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夜里淅淅沥沥的飘着雨，乔令月从酒吧出来，看到对面明灭的车灯，径直走过去。

        等走到车辆跟前后，她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约的那辆网约车。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她走到路边树下按了接听，对面传来一个男声：“抱歉啊，路上红灯有点多，可能会迟几分钟。”

        听着像是个年轻人，带着磁性的声音低沉又微微扬起，像是冷风细雨里打磨的冷冽与温润并存的玉石。

        以往本着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的想法，遇到这种情况她只会轻嗯一声。

        或者因为对方声音好听而顺便再捎带一句注意安全。

        但这次因为先前酒吧里和人不欢而散而积蓄的怒意，让她语气颇为冷硬的回道：“麻烦快点。”

        对面保证：“再过一个红灯，三分……”

        乔令月掐断了电话，她没带伞，只能在路边树下避避雨，然而还是有雨水夹着寒意斜滴在手上，很冷，她只想早点将手缩回衣袖里取暖。

        身前那辆认错的车突然降下了前车窗，大概看出她在等车。

        里面的人在主驾驶位弯身过来搭讪：“美女，外面挺冷的，要不来我车里坐坐？”

        话是个帮助人的意思，语调却是流里流气的轻慢。

        乔令月皱了一下眉，车内的人已经开了车门拐个弯朝她走过来：“你看你这醉酒了呆在外面，真的不安全。”

        乔令月不动声色将手伸向包内，冷淡道：“我没醉。”

        何止没醉，她连酒都没喝。

        谭扒皮那家伙在谈事情前从来不开酒，等谈完说把设计权交给周言天，她也就被气走了，一口酒都没喝。

        早知道就应该喝几口再走，起码能暖暖身子。

        她一双杏眼看着眼前的人，眼底映着暗沉的冷光，偏偏脸又十分白净，配合紧绷而显淡漠的表情，像个不可侵犯的冷美人。

        “哎呀，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男人越来越近，她拿着辣椒粉的手正欲动作，一旁来了辆车按了几声喇叭，随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俊朗的脸。

        乔令月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那人喊道：“乔姐姐，快过来啊。”

        是电话里的那道声音，她恍然想起，自己打车软件上的称呼正是“乔女士”。

        这人倒是认姐认得很快。

        就是声音和本人不太搭得上。

        相比于声音，他模样来得更有朝气，性格看起来也更外朗。

        眉毛黑而长，眼睫浓而密，狭长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淡漠反而是眸色的清亮。

        似有一股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活力。

        走上前的男人看到他犹豫了一会儿，很快轻哼一声退回到车内。

        -

        细雨斜斜，水雾弥散，车灯明晃晃地亮着，乔令月握着手机确定了车牌，这才上了车。

        车内开的暖气很足，冷到失去知觉的小腿渐渐回温。

        她还没来得及说声感谢的话，电话提示音就欢快地响成了一串。

        前面那位年轻的司机弟弟笑了一下：“看来乔姐姐确实事情忙。”

        乔令月抿了抿唇，看着车内后视镜上映着的那双直视前方的眼睛道：“还是谢谢你。”

        宋越明瞥向后视镜，与她的视线接触了一瞬，没在意：“给个五星好评就行。”

        “一定。”

        乔令月说完便低头看向手机上弹出的信息，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闺蜜许冬颜在微信上发来的消息。

        许可爱：谭勤那狗东西！！！

        许可爱：他也不竞争一下，这就直接把十一月al的服装展设计权交给周言天那新人了？

        许可爱：这走后门走得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许可爱：不行，我要打电话跟你说。

        乔令月：“……”

        电话瞬间响起，乔令月先把音量调低才按了接通。

        手机刚一靠近耳朵，许冬颜咆哮式说话声就传了过来：“你为了竞争十一月的设计权，连着几周都没好好休息过，周言天倒好，一来就把原本属于你的设计权变成了公平竞争，这也就罢了，现在还直接变成了内定，al太欺负人了吧！”

        当然欺负人，就算乔令月再好的脾气也很难不生气。

        但刚刚站在寒风里吹了一会儿，她现在也冷静下来了：“不是周言天也会有张言天、李言天，起码周言天设计审美还很不错，他拿了这个名额我也不至于说意难平。”

        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就是让我比较困惑的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了大客户，至于这么打压我。”

        “大客户？”

        许冬颜不混她这个圈子，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还是从朋友那得知al十一月服装展敲定了人。

        她一听不是乔令月的名字，就立刻发来了消息抱不平。

        “谭扒皮暗示我的，还给我放了假，意思大概就是因为那个大客户的要求，目前都不会再用我的设计。”

        乔令月细声解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算是个大长假吧，反正等到年底——”

        “前方两百米有红绿灯……”

        车内导航声响起，乔令月话说到一半看了眼路况，微倾身手指向左边道：

        “弟弟，你等会儿在前面那个十字路口左转，从那走比导航快点。”

        宋越明被她这声“弟弟”叫得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好的姐姐。”

        手机里突然传来许冬颜的声音：“啧，声音不错呀，这是哪家的弟弟啊，多大啊，人长得帅吗？”

        乔令月低头，才发现自己刚刚侧身的时候不小心开了免提。

        宋越明好脾气地回话：“谢谢您的夸奖，我是宋家的，今年23岁，长得嘛，您可以问问姐姐。”

        “怎么回事啊，到月亮那就是姐姐、姐姐的，怎么到我这就是您了？这年龄是刚毕业？我告诉你小伙子，差别对待是……”

        乔令月及时挂断电话，“你别理她，等会儿要是我夸了你帅，这人又要缠着我要你的照片了。”

        这话刚落，屏幕上又亮了一下，许冬颜发来微信：【哼！到家了记得打电话给我，如果可以，发张宋弟弟的照片也行。】

        乔令月晃了晃手机：“你看，果然。”

        宋越明笑笑没再说话。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又汇成水柱快速流下，如此反复。

        乔令月被这有节奏的雨点声催出了困意，却又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直到到达了目的地，她正要打开车门，宋越明突然从前面递过来一个二维码。

        乔令月迷迷糊糊拿出手机扫码，后知后觉才指着手机道：“打车软件上不是已经付过了钱？”

        宋越明解释：“这是我和同学创业开的一个公众号，姐姐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支持一下。”

        乔令月边扫码边打趣问：“你这算推销广告吧？不怕被举报？”

        宋越明无辜看她：“可是姐姐说了一定会给五星好评的呀。”

        乔令月立刻被噎住，又听到他说：“要是真被姐姐举报了，那我也认了。”

        手机屏幕上终于加载出公众号，“明嘉人工智能官方账号”几个字眼就这么映入眼底。

        乔令月愣了一下，才发现好友里居然已经有一个人关注了。

        她忍不住看了眼这位弟弟，业务可真广啊，就她这个仅仅只加熟人的号上居然都有人关注，前途不可限量。

        点上绿色的“关注”图标，她正准备下车，宋越明拿了把伞递给她：“姐姐再见。”

        乔令月下意识拒绝：“你回家还要用……”

        就见宋越明拿出另一把伞：“批发的，我还有呢。”

        “……”乔令月沉默接过伞，“再见。”

        -

        车尾灯的光亮在雨幕里渐渐模糊，乔令月在小区楼下站了一会儿，等车行远后才撑开伞。

        然后下一瞬，她就看见伞面上印着“明嘉”两个大字。

        ……感情这伞也是广告。

        她觉得有些好笑，撑着伞缓步走向了对面的小区。

        这是她在社会上独处后的谨慎，不管是外卖还是网约车的地址，她都不会填得真真切切，毕竟比起可能性的危险，这只不过是多走几步路。

        回到家后，她几乎想立刻倒在床上睡个大觉，但残留的一丝理智又迫使她换了拖鞋走向厨房泡杯生姜茶。

        ——以她这几天因熬夜而下降的免疫力，大概率抵抗不了深秋突然降温的寒意。

        棕红色的颗粒固体倒进杯内，在热水壶渐沸的声音里，乔令月打开手机拨了许冬颜的电话，又按上了免提搁在桌上。

        热水烫入杯内，升腾起一片白色雾气，她拿着杯匙随意转动，手机机械的提示音中间或响起杯匙与杯壁的清响。

        乔令月望着杯内被转动的杯匙撩起的弧形水线，思绪有些放空。

        谭勤为了她好给她放了长假避风头，这接近两个月的假期倒是正好让她准备准备其他事……

        电话嘟嘟两声被接起，同为打工人的许冬颜那边穿来几声“靠”、“放我鸽子”等细碎的声音。

        乔令月回神，问：“怎么了，咱们俩难姐难妹的，你也遇到了什么糟心事？”

        据她所知，许冬颜最近跟着一个专门策划男女恋爱向节目的导演在筹备节目。

        “别提了，这霉运真的一传一个准，”许冬颜在那边叹了长长一口气，“我约好的两个嘉宾突然反悔说不来了……”

        声音骤然拉远，像是她对别人说的，“你问我我能怎么办，赶快再找人啊！”

        话头那边的声音窸窸窣窣，乔令月安静等着。

        半晌，许冬颜才说，“你说我们这过两天就要正式拍摄了，之前宣传照也都拍了，怎么就遇到人突然反悔，这再上哪去找好看又有时间，还是在京市的——”

        她话一顿，声音突然轻柔起来，“我可爱的月亮啊，你最近不正好……”

        多年好友，乔令月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亲爱的，你别这样，正常说话。”

        许冬颜以为自己有机会了，就听到乔令月无情地说：“我不行，我年底准备辞职了，刚好利用假期的时间准备一下开工作室的事。”

        “你钱存够了？需要我帮忙吗？”

        许冬颜一直知道乔令月想开独立工作室的事，现在听到这么说，第一想法是担心。

        “差不多了，还差点钱可以找林女士投资。地址和想合作的服装厂我也列了表格。”

        乔令月回她，端起生姜茶一饮而尽，浓烈的姜味充斥咽喉，有些辣嗓子。

        许冬颜放了心，又顺着道：“林阿姨最近没催你谈男朋友？你来我这节目，也就拍摄二十一天，堵了林阿姨的嘴，再赚点钱，顺便还能给你的品牌造势，确定不心动？”

        乔令月清洗茶杯的手一顿，说到品牌造势，她还真的心动了。

        但她对这种恋爱节目不熟悉，“我这种‘心思不正’的人也能参加？”

        许冬颜见她松了嘴，鼓动道：“本来就是不到一个月的相处，能成就成，不能就散，如果没有看得上眼的人，你当个旅游节目也……”

        电话那头声音又变得模糊起来。

        “你学弟？”

        “确定？”

        “能来就行。”

        “到时候这么多漂亮女嘉宾，兴许就想谈了呢？”

        许冬颜的声音时远时近，模模糊糊的从手机里传来，像是已经找到了一个人救场。

        “月亮，男嘉宾找全了，小裴刚刚找了他同学，挺帅的一弟弟，听说还在创业，我就差你了！”

        “弟弟”、“创业”两个词让乔令月莫名想到网约车的那位宋弟弟。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她挥去脑袋里的念头，答应了：“那我去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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