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你还想如何……？”

        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勉强挤出来的，嘶哑、阴暗，仿佛刀子一点点在喉咙里磨。

        乔伊抬起头，还未从之前的窒息感反应过来。

        眼前是一个昏暗的密室。

        墙壁流转着各种程度的黑，地面是混乱而扭曲的线条。

        前方竖起一个银色的十字架，上面挂着一个少年。

        少年看起来不大，身形略微单薄，面容苍白，唇色因为紧紧咬着显得有些红。而在这张苍白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左眼下方那点红色的痔。像是白色的砂纸上落了一粒朱砂。

        最上头有一个小铁窗，从外面投进了些许光线，照在了少年半侧的脸上。

        “滴答……滴答……”

        一个很轻的、持续的声音慢慢响起。乔伊看到有东西顺着少年的脸留下，他定睛一看，眼底迷茫的焦距一瞬间清晰。

        ……那是鲜红的血。

        乔伊忍不住发起抖来，“……”

        他刚准备叫出声。

        “不要叫！不想死就别出声！”

        那个声音空灵而严厉，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从这个密室的任何地方传来。

        乔伊怔住，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他低下头，眨了眨眼，憋住眼底的眼泪。好在他的斗篷异常宽大，把他的颤抖藏在了斗篷之下。

        声音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已经变得轻柔而平稳。

        “别怕。”那声音变得温柔后，有一种能够牵引人的特殊力量。

        乔伊慢慢放松身体，在心里轻轻问：“你好，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你已经死了。”

        闻言，乔伊垂下眼眸，失落感一瞬间就笼罩了他的脸。

        “那你想不想要重生的机会？”声音循循善诱。

        乔伊点了点头，轻声说：“想。”

        “这个世界在不久的将来将会迎来毁灭，我需要你帮我收集五样东西。”

        “什么东西？”

        “五个人的骨头。”

        乔伊：“嗯……”

        嗯？！

        乔伊瞪圆了眼，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没说错吧？”

        “没有。”声音一顿，“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乔伊连忙道，虽然他的心里紧张得在打鼓。

        “五个人分别对应五个种族，你眼前这个也是其中一个。”

        乔伊一愣，“他也是？那他叫什么名字？”

        “西戈。”

        “西戈？”乔伊下意识又问，“那你们这个世界叫做什么名字？”

        “多浦大陆。”声音顺便介绍了一下自己，“我是多浦大陆的最后一位神明，地神。”

        ？！

        乔伊颤巍巍地开口：“那……那我难道是叫诺茨吗？”

        “你怎么知道？”声音有些惊讶。

        乔伊终于意识到，他是穿越到一本书里了。那是上个星期他在二哥书房偶然翻到的一本小说。

        他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连忙问：“《异界传奇》？”

        地神：“？”

        乔伊：“？”

        时间停滞了一分钟。直到密室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乔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白发少年已经从十字架上下来了，他落在平地上，身形孱弱得好像下一步就会摔落在地。

        看到乔伊往后退的动作，他脸上脸色未变，只眼底划过一丝浓厚的漆黑色彩，好像下一刻就有一个巨大的怪兽会从那股漆黑中钻出来。但很快，那股漆黑就隐没在了琥珀色的瞳仁里。

        西戈缓步前行，他走得很慢很慢，好像每走一步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损耗。还有很多血珠从他的长袍里漏出来，染红了那捧如雪般的白发。

        十一岁的少年，却好像已近迟暮的耄耋老人。

        乔伊站在后面看着，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一点难过的神情，“西戈看起来很可怜，诺茨也太坏了吧。”

        地神：“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乔伊乖巧点头，“我知道的。”

        -

        《异界传奇》是一本西幻背景的龙傲天文。小说开局是漫长的幼年期，主角西戈出生就没爹没娘，舅舅漠然放养，仆人看不起他，堂兄堂弟各种欺负他。后来的家族历练大会还被一个堂兄弟推下了深渊……

        那个恐怖而阴森的存在。

        所有人都巴不得他赶紧死在里面。

        但他还是从深渊里爬了出来，像个回来索命的恶鬼。

        按理说这个时候西戈已经可以手刃仇人，大杀四方。

        谁知……这却是另一个磨难的开始。

        从深渊出来的西戈被诺茨带了回去。

        诺茨是个精通诅咒术的黑巫师，喜欢研究丧心病狂的药水。

        他仿佛一个恶意聚合体，给了西戈第二段的、一直到成年后的磨难。

        乔伊不禁红了眼睛。

        怎么会有这样坏的人呢？

        他气得狠狠地揪了自己的胳膊一把。

        白皙的胳膊立刻红了起来，刺痛感瞬间席卷了大脑。

        “好痛。”乔伊痛呼出声，低下头，忍不住吹了几口。

        很快他抬起头，端详着全身镜里的自己。

        黑发，绿眸，皮肤很白。除了红了一大块的胳膊。

        原来诺茨这个大坏蛋长这样呢。

        乔伊叉了叉腰，“从现在开始，我要去拯救世界了。所以你这个大坏蛋的身体就被我征用了！”

        他高高兴兴地说完，在房间里走动起来。

        乔伊在诺茨的房间里搜寻了一会儿，还是没找到什么对他有帮助的东西。他耷拉着脑袋，有些气馁，但是地神给他指了诺茨房间的方向就陷入了沉睡。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打了打气，很快又振作起来。

        这一次他瞪大眼盯着看，直到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本纯黑的书。

        那本书被塞在了黑色的木箱里，只露出四分之一。但在昏暗的房间里，又显得十分明亮，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乔伊走过去，把书从木箱里抽了出来。

        刹那间灰尘布满了周围。

        “咳咳咳。”乔伊一边挥开灰尘，一边打开书。

        这本书通体漆黑，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

        等他打开，只看到了书上全是不知名的符号。乔伊瞪着眼睛，还是没看懂书在说什么。

        “《达乌伊与鸟》。”

        醒来的地神忽然出声，“这书居然还在。”

        “你知道这写的什么吗？”

        “很古老的语言了，大概一千年前吧，”地神懒懒地说，“写的是几种禁术。我记得当时人类比较爱用的，就是通过暗黑魔法和炼金术，把人的骨血封存在金人里，灵魂困在脑子里，做成傀儡，永久地进行驱使。”

        乔伊：“……”

        他脸色发白，吓得下一秒就把这本书丢了出去。

        “这算普通的，还有程度更深的。”地神说，“那些人类也是够无聊的，有事没事就研究这些。”

        乔伊神情恍惚，身体忍不住发抖，半天没反应过来。

        地神顿了下，语气怀疑，“你这么害怕真能做到答应我的事吗？”

        “我才不怕！”乔伊挺直胸膛，虽然他脸色还是白的，手还紧紧揣着。

        “算了，”地神说，“反正我也没想你能做得多好。大不了我把所有种族一起带走呗。”

        乔伊弱弱地说：“那……那你为什么让我来到这里。”

        “因为你会我们大陆的语言。”

        “我可没那么多力量把一个不会的人灌输会。”地神漫不经心，“估计会让我提前陨落。”

        乔伊呆呆地哦了一声。

        半分钟后，他像是反应过来了，立刻反驳，“我会做好的！”

        少年的眼睛明亮璀璨，他一边说，一边迅速蹲下身把地上的书捡了起来，摁在胸口。

        “扣……”

        一声轻微的敲门声传来，敲门的人似乎随意地只敲了一下。但下一刻，那门就像没有支撑一样发出“嘎吱”的声音。

        门开了。

        白发的少年似乎有些意外，很快把视线投了过来。他的目光落在乔伊抱着的书上，眼底划过一抹不明的情绪。

        西戈站在门口，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乔伊注意到西戈的目光，就像碰到了烫手山芋似的下意识想丢出去。可是他想起他刚刚才说的豪言壮志，又熄灭了丢书的心思。

        他在西戈冷淡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向前走了几步。

        待只剩两步远的距离，乔伊停下不动。

        他正想说话，忽然看到视线里出现了鲜红色。

        因为少年穿着黑袍，之前离得远，他没有看清楚。

        红色的血从少年的肩膀渗出，肩膀、胸前、小腹一片湿润。黑袍吸收的容量似乎达到了顶峰。多余的血最终汇聚到双手，不断从少年的手中流下，落在地上，很快就隐入了土壤里。

        那些泥土仿佛特别享受美味的血液，明明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乔伊却好像可以感受到它们大快朵颐的姿态。

        让人……毛骨悚然。

        乔伊斗篷下的手几乎忍不住地颤抖，他很想哭。

        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我不怕，终于勉强鼓起勇气，“你……先去洗澡。”他顿了两秒，很快接着说，直到迅速地把这五个字说完。

        西戈看了他几秒钟，也许可能是盯。他这么看了乔伊几秒，很快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我知道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困难，但你最好还是做个坏蛋。我不要求你像诺茨一样，至少也像一点。”

        “可是……”

        乔伊还没缓出来。

        “也是为了你的小命着想。”地神说，“从前他在诺茨面前，等于如今的你在他面前。”

        等到少年离开他的视线，乔伊绷着的弦立刻断了。他眼圈通红，忍不住想哭。

        从前二哥只要他受了委屈，就会冲上前站在他面前，他每次都躲在二哥后面，就可以什么都不管。

        大哥总爱训他，但只要他一哭，大哥就再也凶不起来，连忙低下头哄他。

        每次他害怕的时候，大姐都会变魔术一样变出来一颗糖，递到他手里。他把大姐给的糖吃了，就不害怕了。

        二姐喜欢给他讲故事，二姐的故事丰富多彩，他每次睡不着的时候二姐就会用故事哄他。二姐总是还没把故事讲完，他就能睡着。

        他……好想好想他们。

        乔伊的眼眶越来越红。随着泪水增多，一颗泪珠突破了眼眶的容量，忽地从眸中落下。

        乔伊还是哭了出来，眼泪不停地掉。

        “罢了，”地神叹息一声，很无所谓地说，“我还是把所有种族一起带走吧。”

        乔伊：“！”

        乔伊委屈巴巴地抹眼泪：“我很好，我哭一个月就没事了。”

        地神：“？”

        地神：“那我先睡觉了。”

        “扣扣扣……”

        这次门没有开。

        乔伊走过去，发现门已经被关紧。他把门打开，看到少年正站在他的面前。

        西戈洗去了一身血污，换了银色的衣袍。

        他神情平静，面容苍白，白发扎成了一束，落在后背。那颗红色的小小的痣，点缀在他左眼下方，给这张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增添了几分鲜艳亮丽的颜色。

        乔伊低头，最先注意到了西戈的身高。

        他记得《异界传奇》里，西戈是10岁被诺茨带走的，所以西戈比他小好几岁。

        他比西戈年长。

        察觉到这个事实，乔伊的脸上有几分难以掩饰的高兴。

        白发少年微微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人的眼眶处。

        他眼神陡然深了几分，琥珀色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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