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逃出县城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县城，被惊醒的人推开房门遥望，凄清冷肃的夜晚顿时兵荒马乱。

        花父披上衣衫，喊醒儿子，父子俩看着失火的方向，一时惊悸。

        小花氏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老天爷呀！”花盛用眼神瞪住，“回屋去！别出声！别让娘知道！”

        花盛换好衣裳，摸出一把斧子，悄悄奔出家门。

        数里外的一大一小两团黑影，转过身，看着越燃越旺的火光。

        冷风吹起她的发，贴在她灰黑脏乱的脸颊，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无声无息地砸落。

        小小的黑影咬紧着牙关，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他跪拜于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身影伏在地上止不住的哭泣。

        程素蹲下身轻缓地拍抚他的身体，“方源，走吧。”

        她拿过方源怀里的手炉，取出里面冷掉的炭火，重新涂抹小孩被泪水冲洗得白嫩的脸蛋儿，又装入新的炭火塞给他揣着。

        她背过身，背起方源，严实地裹上黑色兜帽大衣，“别乱动，这样会快一些。”程素摁住他的腿。

        “恩人，你是神仙么？”方源小声啜泣着。

        程素沉默良久，嗓音嘶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我谁也救不了。”

        背上的小孩没有言语，只是眼泪一滴一滴浸入程素的肩头。

        程素收紧手臂，加快步伐，荥中县很快就会乱起来，她要赶紧离开，火光的燃亮给了荥中县百姓最有力的警示，同时也缩短了程素安全逃出县城的时间。

        县城正门众多流民聚集，实在太危险了，她调转方向寻了离府衙最近的城墙，城外是一片平地。

        此时巡守的衙役已经被火光吸引去，程素放下方源，从仓库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掂了掂，扔出城墙，侧耳倾听，并无其他声响。

        方源小心地守在一旁，竖起小耳朵细听四面风声，他看着程素俯下身，把手掌向下，地面上凭空出现一把长梯。虽然之前已经见过，此刻眼睛仍旧睁得溜圆，他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惊呼。

        程素把梯子竖起，固定住，又在方源的腰间紧紧绑住一根长长的粗麻绳，她小心翻上城墙，探出头看到城外一片荒芜。

        然后，她拽住绳，示意方源小心爬上来。方源个头小，梯子的两根横木之间间距略大，他的小短腿十分不便，几次险些滑落，但他都死死地抱住梯子，幸得他人小体轻，并不会坠翻。看着他安全爬上来，程素的心终于放下。

        她握住梯子，收入仓库，再调整好方向，自墙头放下，梯子稳固在城外。程素握住绳子，让方源先下去。

        寒风凛冽，白夜如昼，程素站立在城墙之上，向远方望去，火光已被熄灭，夜晚又重归于寂灭。但不知今晚会有多少人无法安心入睡，明天的荥中县又将是什么样呢？

        程素思绪纷杂，只能在心中默默道一声离别。手中的绳子被扯动，方源仰着头担心地望着，她麻利的爬下梯子，再收起来。

        程素牵着方源，绕过县城正门的流民，向城外的山上行去。

        方源一路走来十分沉默，只紧紧抓住程素的衣衫。程素偶有要背起他，他却坚持踉跄着跟上，索性要寻的地方并不远，她要放缓速度好好找，大雪覆盖，掩盖住了很多痕迹。

        转过山崖，程素欣喜地看着一个隐秘的山洞，抛出一块石头过去，石头骨碌碌落下去又寂静无声。她小心爬下去，点燃火把，洞中被照亮，除了洞口有些积雪，洞穴向里伸展却是干燥的。虽然洞穴不大，却是足够隐秘和干净。

        她把方源唤下来，小孩明白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

        程素把洞里的尘土和小碎石清理干净，利用仓库在旁边搬运了一些大石块，不规则的放在洞口做掩藏，又把一些枯草堵在洞口挡住寒风。方源也抱过来一些，仔细地铺上去，见程素没有拒绝，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程素拿出一张破毛毡铺在最下面，再拿出一床破棉被铺上去，最后又拿出两床厚实绵软的棉被。其实，她的空间里还有床，可惜洞内放不下。

        方源呆呆地愣在那里，这些东西凭空出现，像使了仙法，彻底冲击了小孩儿的认知。

        程素拿出两个小椅子，让小孩儿坐下，走了那么远的路，双腿沉重又酸痛。

        仓库里的凉水有五缸，热水只剩下两缸，之前烧好之后直接收进仓库，十分方便。现在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再也不可能那么便捷。

        但程素还是拿出一盆热水赶紧泡个脚，方源扭扭捏捏地不肯脱鞋，程素直接揪住，给他脱掉，一双冻得通红的小脚丫被摁在盆里，他低着头，局促不安地勾起脚趾。

        程素心中无奈，她真的是没有太多带孩子的经验，独生子女根本没有练手的机会好么，只能尽量放温和声音，“快点洗吧，不然水就凉了。”又拿出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塞到小孩儿手里。

        外面寒风习习，万物俱寂，洞内只有一盏微弱的小油灯明灭摇曳。

        方源羞红了脸，自己把棉衣脱掉，程素掐着腰把他拖进被窝里，用厚厚的棉被紧紧捂住，只余一张白嫩的小脸露出来，小孩睁着水润的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程素。

        程素把手炉给他塞进去，把其他东西收拾好，躺进被窝。方源小小的躺在被子里，无处可逃，僵硬地蜷缩起身体。

        程素叹了口气，一把搂在怀里，“方源，我不会抛下你的，你可以相信我。”

        方源小鹿般惊慌失措的眼睛慢慢坚定，“我我也会保护你的。”

        程素失笑，揉了揉他的小脑瓜，“好。”

        方源紧攥着程素的衣角，呼吸逐渐平和。

        一天的事情浮光掠影般闪过脑海，程素的鼻子堵堵的，那些名字就像用匕首在心上一刀刀划过，阿重、阿虎、林厨娘、小方氏、方县令还有方显

        王忠合轻易地就向陈王献上了这份投名状，时代的残忍、政治的阴暗，血淋淋地呈现在程素眼前。

        整个王朝大厦将倾、危如累卵，普通人的挣扎不过是权力博弈时苍白的数字。荥中县的事情遮盖不住，甚至还可能有其他几县，这很快就会传遍允州。

        陈王在以他残忍的方式挑动敬王的神经，允州官场要战，可真的能战胜么？

        程素心念下沉，查看仓库里的地图，方显苍白的面容浮现在脑海，“奉州！”

        “奉州贫瘠，是端王殿下的封地端王宅心仁厚，素来低调即使新王上位，也舍不得杀他素素，你一定要活下去。”

        西南有陈王这座杀神，西北连年天灾，东南地区正在厉兵秣马，清河以北的洛都是权力倾轧的重灾区，唯有奉州是距离允州最近、动荡可能性最小的地方。

        “娘娘！”方源在梦中呓语，程素帮他把被子掖好，握住他的手，小孩的睡容又逐渐安稳。

        第二天一早，方源醒了的时候，天光大亮。

        程素正拿起针线缝一件衣服，见他醒了，把衣服递给他。“我在你的衣服里缝进了两片金叶子，如果不小心遇到什么情况，或许它能够救你。我会整理一份足够一日吃的物资交于你保管。”

        程素看着小孩黯淡的目光，扶住他的肩膀，正视他的眼睛，“所以，如果我们不小心走失了，一定要坚持到我找到你，好么？”

        小孩儿的眼睛绽放光亮，“谢谢谢谢恩人。”

        “不要叫我恩人。”

        “婶娘？”

        “额，你可以叫我姑姑。”

        程素捏了捏方源柔软的小脸蛋儿，想起表哥家的小侄子，忽然觉得另外一个时空的事情，仿佛是很久之前了。

        荥中县下了几天大雪，很难出行，刚好今日放晴，程素想等雪化一些再走。再者，好不容易出城，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程素目前仓库里的物资充足，她还没有腾出时间整理。但是，现在一大一小两个人风餐露宿，也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危机感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现在只能尽力做好准备。

        山下有流民，山中有饥饿的猛兽，但此刻人却比野兽更加可怕。

        程素拉着方源稍微往山上走，一人一个方形的木盒，两人搜集莹白的雪放进盒子压实，一块雪砖就出来了。

        仓库里储水的容器是有限的，除去饮用及煮饭，稍微泡个脚很快就会用完，更不用说洗澡了。

        仓库有二百平米，高度是十米，现在平面上已经铺满，纵向的空间还有多余，程素打算在仓库底下铺几层雪砖。既可以储备一定的水源，又可以在夏季时制冷。

        当两个人辛苦地制作出数百块雪砖的时候，程素想起来还可以利用雪砖制造雪屋，放在雪地里有良好的保温性，因纽特人在冬季用一两个小时就可以轻松制作出来。

        程素兴冲冲地尝试着，却毫无意外的塌方了，方源愣愣地看着程素被埋在雪下，吓得扑进去要把她挖出来。

        程素愤愤地把雪砖全部收进仓库，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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