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桃花

在跟着周柟学习的时间里，李行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本来的专业是什么，顺带也忘记自己选择这样的路，本来是为了能好好谈恋爱来着。

        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有段时间潜意识里抗拒着成为真实的同性恋。

        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别人的梦里或许是哪个梦中情人，他的梦里却总是骷髅一样的瘾君子，和泛滥的劣质□□。

        但整天呆在周柟跟向扬身边的李行，又在那时不合时宜地产生了一种，当下环境同性恋很平常的错觉。

        于是有个常来向南光顾的小学妹，突然有一天当面跟他表白的时候，他蛮自然地说：

        “我不喜欢女生，我喜欢男人。”

        小学妹一反往日温柔含蓄的常态，提手一巴掌，还附送一句：

        “混蛋！”

        学妹也不是歧视什么，她单纯觉得李行在找一个荒谬的借口拒绝她，这并不尊重她。

        好在过了一段时间，小学妹也许是冷静下来了还是听了什么风声，她跟李行说：“希望你寻得真爱，像我一样，勇敢一点。”

        李行一眼看破了这位学妹应该特别擅长暗恋与自我感动的戏码，觉得当代年轻人其实不需要谈恋爱，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暗恋，保管你拥有一段跌宕起伏的大学情感。

        李行心底五味杂陈，但小学妹的表白隐隐地在他心里点起一把火。

        他开始想找对象了。

        最开始，他也想像寻常恋爱的男生女生一样，按照常规路径恋爱：

        追求—表白—恋爱。

        但这件事情对他来说难度系数相当高，首先，为了不招人嫌，他需要分辨出哪些人才是自己能追求的。

        头一个步骤就难倒了李行，他甚至在网上寻找辨别同性恋的帖子作为参考，然而全都无济于事，他发现有个帖子的描述所讲，至少周老大跟向老师就完全不符合。

        当然，他自己也是。

        万般无奈之下，有一天等周柟给他上完课，他笑眯眯地难以启齿道：

        “老大，那个，你当初是怎么看出我是，我是同性恋的啊？”

        他周老大瞟他一眼，已经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每次有什么贱嗖儿的事情，李行就这个表情。

        他周老大好笑地不行：“想谈恋爱了？”

        李行还是笑眯眯：“啊”。

        周柟拿书拍他脑袋：“木头啊你，你来了向南之后就坐在那摞碟前头，但从来没有拿起来过，我就随便猜了，没想到你真是。”转过身，周老大又说：“主要也不是那个，我就是生看出来的。”

        他老大跟他撂了实话，但他听完打不起精神了，耷拉个脑袋沮丧着自己可没那两把刷子。

        李行换个思路问周柟：“老大，你是怎么跟我向老师认识的？你都没跟我讲过。”

        周柟当时看着李行，竟然露出一种你怎么才问我，我早都想告诉你了的表情，然后郑重其事地跟李行说书。

        这故事是个及其老套但风格清新的剧情，向扬读研的时候跟男友成了异地，那年他过生日的时候，男友因为工作没法去找他，结果他只身到另一个城市却发现他男友早有新欢。半夜向扬醉酒街头，没想到被周柟捡回家了。第二天向扬就带着周柟到前男友面前分手。

        在那之后，周柟跟向扬就成了如今这样的恩爱恋人······

        李行总感觉他周老大讲故事添油加醋，又闪烁其词，只讲美好的，不讲曲折的。

        但他周老大说：“你不明白，我这个中年人的想法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

        李行问：“哪里不一样？”

        周柟说：“以后你就明白了。”

        李行在周柟这里得到太多次“以后你就明白了”这种答案了。

        等到李行跟当时的周柟年龄一样的时候，或许想的真的不一样了，但当下这个小年轻别说体会不到中年人召唤的爱情是什么味道，他根本没法开始一段恋情。

        不敢下手，成为了阻挠小年轻搞对象的首要原因。

        李行焦虑了好些天，向扬从外地出差回来后送了他一组镜头，他没一会儿就把这些给忘了，又去忙活他摄影的活儿去了。

        月末，李行按周柟说得，提交了一组照片去参与一个国际赛事，他老大跟他说——未来要干这行，手里没奖，就没办法走到用你的老板面前。

        周柟教李行学这个学那个，并不是自己琢磨的胡来，周柟年少的时候就拿过摄影奖项，只不过过度曝光实在不合他的个性和情况，渐渐的他就没再参与过什么大奖、比赛。

        周柟让李行交了乐城的图，然后等待结果就好。

        乐城这二十来天，对李行来说是各种意义上的收获颇丰。

        一开学，李行开始了学校和向南两头跑的日子。

        安大每年的军训都在来年开春的时候，九月中旬大一报到结束，就在学校东操场上办了开学典礼。

        新闻学院的记者团负责整个典礼的图像影像记录，李行毛遂自荐想练练手，跟记者团一起，他负责提供影像。

        九月里总是天晴的时候多，但那天之前刚下了一场不小的雨，到开学典礼的时候，酷暑和炎热的感觉被雨后的风吹散得一干二净，整个空气都清新温柔起来。

        主席台上坐了一排学校领导，红毯一直铺到台阶下面。整个操场绿地上都是席地而坐的大一新生，李行在红色跑道上扛着摄影机来回跑，像主席台和草坪的活动分割线。

        李行这个时候已经大四了，红色跑道上，零星几个人站在一起，记者团的衣服是统一的白色半袖，上面印了团标和字，李行为了配合，也穿了件白衬衫。李行不否认自己有特意穿成这样的嫌疑。

        他的衣服反射着阳光，在红色跑道上发亮。

        站在大二的记者团同学里面，他一眼能看出不是大二的学生，不同年龄带来的气场和气质让他显得格外出挑。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年龄带给他的好处。如周柟所说，大两岁而已，他觉得自己坦然许多。

        当天绿色草坪上有很多双眼睛都在跟随着红色跑道上那个光点游荡。

        李行的这种出挑在这样一个大家欢聚一堂的日子里，让他顿时悄无声息地干掉了所有实力接近的竞争者。

        开学典礼结束地那一刻，他立刻成了学校论坛、贴吧、校内网所有地方被问得最多的学长。

        有人每天托人往寝室带零食，里面塞着告白的小字条；甚至有人发现他在向南工作，每天到店里围追堵截。

        有天周柟见他躲在帘子后边小屋里翻电脑玩儿，撩开帘子把人刚送的心形巧克力扔他脸上，说：“你回去休息两天吧。”

        撂下话就走，李行看他老大脸色铁青，抱着一堆别人送的东西悻悻回了学校。

        这种热度伴随着大一学生刚进入大学的那股热情持续了一段时间，没过多久，他的贴吧账号粉丝破千，校内网乱人访问，□□也被各种方式加好友。

        这让李行在平日里繁忙的工作和学习期间，还要被互联网上的交际所累。

        所幸，虽然最初李行乐得其所过一段时间，他像明星一样在众多称赞中忘乎所以，来投其所好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大部分都是女生。

        真是有心插柳柳不绿，无心栽花花乱开。

        时间一长，李行仍然没有在众多示爱中做出选择，与此同时大家的热情已经褪去，还在时不时跟他摸闲发消息的人也所剩无几。

        李行这段时间被烦得够呛，渐渐停了贴吧发帖，□□上各种人都有，他决定以后也不怎么用了。

        不到一个月，他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再次跟人群打成一片，就到社团办迎新会的时候了。

        新闻学院自己开设的社团不少，大部分都跟专业有关联，李行当天被邀请参加学长致辞，拿着学弟准备好的稿子念完就算完成任务。本来打算立刻就走的，但现场氛围太热烈了，他被学弟学妹们按住一起玩儿游戏。

        准备了不少环节，一开始要大家先熟悉起来，好方便后面的游戏。所有人按主持人的要求围成一圈，然后手拉住手。

        李行很长时间没跟谁拉过手了，高中时候谈恋爱的女生有时候会在周围没有人的时候，紧紧攥着他的手，然后嘴角轻轻地笑，他就也跟着笑，不过他不知道他们两个在笑什么。

        主持人喊围成一个圈的时候，很多女生已经有所猜测地提前聚到了一起，跟男生拉手并不会很自然。

        实际上，李行跟男生拉手也不是很自然，虽说他并没有多想，平时寝室里的那几个还对他又搂又抱呢，但他抓着旁边这只手，莫名感觉汗要流下来了。

        李行左边站着主持人，但他拿着话筒，没跟李行拉着，他恍惚间感觉右手手心发麻带着胳膊酥了一下，触电似的抽开了自己右边牵着的手，等他发觉自己抽开的时候，不由自主带着堂皇和歉意看向右边的人。

        男生很白净，不太高，刚刚到他下巴的样子，他有一双······忽闪，明亮，水汪汪的像向扬一样的眼睛。

        李行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先想到了这个。

        “学长，怎么了？”男生显然有些被李行抽手吓到了，神情带着一丝委屈。

        李行尬笑一声：“没有，没什么。”

        男生就又伸手牵住了李行，并瞬间召唤了李行刚刚的记忆，他用小拇指在李行掌心划了一下，刚刚是，现在也是。

        李行被吓了一跳，他呼吸都变短了。

        耳边主持人的声音和所有人的嬉闹声渐渐被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所掩盖，直到······

        “行哥！行哥！”喧闹声中有人喊他名字，将他呼吸拽平。

        那人直接从对面半个圆里走过来，笑得很灿烂，操场上的大灯把他照得特别活泼。

        “小许，你也在啊？”李行笑。

        “我下午没课了在寝室睡觉，结果迟到了，我刚来，不然我早点跟你打招呼。”

        许致禾看着比之前那次见面开朗了许多。

        李行点头，说：“对了致禾，上次都没记你电话号，有空一起吃个饭。”

        许致禾笑着地把手机递了过去，让李行输上电话，俩人聊了几句，许致禾就回到了他室友给他留的空里。

        “学长。”李行右手被人往外牵了一下，右边站着的男生看着李行的眼睛。

        “啊？”

        “学长可以给我电话吗？”男生问。

        李行右手被握满了使劲攥了一把，就像他高中女朋友那么攥着他，他看着男生的眼睛，什么都想不出，犹疑两秒······

        他说：“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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