去愁的好所在。可以静静的，如风儿遨游飘忽在山尖，瞥尽天下呆人儿。那人儿，好渺小啊，如虫蚁般。却在各自的心内，为今生的诸般所望，争夺、拼抢、讹诈个你死我活。山脚下的几个兵士，也是无趣，好似为着什么吃食抢夺、争骂着。公主看着，像几只吃不饱的爬虫，可可怜怜的样子，把那饥饿并心里的凶狠，一古脑儿用蛆虫的样式演示出来了。

        公主居住在山洞高处，倒反觉自在了许多。饿了、累了，便于洞内吃了躺下；梦醒了、有精神了，便到得洞口，闲看清风明月、云雾缭绕，好不清新闲适。只是，午后稍稍躺了下，突然被一阵喧闹吵醒。刚想爬起来，却见洞口好似飞来几个东西。心里一阵急促慌张，若是这个时候来了野人，怎么办？公主想着，连忙手里找火把木棍之类，尔后又赶忙去架火堆，很快大火燃起来。看了好半天，洞外还是没什么动静。公主犹豫了一下，便蹑手蹑脚地向洞口移动，一只手举个火把，一只手拿根长棍子。先拨了拨那地上飞来的东西，原是几个野桃。便想起洞外长着的野桃树，刚才只想着望景致，倒忘了摘来吃了。只是这桃怎么就跑进来了，怕是野人用来诱捕人的把戏。想想，还是得谨慎小心，于是又拿好手中的武器，慢慢向洞口摸索。洞外一直是叽哩哇啦的怪叫，公主心想，定是那野家伙了。便把火把举得高高的，棍棒拿得长长的，摸到了洞口。

        “哎呀，哎呀！这是什么东西，啊！……啊！……”公主怪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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