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楚九2

“唐姑娘，两年未见，别来无恙……”

        未关紧的门扉被风吹开，门外的雪已下的极大，成片飘落，携着风吹进来，映着陈楚似笑非笑的面容。

        戌时，温不言回来，背着一头狼。

        陈楚已被我安排进侧厢房休憩。我对忙着清理一张血淋淋狼皮的温不言说道今天与陈楚相处的细末，讲到她反复强调想变成妖魔时，温不言手上动作一停，拧着眉打量我：“你答应她了？”

        “怎么可能，《六壬释兆》中的可都是禁术。”

        “做得到，却不能做。”温不言点点头，“你是明白的。”

        他拾起狼皮继续清洗着，声音轻微：“你知道陈国灭亡前的仇驸马是什么东西吗。”

        东西？我私心认为这是温不言嫉妒仇十九的好面貌，所以用的损词。哈哈笑一声，“肯定是个好看的东西。”

        “好看吗？”温不言也笑了一声，扬起手中的狼皮朝我晃晃，认真的说：“这是陈国驸马，仇十九，的皮。”

        我：“……”

        温不言这人看着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冷性子，八卦起来比我还厉害。他从陈楚和仇十九的大婚讲到陈国灭亡，再到这两年内的世事风云，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讲到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已是子时了。

        末了，他合上扇子淡淡道：“这是渊博，不是八卦。”

        我狗腿的点点头：“对对对，师傅最渊博了。”

        原来陈国驸马仇十九真的不是人，他是边境小族用巫术形变的一只苍狼，放到秋猎场上故意被陈楚的箭射中。

        瑟瑟秋风枫叶红，陈楚翻身下马去查看他伤势之时，仇十九窃窃抬头，鬓角散落的刘海，刘海下的一张温柔面容。

        “公主……”

        自此，仇十九被陈楚接回宫中疗伤。

        一月后，仇十九伤势好全，两人喜结连理。陈国国主自然是不乐意最得意的女儿招这样的无名之辈做驸马的，陈楚也不屑于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式，她只是去了国主的书房，辩论半日，待双方都口干舌燥时，陈国国主点头应允了，只淡淡嘱咐：“自己的选择，莫要再悔，也莫相负。”

        陈楚扬着头，神色分外明亮，“请父君放心，楚儿一定与驸马琴瑟和鸣。”

        那个时候的四公主，眼睛里有无数的未来期许。

        很快，日子如流水般逝去，仇十九入宫三个月后，是元景十五年的冬天。

        那一日，陈楚一身红衣，自开城门。

        被欺压多年的边境小族联手发兵，涌入皇城，陈国国主已一杯毒酒自缢在大殿上，举宫上下乱作一团，没有人注意到本该陪在四公主身侧的驸马，早已不见踪影。

        那一日，白雪飘扬。

        后齐国发兵，平叛小族的叛乱，也将陈国国土与子民归入囊中。

        元景十五年的冬天，陈国国破。

        元景是齐国国主的封号。

        曾经天下五分，陈国与齐国在北，楚国在南，吴国在西，燕国在东并临海，陈国灭亡被齐国吞并后，整个北国皆以齐国国主的名号来纪年。

        我想到我和温不言曾进陈国王宫送的那一封信函。那是温不言写给陈楚的信，但我们进宫时，看见陈楚坐在假山上弹曲子，神色明亮，她的三千青丝散落在风中，流水潺潺。我看向师傅，他只淡淡的听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后来那封信被温不言随手丢进了香炉中，燃为灰烬。

        “天命不可违，唐三，我们回吧。”师傅如是说。

        他写信时，我正在旁边研墨，信中只有一句话：

        “永乐公主，心不驰求，万象缘生，自有定数。”

        永乐，是陈楚将得未得的封号。陈国国主原定那年冬日为陈楚册封，而比册封之日更早到来的，是国破家亡。

        永乐，永远安乐。陈国主对这个小女儿最美好的期盼都融进这两个字中了，而陈楚却没有等到。

        破国前一日，是夜。

        仇十九一袭黑衣翻过宫墙，回到寝殿时，见屋内灯光昼亮，他摘下帽兜，清瘦的面容隐在长夜之中。

        推门而进，“楚儿，还未睡吗？”

        “我睡不着。”陈楚盯着进门的人，觉得有些陌生，“十九，你去哪里了。”

        “我去见了族长。”仇十九如实相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族长要我将此药下在宫中的吃水井中，并让我对你保密。”

        陈楚竟有些想笑，“许不是什么好东西，边境小族，龌龊伎俩，那你还告诉我做什么？”

        “因你问了，我便答了。”

        陈楚取过瓷瓶，吩咐身旁侍女带下去销毁，转身拉过仇十九的手，“十九，我知道你一直跟你的族人联系，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得到什么，但你若坚持如此，被父君知道，你会没命的。”

        陈楚说的那样认真，“而我不想你死，也不想你有事，今日之事便算了，你我在这宫中好好过日子，好吗？”

        仇十九似懂非送的点点头。

        第二日，宫中还是出了异常，待陈楚睡醒后，那个最疼爱她的父亲已经含恨而终，仇十九也不见了。

        宫中大乱，侍卫与宫人个个或腹痛难忍，或昏迷倒地，燃着火的箭矢射进高高的宫墙中。

        陈楚站上高台一看，宫外已是一片战乱之景。

        “嗖”地一声，一支长箭擦着她的脸侧射入身后的柱子中，取下箭上的信，拆开只见一行小字：自开宫门，保百姓平安。

        她心下悲怆，慌不迭的跑下高楼台阶，看着周围的苍凉景象，想到了昨晚仇十九的异常。

        宫门开后，敌军涌入皇城，却没有找到陈楚。

        温不言坐在桌前挑了挑灯芯，表情清冷无波，“仇十九那一晚带回的药确实没有洒进吃水井中，但之前的可都早早投进去了。”

        不仅是宫中。仇十九做驸马后，提了不少想法，宫外，广开粥棚，好施乐善。军中，犒劳三军，天恩浩荡。

        陈楚一一陪着他去做了。

        殊不知那些能唬人心魄，控人身心的术药，早已遍布陈国上下角落，只待时机合适的这一天……

        仇十九的异常，陈楚发现的太晚了。

        “仇十九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本就是一只苍狼，没有辨是非的心智，但他的情却是真的。”温不言听着窗外打更的声音，缓缓道：“那些人答应他，事成之后，给他能成为人的药丸。”

        在仇十九彻底消失的两年间，陈楚隐姓埋名，在坊间经营起几座酒楼。

        温不言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酒，轻轻一抿，沉吟道：“如果仇十九没动情，陈楚也不会上钩。”

        是的，她那样聪慧。

        我偏头看着被挑亮的灯芯，灯油发出“啵”的一声，舔舔嘴唇道：“让你去杀仇十九的雇主是谁？”

        “任玥楼楼主。”温不言低声笑笑，“我们睡觉吧。”

        灯光熄灭。

        次日天亮我是从地板上爬起来的，温不言说他没准备多余的被褥给我打地铺。

        其实是他有洁癖，不肯出借被褥给我睡。

        不光有洁癖，还爱面子，陈楚来之前跟他打招呼，问及娶妻问题，近三十而立的温阁主坚决不肯承认娶不到妻子这么伤自尊魅力的答案，临时拉我打谎，竟说已与我相互倾心许久，顺便拉我来他房中睡一宿地板做个障眼法。

        可……睡床的不应该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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