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花宜姝当年为什么对李瑜心动，凭的仅仅是他的脸吗？当然不是，而是当年他眉眼间丝雨般的细愁，是他那青涩又渴望、放纵又克制的情态……然而如今的阴鬼王……

        呵呵，活脱脱就是一个色中饿鬼！

        哎，果然鬼就是鬼，哪怕他还维持着生前的相貌，也再不是曾经的模样了。

        不知道多少年前，或许元始元年，或许是上一个百年，天地无声巨变，地府崩塌，轮回路断，人死后亡魂无处轮转，于是在人间久久逗留，渐渐都变作了凶煞恶鬼。当然，鬼毕竟是人死后留下的魂魄，是人总有一死，哪怕是金丹元婴，也终究摆脱不了寿终正寝的一日，因此一开始，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对鬼物抱有期待，认为沦为凶煞恶鬼的只是个例，认为大部分鬼魂对人无害，但是渐渐的，恶鬼伤人之事与日俱增，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饱受其害，一直到元始元年，第一代鬼王虬骨率领鬼兵灭掉一个小门派后，人族与鬼族间的矛盾彻底爆发。

        从元始元年到如今泰安十八年，九州人族与鬼族抗衡两百余年，对对待鬼物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抱有期待到绝望麻木。

        修士们对鬼魂的钻研深入骨髓，然后大家绝望地发现，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规律，人死后必定成鬼，而后必定堕为恶鬼。

        生前爱重妻子，死后杀妻屠子；生前善名远播，死后屠村灭门；生前尊师重道，死后欺师灭祖……

        花宜姝做过百年的鬼，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鬼性。如今用来判断鬼魂有没有彻底堕落的法子，就是看他能不能维持人形，越是长得奇形怪状，越是凶残歹毒。一开始瞧见阴鬼王还是生前的模样，花宜姝的确抱了点不该有的期待，不过现在她确定了，李瑜还是成了恶鬼，色鬼！

        阴鬼王的手冷得很，花宜姝被他按在肩上，身体顿时一个哆嗦，寒意立刻蹿进她四肢百骸，她被冻得怒气上涌，下意识想要去推他，推……推不动，花宜姝这才想起，能轻松打败晋海尘的阴鬼王，少说是元婴修为。

        对着修为高自己两个境界的阴鬼王，她脸色缓了缓，决定和他讲讲道理。

        为了鬼王大婚，这座新建于原本幽罗殿旁的小幽罗殿内不见任何鬼物的影子，就连酆都城中用惯的鬼灯也换成了人间常用的灯油，一盏又一盏暖黄的灯火照耀下，花宜姝那张脸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柔光，美得温柔缱绻，她微微低头，颊边浮上两片红云，声音也细细小小，有种不胜凉风的娇羞，“夫君，我们今日才见第一面，慢慢来，行吗？”

        一边说，一边把阴鬼王的手推开。

        阴鬼王不知怎的，这回没有再强按着她，只是他的手刚刚从她肩上离开，下一刻，又摸到了她脸上，花宜姝只觉下巴一凉，对方冰冷的手指就捏住了她的下巴。

        煌煌灯火下，阴鬼王抬起她的脸端详了半晌，傲慢地给出一句评语，“不错，还和当年一样，勉强配得上本王。”

        花宜姝：……

        她有一句脏话，但顾忌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不得不憋了回去，但与此同时，她也没忘记作出一副爱慕又羞怯的神情，“夫君在说什么？什么当年？”

        她自认演技天衣无缝未逢敌手，然而下一刻阴鬼王就皱起了眉，冷冷道：“又在骗我，本王明察秋毫，你以为本王看不出你的小计俩？”他手上力道忽的加重，掐得花宜姝心里嘶了一声，泪花都几乎冒出来，她觉得她的下巴一定是淤青了。

        她的下巴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下巴，阴鬼王居然敢伤害她的下巴！是可忍孰不可忍！

        花宜姝毫不迟疑拍向他心口，她没料到阴鬼王竟然躲也不躲，硬生生受了她这一掌，花宜姝微微一惊，下一刻，面前一阵天旋地转，阴鬼王搂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抄起扔在了床上。

        红色床幔一震，烟雾似的散落下来。

        花宜姝心里冒出“完蛋”两个字，一边焦急白泽怎么还不回来，一边担心自己要被先奸后杀。

        现在就要动用秘术吗？可是她还没摸清酆都的情况，哪怕险险压制住了阴鬼王，等酆都左使或是中书君进来，她也扛不住啊！哎，修为低就是原罪！

        眼见阴鬼王俯身靠过来，花宜姝心念电转，忽然脱口而出，“李瑜！你难道忘了当年的承诺？你说过你是心甘情愿替我去死，你如今是反悔了要报复我吗？”鬼怪从不将生前誓言当回事，花宜姝对此心知肚明，她故意这么说，不过是拖延时间。

        阴鬼王果然停了下来，他目光阴沉沉盯着她，“你果然有前世记忆，你果然又在骗我。”

        花宜姝：“……我说我刚刚才恢复记忆的，你可信？”

        阴鬼王呵呵冷笑。他半跪在床上，按住花宜姝的后颈，迫使她抬头看向他，“你以为是为了那个承诺，那你也太看轻我，本王可不是言而无信的鬼。”

        花宜姝不动声色动了动身子，一边将掐诀的手藏在后头，一边正面受了鬼王这一跪。

        阴鬼王对她的计俩一无所知，他如同一个将死的反派一样，开始喋喋不休地向花宜姝解释他的动机。

        “分明是你违背诺言，分明是你负了我，你当时明明答应嫁给我，本王像个傻子一样在燕槐山等了十七年，你却早将这一切抛到脑后……”

        花宜姝：……

        不是，我当初答应的难道不是一夜夫妻吗？难道李瑜以为我花宜姝转世成人了还会再嫁给他？还要主动来找他？他都成鬼了还想我一个正当年华的美人心甘情愿嫁给他，他这是沙漠里捞螃蟹——白日做梦吧！

        往日里阴鬼王绝不是个多话的性子，但是一见到花宜姝，他就像压不住凶煞鬼性的厉鬼一样，压不住汹涌澎湃的倾诉欲，将这些年在燕槐山上的痛苦倾吐完毕，他终于放开花宜姝，饱含恶意道：“本王堂堂酆都之主，绝不可白受这十七年的苦，即便你嫁过来成了鬼族王后，也是有名无实，休想本王碰你！”

        花宜姝惊呆，真的假的，还有这种好事？

        阴鬼王报复完花宜姝，转头志得意满地离开了，只是当他跨步出了小幽罗殿后，脑中嗡的一下，忽然清明起来。他终于想起来，花宜姝还没给他看。

        他如今是阴鬼王了，他不是人，他想要什么欲求，都可以实现，他凭什么不能看自己的女人？

        可是出来了又进去，难免有失威严。

        阴鬼王纠结半晌，脚步一顿，正要转回去，忽然发现廊下有侍从经过，于是他当即冷下脸，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还捂了下被打得微微发疼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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