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无所畏惧

米迦勒觉得路西法对自己的好感度可能还没开始就刷成了负一百，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他要开始准备爬悲弥之塔。

        当然，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次爬塔，会成为魔王坐下第一宠臣梅菲斯特的几个重大功绩之一，在此后的若干年里，顶着个长相平平黄毛脸的堕天使将会平步青云，爬到宰相这个位高权重的位置。

        后来人类编撰有关于这位大恶魔的典故时，总是忍不住频频疑惑：梅菲斯特明明是个业绩不错乐于诱惑别人堕落的大恶魔，为何被他诱惑的人总是上天堂，最后唯有下结论，这位根本不是普通的魔鬼，而是给予人试炼的考官，促进者。

        骨子里是个纯净天使的某未来大恶魔已经开始苦恼了，爬塔要怎么个爬法？不能歇息的话体力要怎么跟得上？怎么补充能量？爬的过程中在空中遇到觅食的地狱生物怎么办？预计要爬多久？什么时候开始爬比较合适？幸好有地狱土著玛门在，大恶魔把他猎头猎回来的米迦勒当主要业绩了，有问必答，还热心的把他带到第三狱的商业街上购买各种装备。

        玛门带他去买了一种只有地狱才会产的豆子，米迦勒尝了一口觉得难吃得要吐了，玛门告诉他：“难吃吧？这种豆子的作用就是让人反胃，只要吃一颗就不会有饥饿感了。”说着贪婪的恶魔给他买了好几袋塞包里，这种难吃的东西还挺贵，玛门足足塞给那个商人一袋黄金才换了一小包豆子。

        “这豆子吃下去后有难闻的味道，低级恶魔闻到不会轻易靠近。”玛门说：“智慧一点的就不好说了，你随机应变看运气吧。”

        然后玛门又带他去买了一件能注水的夹克，夹克在领口的位置上凸出一根小吸管，只要把这件夹克穿在身上，想要补充水分的时候低头就能操作，米迦勒试穿了一下，夹克的设计非常合理，即使注满了水，穿在身上也能受力均匀，完全不会有累赘感。大恶魔最后领他去的地方卖行军作战用的营养液，这玩意儿用地狱烧得半干的熔岩上才会长出的地狱草提炼而成，差不多三袋满满的黄金才注满了夹克，店主解释说这种营养液只需要一小口，就能快速补充身体里的水分和能量，但是炼制成本特别高，只有远征天界的时候，最精锐的部队才会带上一点点。

        “不好意思，太破费了。”看玛门不停的给他掏钱，米迦勒内心都有些不忍了。

        “你这颗好苗子培养出来，我这半年的kpi都达标了。”玛门欣慰的对他说：“这点小钱，无足挂齿。”

        米迦勒：………………

        路西法怎么这么好命，天堂怎么就没有玛门这种勤奋上进狼性精神热爱工作自强不息的员工，作为曾经的竞争对手家的高管，米迦勒妒忌得都快吃下了三框柠檬。

        出发的当天，米迦勒斟酌了一番把尤利尔改造过的赤红十字也带上了，他身穿注满营养液的方便夹克，口袋里放了难吃但驱虫的豆子，又根据他以往的战斗经验配了一套轻便结实的服装，便来到了悲弥之塔的塔底。

        地狱人民早早的就跑过来支持了，热情程度不亚于围观魔王大人游街，把悲弥之塔塔底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甚至拉了写着梅菲斯特名字的小旗子，为这位勇敢的堕天使激情应援。

        然而路西法没来。

        米迦勒已经有此预期。他那天把路西法气成那样，魔王陛下没亲手杀了他已经算给他面子，现在不想看到他也很正常，即将踏上征途的勇者苦笑了一下，如果路西法不会在塔顶迎接他授予他地狱骑士的称号，他这趟生死之旅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米迦勒失落的样子玛门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他拍了拍米迦勒：“唉，我知道你们天使很在意这事儿，但你真的不应该提那个名字的。”

        “为什么？”米迦勒问。

        “因为那是一个陛下尽力了，也没能睡到地狱来的人。”玛门严肃的说：“你知道，这种事情上，男人的面子总是挂不住的。”

        米迦勒：“……………”

        你和路西法多大仇？他知道你一天到晚在背后嘲讽他吗……

        米迦勒走到悲弥之塔前，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了塔身。

        ——开始吧。

        米迦勒明白，这不只是一次爬塔，还是一次看清自己心的机会，他从来不在乎生死，他只是很好奇他到底有多爱那个人，为他到达何种极限。

        没有了阵营、责任的束缚，当个普通的疯子，多快乐啊。

        米迦勒开始一点点的往上爬，看不到尽头，没有指望的终点，真的很像，像他那没指望的爱情。

        爬塔最重要的是保存体力，这事儿对习惯战场的米迦勒来说有优势，他爬的速度不快，爬一段就会休息一段。

        最开始往上爬的一段路非常轻松，因为是在蓝罩子里的，无论是空气还是环境都很舒适，等爬出了蓝罩子，噩梦就开始了。首先是空气里的毒素，为了过滤这些，米迦勒必须用最小幅度动作来维持呼吸的频率，蓝罩子里也没有低智慧的野生恶魔，出了罩子之后这些东西就跟四处飞的蚊子一样，非常讨厌。

        越往上越痛苦，身上的豆子味道一开始还能赶走低级恶魔，越往上低级恶魔越少，高级恶魔越多，这些恶魔有些饶有兴趣的围着他转，对几千年没人爬的串烧上为何多了块肉好奇不已，还有些饿极了打算一口咬下去，这种时候米迦勒唯有单手握柱，另一只手持剑砍杀。有加百列的幸运加持，觅食的恶魔最终也没能讨得好处，悻悻飞走。

        离开这片区域后，进入了最难的第三狱顶层。

        这里的空气非常稀薄，甚至没能有任何生物在这段路上徘徊，爬着爬便开始浑身无力，大脑缺氧，甚至开始见到幻象。

        米迦勒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了，他的手艰难的抓紧柱子，恍惚间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支点不停下落，以为坠下去了，清醒一看他的手还抓在柱子上。

        我还能继续，他想。

        这股执拗的劲就像他当初暗恋启明之星一样，拉斐尔问他为什么跟犯了病一样锲而不舍，他想了想回答风天使：“也许追逐光芒是火的本性吧。”

        他知道卑微的自己入不了路西法的眼睛。

        高傲如神之右手，他的眼睛只盯着七重天更上面的神息之地，他总是一个人站在七重天最高处，仰着头伸着手，想要碰触到看不到的境界，他的背影如此孤独，行为甚至有点滑稽，米迦勒坐在七重天的崖下，看着那样的路西法，心想他要是稍微低下头就能看到自己，可他没有。

        就这样，路西法一个人到七重天上向上望，米迦勒跟着他，注视着他，整整三千年。

        他一次都没有低下头。

        其实那个时候，米迦勒就知道路西法是不会喜欢自己的。

        爱情对于路西法来说就像丘尼卡上可有可无的金线绣花，他心心念念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成为神。

        对于路西法没有指望的野心米迦勒有种微妙的报复快感，他一如既往的充当神最忠诚的子民，执行着一件又一件令路西法皱眉的神的指示，每当他愚忠一样的行为得到称赞，米迦勒就感到路西法离神座又远了，路西法优雅的举止里隐藏着压抑的狂怒，一触即发。

        他最终还是惹怒了路西法，不过他没想到，光之天使报复他和父神的办法是引诱他，与他坠入爱河，使他堕落，使他背弃父神，使他元素失控，使他肉/体/封印，精/神/流/放。

        “唉……”可能是命之将尽，米迦勒也替自己不值了起来：“何必呢。”

        何必呢，这个结果，路西法高兴了吗？

        他果然还是没爱过他。

        他怎么那么能演啊，他为他种下永不凋谢的玫瑰园，为他举办光华绚烂的舞踏会，那些耳鬓厮磨的低语，十指相握的瞬间，挥翼路过的风景，都只是魔王大人打发无聊时间的消遣，他在他心里，一文不值。

        不甘心。

        好想看他为自己难过的样子啊，就算只看上一眼，他也能满足的阖上双眼，就此散落羽翼，灵魂消逝。

        米迦勒自嘲的笑着，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他已经没有握住柱子的动力了，天界那么多场战争里他从没有一次放弃过自己的生命，就算浑身插满利箭他也能站在最前方鼓励后方的将士们不要放弃，原来一个人去死是这么孤独的啊。

        手指逐渐放开，意识隐去，火天使确实感受到自己在不断堕落，只是突然一道黑翼闪过，他被打横抱在了半空。

        这是米迦勒几千年后第一次再见到路西法的脸，他脸色苍白，黑色的眼睛里是悲伤，傲气全部被抽空，只留下疲惫和痛苦。

        如果他是为我难过就好了，米迦勒失去意识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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