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悲惨世界

拥挤逼仄的胡同，与向远处望去的高楼大厦并不相融。炎炎夏日，人心难免浮躁起来，连路边的狗也趴在阴凉处不停的吐着舌头。

        晚饭之后，热气有些消退，但还需手里拿一把扇子扇着才算尽兴。几家对门的老太太耐着炎热也要搬个板凳在门口絮叨一会，对今天胡同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要评头论足一番才行。

        正聊的火热，突然不远传来了一声粗鲁的叫骂：“混账东西！我放在床单下面的钱咋不见了？他妈的把钱给我交出来……”

        这声尖锐又充斥着怒气的叫骂，在这些老太太耳中显得见怪不怪，脸上多了些看戏的神色，嘴里嗑着瓜子，眼睛时不时向骂声传来的地方瞥去。

        “那小丫头又要挨打了呀……”一个老太太说着，嘴角向下瞥着，脸上没有丝毫的关切。

        “不是听着偷拿她爸的钱了吗？许三林那个德行，能生出什么好种？”另一个老太太接过话茬，鄙夷的轻嗤道。

        “是不是许过那女娃？我孙子还说过她，全校第二呢”

        “学习好又怎样？听听……啧啧……品德不好，照样是个祸害”

        ……

        胡同里的人永远是坐进观天的青蛙和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圣人，胡乱的猜测和评判，给一位年仅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披上了一件品行不端的外衣……

        许三林——这位许过的“父亲”，正在拿着竹条抽打着自己的女儿。嘴里还不停的骂骂咧咧，满脸泛红的样子，不是气愤过了头，而是喝了酒的缘故。

        瘦弱的许过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她已经解释过了，她没有拿他的钱，可是他喝了酒，发了疯，找不到钱就急眼，按着许过发泄。

        自从母亲过世以来，这样的情景许过经受了很多次，已经到她麻木的程度。她以前还反抗过，可只会挨得更狠。渐渐的，她发现只要她乖乖得等着许三林打累了，他就不会再动手了。

        夏季得衣服很薄，竹条打在衣服上很痛。许三林只抽打着她的背，因为这样别人看不出来。其实他不怕巷子里的人看到自己打她，只是怕学校里的老师看出端倪，来找他麻烦。

        果然，没一会儿，许三林的胳膊因抽动的频率过于频繁，有些酸痛，把竹条往地上一扔，看也没看许过一眼，又骂骂咧咧的走进了屋里。

        天色渐晚，许过缓了一会，忍着背部火辣辣的痛楚，艰难的撑着胳膊坐起，踉跄着起身。

        进了屋里，反锁了门，一张单人小铁床旁边放着几瓶用光了的止血化瘀的药膏。许过从中间挑出一个所剩无几的药瓶涂抹了起来。

        许过的皮肤天生的白皙，可是她没有同龄人这个年纪该有的圆润和饱满，白皙的皮肤只让她显得更脆弱不堪。背部纵横交错的红印，已经泛起了红肿，更重一些的抽打已经冒出了一些血迹。许过拿着沾着药膏的棉签，碰到裂开的伤口，痛楚被放大了十倍，皱着眉头，紧咬着牙关处理着这些伤痕。

        闷热的晚上，屋里没有空调，只有一架电风扇再呼哧呼哧的吹着。许过只能趴着睡，她庆幸明天是周末，不用去上课，这两天应该可以把伤养好。

        背部的伤痛和今天平白无故的污蔑让许过在夜深时分依旧清醒。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喊过许三林爸爸了。因为他不配。许过知道这是自己的命数，可是她想要改变。她现在拼命学习就是为了能考上一所好大学。一是为了逃离这里，摆脱许三林；二是为了自己之后的发展。

        想着想着，许过就从床里的夹缝中摸出手机。既然她现在睡不着觉，也不能浪费时间，还不如多背些单词。

        一个二手的手机，还是许过偷偷摸摸在学校附近的超市做临时工，干了一个月换来的。学校晚上放学的早，许过又是高一，管的比较松。现在又是智能化时代，没有手机真的很麻烦。

        所以许过央求了超市老板好久，人家才答应让许过做临时工。这事当然不能让许三林知道，他当然不是在乎她的学业，而是会逼迫她拿出自己辛辛苦苦挣得钱。

        手机上面显示了几条微信消息，许过点进去，发现是班主任发的上周考试的成绩表。这也是他们高一分班考试以来的第一次月考。

        许过直接点开了年级成绩表，自己是高一年纪第二，许过的心情没有很开心，因为她势在必得的第一被别人占了去。

        许过先看了第一名的成绩，竟然是理综生生把总分拉高了自己十二分！许过有些郁闷，她理综也不算差，但是和这个人比起来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许过观摩了他的分数好久，最后才注意这个人的名字：谢星晓？是女生吗？好熟悉的感觉……许过在心里嘀咕，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念着一句诗：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星晓……会不会是出自这里呢？

        停止了无关紧要的想法。许过赶紧打开单词表背了起来。伴着窗外的蛙声，以及屋里风扇转动的机械声，许过认真地背着单词，她一点一滴的积累，终将在面临人生大考的时候，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手机关了静音。但是上面总是跳出班级微信群的消息。无非就是某某某的妈妈拍班主任的马屁。背了大约三十个单词之后，许过看着时间不要早了，关掉手机酝酿着进入梦乡。

        妈妈——这个陌生却让她渴望的角色。许过小的时候还总是怀念。等到她大些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许多——其实，妈妈也是不喜欢她的，不然她怎么会在她考试考了一百分和零分之后，都无动于衷？她又怎么会义无反顾的服毒自尽，留下她一个人受这人间疾苦……

        在朦胧的回忆里，许过渐渐入睡，只要一想起母亲这个角色，她夜晚的梦里永远都是父母的争吵，混乱的场面以及母亲最后面无血色的脸，以至于最后惊醒，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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