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米克斯惊讶了一瞬之后，又莫名觉得一切好似本该如此，毕竟对方那样的好运。

        可既然对方什么都知道，“你马上就要死了，这里只能暂时留住你的时间，却无法逆转生死。”米克斯冷静的说着，他冷静的好似那个不顾一切将对方带到这里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质问着对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听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么牺牲自己的性命，用来救我这样的人，值得吗？”

        当你救了一个坏人，尤其是在明知对方是坏人的情况下，以后他的每一份恶，便都有你的一份因果。

        杰瑞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体，话语中充满了笃定：“我相信你不会的。”

        在杰瑞的眼中，米克斯从来不是什么坏人，他只是没有接触一个好的环境罢了。

        米克斯都不知道对方这份相信是哪里得来的，又是怎样的相信，支撑他说出如此信誓旦旦的话。

        “如果你是错的呢？”

        杰瑞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沉默了几秒后，杰瑞自己先忍不住了。

        “别为我难过，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伤心的。”

        也不知道杰瑞到底是怎么从米克斯那张布满冷漠的脸上，看到伤心这种情绪的。

        但米克斯没有反驳对方，他有为对方感到伤心吗，或许有，又或许没有……

        在米克斯自我怀疑的时候，杰瑞的嘴巴还在叭叭叭的说个不停，“……说真的，很多人都说我很幸运，可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幸不幸运。但如果我真的拥有幸运这种东西，那么我真希望能将它们都送给你……”只可惜，我明明说过要带你离开九头蛇的，现在却好像要这变成谎言了。一个死人，怎么能带你离开呢？

        杰瑞看上去是那样的真心实意，但米克斯却对此半信半疑。他甚至忍不住恶意揣测，对方是故意这样说，好让自己想办法救他。其实他知道这并不是杰瑞会做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像，好似这样就能消减他内心那奇奇怪怪的感觉一样。

        然而随着对方话音落地，一股暖暖的东西缓缓地涌入了米克斯的身体。

        也许是因为对方实在是太过真心实意，竟然在无意中完成了自己对米克斯的献祭。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将自己的幸运送给了米克斯。

        但接收到这份馈赠的米克斯，却好似被人狠狠地重击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杰瑞这样笨蛋，为什么要让自己遇到这种笨蛋！

        在这一刻，米克斯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危险。对方也许永远都不会伤害他，对方也许真心实意的在乎着他，可正是因为如此，对方的一切言行，仿佛都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刻入灵魂中的一些东西。

        那涌入身体的温暖，对于米克斯这种“冷血动物”而言，太过炽热了，炽热到好似要将他整个人都灼伤一般。

        杰瑞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如同艾米斯曾经说过的“信徒”般的存在。尽管对方也许并不信仰他，但是对方却那样的信任他，对方愿意倾尽全部来供养他，甚至愿意为他而死……

        可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还没等米克斯从这份迷茫中回过神来，他突然感受到这片空间开始排斥杰瑞了，他身上那凝固的伤口再次流淌出了血液，本就苍白的脸色开始浮现出一种属于亡者的青灰色，瞳孔也慢慢开始涣散。

        毫无疑问，此刻的杰瑞距离死亡是那样的接近。

        他距离死亡近到，已经连自己的意识都开始丧失了。

        在曾经一次又一次帮对方善后的时候，米克斯曾设想过无数种自己将对方扔掉的办法，可唯独没有这种，也唯独不该有这种。

        杰瑞当然可以去死，他可以去为任何人而死，他可以死在任何米克斯看不到的地方，可唯独不该为了救他而死，不该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更不该在死前用自己的真诚完成了献祭。

        若他真的就这样死去，一定会成为米克斯永远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他才不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呢，他才不要为了对方所谓的相信去做什么好人呢，他也绝对不要欠这个人永远都还不了的东西！

        什么见鬼的幸运，他才不要呢！

        他没有幸运，照样好好活到了今天。而拥有幸运的这个家伙，现在不就要死翘翘了吗。

        曾经，米克斯献祭了恶魔，换回了自己典当出去的灵魂，也得到了恶魔的力量。而现在，他献祭了那份来自杰瑞的好运气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换来了对方的存活。

        他无法轻易留住对方的生命，但付出一定的代价就可以了。他曾为此感到迟疑，是杰瑞的真诚为他自己迎来了这次的新生。

        感受着那存于自己身体中的暖流缓缓流走，随之而来的寒冷让米克斯不由打了个哆嗦。这个世界上最令人难受的，从来不是不曾拥有，而是拥有后再失去。

        可当看到杰瑞那致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看着对方青灰色的脸上重新浮现出血色，这失去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那本就是属于对方的东西。

        此刻的米克斯，俨然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将恶魔榨了个干净，还一副非常理所应当的架势了。

        趁着杰瑞在生死转换之间，意识最为薄弱的时候，米克斯对着他使用了自己那来自恶魔的力量。这一次，失去了幸运的杰瑞没能躲过。

        “从今以后，你会忘了我，忘了有关我的一切……”诚然，米克斯救了对方，但他救杰瑞可不是为了让对方感恩戴德的。正相反，他救对方是为了划清界限。

        他还是那个自由的他，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束缚。

        考虑到代价付出了这么多，米克斯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米……离开……九头蛇……”

        杰瑞的回答磕磕巴巴，还缺词漏字，但米克斯听懂了。

        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不过也是，对方总有本事让他惊讶。

        “你会如愿以偿的。”

        而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后的关联，我会为你提前离开九头蛇。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你继续去当你的好人，而我则继续去争取我的自由。

        米克斯一挥手，将对方送离了这里，对方会出现在一个距离九头蛇足够远的地方，他永远都不会记起自己曾经那样在意一个名为米克斯的孩子，他永远不会记起那有关米克斯的一切，他也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影响米克斯了。

        送走杰瑞的米克斯，再也压抑不住随着献祭开始出现的疼痛感了，刚刚还动用了能力的他失去力气瘫倒在地上，骨骼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在被人又掰又拽。

        从米克斯带着杰瑞来到这里，就一直暗中看戏的地狱之主路西法，此刻从暗中走了出来，他问出了刚刚米克斯对杰瑞问过的问题：“这样做值得吗？”

        看着倏忽之间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10岁的米克斯，他很清楚这并不是对方长大了10岁，而是衰老了10岁。

        命运从来不会让任何人占便宜，等价交换才是永恒的真理。想要将一个人拽离死亡，哪里是那么轻易的事情呢。

        不过就算是见多识广如地狱之主，在看到少年状态的米克斯时，还是忍不住愣了愣神。

        这是一张不管放在哪里，都足够倾倒众生的脸，当然了，如果对方脸上的冷漠变成笑容，也许会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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