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拒霜花开

谢氏阿婉知道萧菁芬合伙姚思谦一起做生意，很是高兴。觉得小姑回到娘家后不仅没有沉沦反而神采奕奕地精神百倍，她身嫂子，喜欢这样上进的小姑子。

        她怕极了那种回到娘家整日哭泣，不知所措的小姑子。这样的小姑子，最好敬而远之。越是心存怜惜地去安慰她，越是惹一身骚。

        第二天，就领着小女儿若眉来寻萧菁芬说话。

        这是萧菁芬回到娘家后，谢婉第一次来访。

        “嫂子怎么来了？怎不寻个人传话给我，让我过去呢？”萧菁芬正和温娴在说话，听到消息后急忙将她们母女迎到了翠霞院正院中，接了陈妪奉上的香茶恭敬的递到谢婉的手中。

        谢婉身材高挑，与萧菁芬并肩站在一起时不分高下，穿了件单绢襦衫，头上只戴了一顶金冠，用根玉簪固定在头顶。笑起来眉眼弯弯，令人心生好感。

        她先抱起丑儿亲了一口，又招呼温幼仪到她身边坐，眼带笑意。

        萧若眉比温幼仪稍大了两个月，算起来是同龄，曲膝向萧菁芬行了一礼。

        萧菁芬搂了萧若眉爱不释手。

        萧若眉比较拘谨，一时有些羞涩。

        她没有温幼仪美，只是胜在皮肤雪白，然而看起来却比较庄重，小小年纪已经颇有几分谢氏的影子。

        “你们刚回来几日，本来早就该来看看你，只是你也知道嫂子人笨，千头万绪的一时理不清，一直拖到今天才来。”谢婉娴静地笑，又将头转到温娴那里。“姑子住的可还习惯？这里不同钱塘，水气要少一些，若是有不习惯的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敢耽误了。”

        温娴急忙坐直身子，道了声谢。

        谢婉优雅地端着青釉刻花五瓣茶瓯，温和而不失矜贵，和教温幼仪礼仪的那个王教习做出来的示范完全一致。是标标准准的贵妇样儿。

        温娴看得直了眼。羞愧的垂下头去。

        没来建康时，她觉得自己跟着王教习学了几月，已经算得上标准了。可是今日见了谢婉她才知道。原来这贵族的做派，是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来的。

        旁的不说，单说礼仪的话，温幼仪做的都比她好。

        “你前儿托我往那几家送的信儿。我都替你送出了。”谢婉从袖子里掏出了几份请帖，递到了萧菁芬面前。“知道你来了建康，有好几家都向你发出了帖子，你看看……”谢婉有些赧然，因为这些请帖都是一些七八品的人家发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没替小姑子把这件事做好。

        萧菁芬回到娘家第二日。就将宣城公主的信托谢婉递到了各家各府门上。

        宣城公主在信上极力推荐萧菁芬和温娴，希望自己的那些朋友能够像她一般接纳这俩个人。这些人大多是南朝的重臣之家，只消有一家能有回应肯给萧菁芬回贴。那她可以借机重新打入建康。

        可时至今日，乌衣巷王谢两家如同石沉大海。

        没有一点回音。

        就连谢婉的娘家也不肯向萧菁芬下帖子。

        萧菁芬看了看帖子上面的那些人名。不由叹息一声。

        女怕嫁错郎！她刚刚才到建康，这些恶果就显示出来了。

        原本她还以为凭着谢婉和宣城公主的面子，好歹能有一家给她下个帖子。哪里想到--

        春秋两季，是建康最忙碌的两个季节。因为节日众多，经常会有贵妇们借机开宴会。

        这两个季节，也是给家中的儿女们订亲的季节。

        因为开宴会的人实在太多了，以至于门阀中的贵妇们经常会发出不知要去哪家参加的感叹。

        可现在萧菁芬却愁着无人肯给她请帖……

        谢婉走后，温幼仪去寻姚思谦。

        “太子洗马王僧达爱财如命，师尊不如送他些啜香茶和金银。”

        这几日，姚思谦四处投帖拜访，虽不像萧菁芬那样被人冷落，只是那些高门大阀的门禁依旧没有对他敞开，听到温幼仪直接谈论起了王僧达，不由得一怔。

        王僧达爱财世人皆知。

        只是他乃琅琊王氏，地位尊贵，轻易不会见人。

        “儿私下听闻，官家想与王家结亲。”温幼仪继续说道。按照前世的轨迹，只怕这时刘义隆已经向王僧达提出了结儿女亲家之说。

        刘义隆想要拉拢山东士族，东晋丞相王导玄孙王僧达就是最好的目标。

        虽然王僧达最后被路太后所杀，他的侄子王景文又被刘彧给杀了。可是至始至终，琅琊王氏都不曾衰败。

        不论谁做皇帝，都必须拉拢琅琊王氏。

        只要王僧达肯接纳姚思谦，整个建康就会为姚思谦打开大门。前世姚思谦就是先接近王僧达，而后才在建康崭露头角。当时送给王僧达的，是几只乌雕。

        可是这一世，姚思谦身边的几只乌雕都饮用过空间水，尤其是阿黑已经通灵。温幼仪怎舍得再送给别人？

        正好可以用啜香茶送人。

        只要是名士，都会爱上啜香茶。

        啜香茶的炒制技术被萧菁芬列为最高的机密，只有几个人才知道。就连炒茶老农都是萧氏的部曲后人，他们的家眷都被萧菁芬扣留在田庄里。

        就是防止泄漏机密。

        萧菁芬也答应了可以让他们的后代学习这种炒制技术，只是绝不允许脱离萧氏。

        几个被选上的老农又是惊又是喜，至于家眷被扣留，更是被他们视为是理所当然。他们的技艺是主家教的，主家自然有权利拥有他们的自由。

        而且后代们都可以跟着学，将来儿孙们都可以有一技之长，都可以凭着这个手艺吃饭。

        不仅是他，就连萧纥知道之后，也称赞萧菁芬做得对。

        这种技艺都是关乎一个家族兴旺的。

        萧菁芬如果愿意告诉萧氏这自然好。若是不愿意告诉，那么这就是属于她和孩子们私人所有。

        萧氏是绝对不会占出嫁女便宜的。

        萧纥更是叮嘱过萧宜修，让他不许向妹妹索要炒茶技艺。

        虽然姚思谦也在温幼仪那里看到过炒制技艺，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拿这个茶去做什么事情。一听到温幼仪让他用茶送人，不由深思了起来。

        眼见得姚思谦陷入深思，温幼仪便悄悄地带着丑儿退了出来。

        趁着时日尚早，她打算去后花园里转上几圈。萧氏后园叫有春园。里面临着湖种了拒霜花，每到秋季开花时波光花影相映益妍，分外妖娆。

        温幼仪扯着丑儿的手。慢慢向有春园走去，刚一入园便闻到一股扑鼻异香。

        一大簇红白夹杂着绿叶，晕染了一片。

        日头斜斜地挂在西方，赤霞如火。映着湖水似锦。

        上下天光，气象万千。

        忍不住长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次因她们娘俩回到萧氏，把谢婉所有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一到拒霜花开时，谢婉必定会广撒帖子邀请名门淑媛到有春园观花。

        可是今年。谢婉的案上静悄悄地，一个帖子也没有。

        她怕别人瞧不起她的小姑，怕别人托辞不来。更怕别人来了不和萧菁芬说话。到那时，萧菁芬才是真难堪。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一个帖子也不发。

        她默默地站在沉香轩檐下，脚旁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将碧波尽收眼底。

        夕阳斜照在她的身上，镀上了一层奇异的金黄。

        萧浩昌领着任伯维走到沉香轩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站在一片光影中。

        任伯维双眸幽深，双唇有坚毅的线条，眸中时常射出清冷的光芒。只有转向他的朋友萧浩昌时，才会变得片刻柔和。

        “这是谁？”任伯维今年十二岁，头上戴了小冠，身穿月白色葛衫，手里扯着一枝不知从哪里掰下来的拒霜花枝，看到温幼仪携弟站在岸边，不由得一怔。

        斜阳缓缓移动，黄昏在慢慢地变化，一会金、一会黄，微风拂动沉香轩窗棂上的帷幕，带起一阵阵拒霜花的芬芳。

        温幼仪在和丑儿小声说着话，一会蹲下了身子拿着帕子替丑儿轻轻拭着手。

        她将丑儿总角上几丝缭乱的发掠往耳后，嘴角噙着笑意，将丑儿小小的手掌托在手中，拿帕子垫着，一下一下认真的擦着。

        丑儿却是不满意，小嘴用力的噘着，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她也不恼，只是低声劝着丑儿。

        一阵风吹过，隐隐传来间断的几句。

        “……一会再吃……小心吃得多伤了肚子……还没给娘亲请安呢……乖弟弟，听姊姊的话好不好？……”

        任伯维万年冰山也似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

        “许是我的表妹，只是接小姑时远远见过，还没说过话……这几天我又在学堂里读书未曾回来……说不准是不是……要不然，我们改天再来有春园？”萧浩昌的话里微带犹豫，也带着一丝懊恼。

        他不知道表妹和表弟来有春园，要是知道的话绝不会带同窗来。爷娘都叮嘱过他，现在小姑刚刚回家，千万不要带同窗回来，免得惊扰了她们。

        他不过是想着任伯维是来家里惯的，这次就冒失的领来看拒霜花。

        早知道会遇到表妹的话，他是绝不敢领的。

        任伯维轻轻颌首，意态从容，“即是你也不曾见过，那就不近前说话，免得尴尬。”他的话，云淡风轻。

        说完之后，当先转身。

        萧浩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紧紧随着他的步伐而去。

        刚刚走了几步蓦地转过身。

        一阵风起，恰起撩起了帷幕。透过纱幕的间隙，可以隐约窥见她的身影。

        她端雅地站着，像是一尊玉人。

        于是不知不觉间，有笑牵动了唇角。

        原来，表妹和妹妹不一样。

        --

        --(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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