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丧钟十响

天堂的丧钟从原动天响到了月亮天。

        沉闷的金属声每敲一下，便会徐徐的回响许久，每响一声，便有天使注视着头顶蓝色大气上隐约可见轮廓的上一重天陆地大哭起来，天使们相互扶持着，有的沉默，有的哭泣，有的开始情绪失控咒骂着什么。

        十响，代表着无法承受的失去，犹如启明星的陨落，撑天支柱的崩塌，无需传递任何语言，所有天使都知道了一个事实——天界的管辖者、仁慈、勇敢、强大的大天使长、逝去了。

        炽天使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死去，只会被封印或者转化为另一种形态诞生，然而无论是两种情况的任意一种都代表着他们所喜爱的那位大天使长，不会再回来了。

        丧钟传到一重天的时候，米迦勒本人刚用弓箭狩猎到了一头野猪，嘴里叼着一根竹签，提着猪腿往看守天使的营地里拖，上空传来的悲响让米迦勒都忍不住停了下来，足足听完了十声，才哼着小调继续往回走。

        拉斐尔他们的行动力还是可以的，也是，自己无缘无故消失了，不要说别人，首先他的副官尤菲勒就得发疯，要瞒瞒不了多久。这样一来即使父神和弥赛亚对他的失控极为震怒，见他都自我封印了也不会追究什么，拉斐尔加百列他们也就不必为帮自己隐藏失控这件事担责，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除了……米迦勒看着自己左手上依然缠绕着的魔气，眉头微皱。

        难道是拉斐尔给他做的身体出了问题？米迦勒想起他用这具身体醒来时候做的梦，当时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马上就要散去了，是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把他的灵魂又聚拢了起来，他醒来的时候本以为是哪位兄弟给他戴了个凝聚灵魂的魔法物品，可当他睁开眼时，左手的手指上什么都没有。

        ……绑定了灵魂？他熟悉的，能使用魔气的当然只有那位，可他们关系好的时候他还没成魔，这个戒指一样的小东西又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还是说，远在六重天的“那具身体”出了问题？出了问题拉斐尔应该立刻告诉他才对吧？这种时候米迦勒就忍不住要迁怒了，拉斐尔这家伙想让他出现的时候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人，自己忙的够呛的时候这厮三天两头在面前晃悠，如果不是顾虑形象，他真的想把他揍成他的元素一般轻薄。

        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米迦勒拖着野猪继续往营地走，越过几个土坡，赫然看到一位翅膀上染着血迹的天使侧着躺在土坡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看守天使的营地就建在天堂地狱交界的最前线，山的背面，是一处死角，拜位置所赐他们没有被天界军肃清剿灭，又能在战场上捡些吃的用的和两方兵器，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在这附近遇到天使和恶魔的遗骸再正常不过了，前线能天使是消耗品，死了就被丢在荒郊野外化尸，毫无天使权。

        看守天使是个很有善心的群体，虽然他们不爽天界也不爽地狱却从不会见死不救，折了翅膀索菲亚就是被密特拉捡了回来，米迦勒放下猪腿走到染血天使的跟前打算给他检查一下，也许还有的救。

        米迦勒推了下侧躺着的天使，熟悉的战衣绶带以及浅橙色头发却让下级天使的心咯噔一下，把对方脸上的粉灰抹掉，米迦勒心沉了下去——这是他的副官尤菲勒。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尤菲勒应该在六重天作为加百列的副手管理着天界军才对啊。米迦勒赶紧给尤菲勒做了应急的治疗措施，受伤的智天使勉强保住了性命。

        这具可怜的下级天使身体无法同时拖动两件很重的东西，米迦勒没办法唯有丢下野猪拖起了尤菲勒，不知道索菲亚看到他打猎打了个天使回来会不会很失望。

        米迦勒在营地里找到了医护室安置尤菲勒，营地里会治愈术的天使来为他治疗，他给副官喂了点干净的水，此时脑袋里突然收到了拉斐尔的信息。

        [米迦勒，你在吗？]

        火天使吓了一跳，赶紧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拉斐尔？这是怎么回事？”

        [哦对了，解释一下，其实我和加百列他们一样送了礼物给你，礼物就是你现在使用的这副身体，只要在天界范围内我要找你，能直接在你的脑子里说话了。]

        ……我要找你……米迦勒嘴角抽了一下：“单向的？”

        [是呀，拉斐尔大人我很贴心对吧？晚上还能给你讲睡前小故事哦~]

        “你怎么不给自己脑子里装个闹铃呢。”米迦勒冷漠的说。

        “尤菲勒是怎么回事。”米迦勒抓紧机会赶紧问：“我的副官就现在在我边上，快死了。”

        [……]

        [都是昨天的事闹得，尤菲勒说要给你报仇，自己带着几个关系好的天使冲下地狱，拦都拦不住，唉…]

        “昨天什么事儿？”

        拉斐尔那边停顿了一下。问道[米迦勒，你身体有异样吗？]

        “正好想跟你说呢，我的左手上突然出现了一股魔气，怎么弄都弄不掉。”米迦勒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

        [……]

        [那个啊，米迦勒，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听完千万要冷静啊。]拉斐尔的声音越变越小[路西法昨天跑到第六天来看你了，他还送你了一个求婚戒指……感不感动？这是跨越三界的爱恋，冥婚也阻止不了魔王大人的执念……]

        “………别扯了，究竟怎么回事。”提到魔王，米迦勒的声音又冷了一点。

        [是某种以戒指为中介的高级黑魔法，他对你的本体释放了，现在我正和加百列尤利尔研究这个魔法可能导致的后果，尤菲勒知道这件事气疯了，要找路西法单挑。]

        找路西法单挑，米迦勒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怜悯，不愧是他养的副官，简直和他自己一样天真。

        “你的补救办法是？”米迦勒冷着声音问，本应该好好看管自己本体的拉斐尔竟然让路西法对他干出这种事，他走之前应该用天国副君的职权把风天使未来一千年的绩效奖金全扣了。

        [我有个法子能暂时隐藏戒指的影响，不过你得等我亲自去找你，不会很久，一两天吧。]

        “好，尽快。”

        拉斐尔听起来正焦头烂额的在弄戒指魔法的事情，闲扯起来没个边的他竟然这么乖的就闭嘴了，米迦勒感到庆幸，他看着手上的红色魔气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去看伤着的尤菲勒。

        营地里的治愈师们已经让尤菲勒恢复了意识，天界阶级第二的高贵智天使抱着膝盖蜷缩在床的一角，呆滞的看着一面土垒的墙，一言不发。

        “喂。”米迦勒推了他一把：“你没事吧。”

        尤菲勒无神的眼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低下头，抽了两下鼻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智天使一边哭一边擦眼泪哽咽着：“米迦勒大人……米迦勒大人……”

        “米迦勒大人……”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在场的其他天使也都很难受，虽说他们一向讨厌天界军的自以为是的暴力统治，有时候也会打着反对米迦勒的旗子闹事，可米迦勒又做错了什么？地狱大军进犯的时候是米迦勒冲在最前线把别的天使都护在他的六翼之下，他对所有的下级天使都很温柔，从不因为某些天使阶级比较高而偏袒他们，这么好的大天使长，为什么却要被永久封印？

        思绪至此，挤在同一个屋子里的天使们也都被感染得死命抽鼻子，米迦勒觉得自己都要哭了。

        “他在军营里一点也不优雅。”尤菲勒抽泣着说：“吃肉不用刀叉直接用嘴撕，脏衣服破布也往身上套，好几天不洗澡也常有，他还会骂人，会说脏话。”

        “可我们这帮天使军，就喜欢那样的他。”尤菲勒擦了擦眼睛：“米迦勒大人……我们都好想他，好想他……”

        米迦勒拍了拍尤菲勒的肩膀，笑着说：“谢谢你。”

        谢谢你喜欢这样的米迦勒。

        后面半句哽咽在了嘴里，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只喜欢他扮演路西法的那副虚伪的样子，原来还有人喜欢真实的他，真好啊……

        只是，太迟了……米迦勒已经死去，站在这里的是即将活出自己精彩的梅菲斯特。

        “智天使大人，您为何会伤成这样？地狱军派来了厉害的恶魔吗？”米迦勒担忧的问。尤菲勒是他亲自带出来副官，单挑路西法差得远了，可解决两界中间的喽啰完全不是问题，怎么会被伤到濒死？

        “……那是……”

        看守天使营地里的风夹杂着黄沙吹了很远，绕过山头，绕过成堆尸体的战场，吹向了岣嵝陡峭的黑色断崖上，那里，一位涂着黑色夸张眼影，打着唇环，闪亮皮衣上挂满各种金属制成的山羊角装饰的大恶魔，闪动着金色的蛇瞳俯视着整个战场。

        “殿下，您为何要到这种荒芜的地方找乐子。”恶魔身后一只丑陋的山羊头问道。

        “这里有堕落的味道。”恶魔使劲吸了吸鼻子闻气味：“有一条大鱼……贪婪、不甘、挣扎……等待引导…”

        山羊头捏了把汗，在地狱君主们盖房子养花酿酒的这个养生时代，这位殿下可以说是整个地狱里最爱岗敬业的恶魔了，被他诱惑堕落的天使和人类数以亿计。

        “如果成了，我们地狱就能多一位强大无比的恶魔咯，陛下肯定高兴得要命。”恶魔舔了舔嘴唇，看上去非常兴奋。

        战场的另一边，尤菲勒面对素未谋面下级天使的询问，抖了抖翅膀。

        “……是玛门。”尤菲勒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惊恐：“地狱七君主之一，代表贪婪的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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